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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无声,唯有簌簌的风声,衬的这夜晚更加萧索而凄冷。
太子舞罢了一套剑法,长剑忽然一指,对准了那朵莲花。不知怎的,皇帝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当初谢瑶刚入宫时,皇帝曾经在禅心殿摆了几缸水莲,并让人精心养育,让它们历经寒冬而不衰。这样养着一缸荷花要费多少功夫,花费多少心思,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眼看着那根茎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断头”的危险,太子却突然收了手,长剑回鞘,无声地喘着粗气。若不是一地的枯枝残叶,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子的剑术,愈发精进了。”皇帝淡声开口,却还是吓了太子一跳。元恂回过身来,下拜请安,面沉如水。
“起来吧。”
“谢父皇。”太子沉声道:“不知父皇驾到,儿臣有失远迎。”言下之意即是在质问皇帝,为何不让人通传?
皇帝被人拆穿,却仍然淡定如常,“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太子闻言忽然挑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父皇前来,是为了下午禅心殿的事儿吧?”
“你既然知晓,便应当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坦然道:“儿臣从小便会到禅心殿请安,父皇册立太子之后,亦当面答应了儿臣出入禅心殿,这些事情,父皇莫不是都忘了?”
皇帝面色不豫,眸色渐深,“可你持兵刃、领禁军,擅闯禅心殿,朕可没有答应过你这些。”
相比于皇帝的肃容,太子显得轻松许多,“上次的事情,儿臣知错了,故而这一回,儿臣是单枪匹马去的禅心殿,并且帮您和莲妃娘娘……哦,不对,现在该叫皇贵妃娘娘了,儿臣还帮皇贵妃娘娘赶走了那群心怀鬼胎之人,父皇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朕自然高兴。”皇帝紧紧盯着太子,“恂儿有人君之德,朕很是欣慰。太子要时刻记住,你是储君,要有容人之量,大气一些,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吗?”
太子笑了,笑容里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父皇您就放心吧。”
放心?要他怎么放心?皇帝低眸一瞥,只见院中一片狼藉。太子之暴虐,恐怕远远在他之上。
皇帝吩咐道:“皇贵妃最近要养身子,太子就不要去禅心殿了。”
“父皇……”
“等过了年,你虚岁就十二了,也不小了。皇贵妃尚不是皇后,你也未曾寄养在她名下,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太子是谢瑶看着长大的,他对谢瑶自然没什么男女方面的歪心思,皇帝明白得很,却故意拿这一点来压制太子,让太子也无话可说,只好垂头丧气地遵旨应下。
皇帝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有些不自然的在太子肩上轻轻拍了拍,道:“时辰不早了,太子早些歇息罢,朕改日再来瞧你。”
“恭送父皇。”太子垂身送驾,等皇帝走远了,他方满腹心事地抬起了头。
次日一早,百官朝贺,恭祝皇上又得一子。皇帝龙颜大悦,犒赏群臣,大宴于太和殿。
宴会之后,魏修能却没有随着大流出宫,而是悄悄地来到了东宫。
太子正在饮酒,喝得有些糊涂了。见着自己的老师还指着他笑,叫魏修能来陪他一起喝酒。
“太子殿下!”魏修能沉痛地说:“老臣听说您昨日又去禅心殿了?还赶走了闹事之人?”
“嗯,魏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太子满不在意地说。
“殿下!”魏修能痛心疾首的样子,“您怎么就不听老臣的劝呢?那禅心殿,您还是莫要再去了!您昨日不仅把后宫所有的娘娘得罪光了,也没能在皇上和皇贵妃面前讨上半点儿好,您这又是何必呢?”
“宁娘娘和魏大人说了什么?”太子斜斜瞥了魏修能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魏修能心中一惊,忙道:“殿下误会了,贵嫔娘娘什么都没和微臣说,只是此事早已经传遍了……唉,殿下您是不知道,外头人是怎么揣测您的,实在是有毁太子殿下的声誉啊!”
太子冷笑一声,不屑道:“嘁,那些小人也就敢背后嚼舌根,谁敢当着本太子的面说我一句不是试试看,我剪了他的舌头,挖出他的心肝!”
“殿下!”魏修能再次高呼,语调高昂,“您就听老臣一句话吧,若想保住东宫之位,莫要再做激怒皇上、引起外界之人揣测的事情了!”
“放屁!”太子忽然将手中的酒坛子一扔,酒坛立马摔了个稀巴烂,洒出的酒水染湿了太子的衣摆。“这个什么狗屁太子,我从来就不想做!我从小忤逆父皇,和他对着干,可他还是杀了我母妃!我宁愿他现在就废了我,只要把我母妃还给我!!!”
太子忽然抬起手背,快速地抹了一把眼睛,垂着头说:“你们总觉得我要害皇贵妃,可是你们都错了……我已经失去一个母亲了,又怎么能失去第二个……”
魏修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数骇住,久久不能言语,过了许久方道:“太子之意,莫不是当真把皇贵妃当成养母?这,这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太子冷笑道:“现今我已是太子了,等父皇殡天,这天下便是我的了!”
“殿下,您未免太过天真了。”魏修能沉声道:“老臣说这话,并非因为老臣是宁贵嫔的父亲,可说句老实话,宁贵嫔无子,定能真心待您,可皇贵妃有两个亲生儿子,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子嗣……她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是人之常情。若有一日太子殿下登基大宝,奉如今的皇贵妃为皇太后,您觉得皇贵妃会不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加害于您?”
太子沉默了半晌,方颤声道:“那依你的意思……我和皇贵妃,注定水火不容?”
“这并非老臣的意思,而是铁打的事实啊!”魏修能见太子开窍,欣喜道:“其实殿下现今向皇贵妃示好是对的,这样就能放松皇上和皇贵妃对您的警惕之心,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只是殿下的方法不大正确……”
“够了,我不想听,你退下罢。”太子冷冷地打断道。
魏修能犹然不死心,苦劝道:“心慈手软,并非老臣所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您应当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千万不要被一时的温情迷惑了双眼!”
“心慈手软?”太子冷笑起来,“你错了,本太子自有主张,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知魏大人罢了。”
魏修能一怔,看太子的样子,仿佛当真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大计划正在暗中筹谋。既然太子说时机未到,魏修能也不好再勉强,依言告退了。
另一边皇帝那里,宴会结束后,他便去了禅心殿。进屋之前,皇帝先到偏殿沐浴更衣,灌下一碗醒酒汤,这才走入内殿。难得谢瑶醒着,乳娘把三皇子也抱过来了,小家伙正窝在谢瑶怀里,安静地和谢瑶对视着。
二皇子站在一边,踮着脚尖去看弟弟的小脸儿,一脸神奇地说:“小宝宝竟然不哭了诶!还是母妃厉害!”
一旁的乳母嘴甜,笑吟吟道:“那可不是,皇贵妃娘娘可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要说哄小皇子,谁都比不上娘娘呀!瞧小皇子在娘娘怀里多乖?”
“瑶瑶,”皇帝走过来,伸手想接过三皇子,“你别累着了手臂,朕来抱吧。”
产妇体弱,虽然只是抱了一小会儿的功夫,谢瑶却也的确是累了,臂弯处又酸又麻。她不舍得放开这小东西,不过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皇帝要抱,她便乖乖地放了手,眼看着皇帝将三皇子抱高高,又在她床边坐下。
“皇上回来了?没喝酒吗?”谢瑶关心地问。
皇帝浅笑道:“没喝几杯,进来前用了碗醒酒汤,就跟没喝过似的。”
谢瑶笑话他,“皇上又说胡话了。”她伸出一根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头,轻轻逗弄着三皇子的小脸儿,软软道:“咱们三皇子可别学你父皇喔,说谎都不眨眼睛的。”
“少在儿子面前编排朕,朕何时骗过你?”皇帝无奈地笑。
谢瑶咯咯笑道:“不说这个,咱们还是给三皇子起个名字吧。下人们也就罢了,咱们整日三皇子三皇子的叫,当真奇怪得很。”
皇帝颔首道:“你可是有了主意?”
谢瑶摇了摇头,却见二皇子窜了出来,满脸兴奋地说:“我有我有!”
皇帝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弟弟是个慢性子,都长这么大了还不睁眼也不说话,不如就叫他元慢吧!”
童言无忌,听得众人纷纷发笑。皇帝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道:“那依你的意思,你聪慧至此,岂不是应当叫元快?”
“元快?”二皇子品了一品,颔首道:“这个名字也不错,就留给我下个弟弟吧!”
皇帝和谢瑶闻言哭笑不得,宫人们全都屏气凝神,忍着不笑出来。只有三皇子突然嚎啕大哭,好似在抗议兄长的胡来,表示不满一般。皇帝连忙拍了拍儿子的背,哄道:“儿子别怕,父皇已经想好了。”
最终还是皇帝定下了三皇子的名字,就叫元慎。慎者,德之守也。生为皇子,齿序为三,若无意外,此生便是贤王的命运,皇帝希望小儿子能够德才兼备,无论他的哪个兄长继承皇位,都谦卑有礼,谨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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