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丰旭一路把蔡媛美背回女生寄宿的人家,白乐枝和桑宁走在他后面,沉默了半路白乐枝暗暗出一口气抬头对桑宁说,“其实这里有饿鬼这件事……说不定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
桑宁瞪大了眼睛愕然不解地看她——“这里有鬼,你还……?”
白乐枝微微低头,用手指把头发别到耳后,略略尴尬的说:“说这话很奇怪是不是,可是我昨晚做了恶梦……我梦见高学夫那些关于食葬的话都成真了,如果这里没有饿鬼的话,那些话真的会成真的不是吗……”
是的,桑宁知道那个梦……
而且不只是白乐枝醒来后那三言两语的描述,她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每一个细节,那支送葬队,那些目光呆滞脚步无声的村民,那具被疯狂撕裂分食的尸体——
那只是白乐枝做的梦,她没有见过村长,所以梦里也看不清村长的样子。
如果桑宁昨天晚上还觉得两个人做同一个梦是很可怕的一件事,那么她现在应该是不是应该思考那段梦最初蔡媛美被饿鬼拉走的情形又是怎么回事?
细想一下难道不是更可怕吗?因为梦里那黑漆漆的农田,真的出现了啊……
不过现在只能先把这事放到一边,此时她倒是挺能理解白乐枝的意思——饿鬼吃人,总比人吃人心理上来得好接受一点不是吗。
说着话他们已经到了寄宿人家,杨丰旭把蔡媛美背进屋里,让她在床上躺好。
他们看着憔悴不堪的蔡媛美,想象她也会变得跟这里的村民一样干枯蜡黄,这让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尤其这很可能也是他们最后的结果。
杨丰旭对两人说:“我也得回我那边去了,高学夫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总得告诉他一下。”
是啊……不管他信不信,总得告诉他的。
白乐枝转身说:“我跟你一起!我正好也要找高学夫借东西!”
两人留下桑宁照看蔡媛美,一起往男生寄宿的人家去了。
一进院门就看到高学夫正拿着笔记本在向户主家的小男孩询问他手里石磨碾着的内容物,看到两人推门进来,他直起身扶了扶眼镜,随口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他说的还真是轻松啊,好像他们只是出去溜了一圈,改变主意决定好好学习继续体验生活所以转个弯又回来了似的。
白乐枝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跟高学夫说什么,反正说了他也不会信。就连杨丰旭亲眼见到之前不也是不信的么。
她走过去跟他说:“高学夫,我想跟你借那本民间百鬼录用一下。”
“好,你等一下。”
高学夫转身回屋里拿了那本《中国民间百鬼录》递给白乐枝,嘱咐她:“别折角别弄脏别撕破,别吃东西的时候翻书更不许上厕所看书。”
上厕……白乐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污迹斑驳的木桶……
在这里上厕所看书真的很有难度!
不过借别人的东西本来也该好好保存,白乐枝都应了,接过书盯着他看了看,突然问:“高学夫,如果说现在杨丰旭也作证我们刚刚所有人都亲眼见到饿鬼了,你有什么看法?”
“亲眼?”高学夫回视她问:“近距离仔细看过了吗?”
白乐枝默,近距离?还仔细?你丫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白乐枝的沉默已经让高学夫得到了答案,又扶了扶酒瓶底眼镜说:“你知道山魈吧,在旧社会时因为人的无知也把山魈当做鬼怪,盲目的恐惧,甚至有献上女性做人祭的种种例子。可那说到底也不过是长相丑陋怪异并且身形巨大的猴子罢了,如今在动物园里就能见到。你们并没有仔细观察解剖过你们所谓的饿鬼不是吗,也许那也只是猴子,或者什么稀有少见的动物而已。”
高学夫如同一个严谨的学者,一板一眼的说完等着白乐枝回答。
白乐枝嘴角抽抽——观察,还要解剖?
现在她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跟高学夫辩论什么了……点一下头算是感谢他的宝贵意见,转身对杨丰旭说一句“剩下的交给你了”,就拿着书走了。
杨丰旭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无奈,已经令人头大的预见到,如果跟高学夫说完今天上午他们经历了什么,那就等着接受他深深鄙视的目光了。
……
此时的桑宁守着蔡媛美,拧了毛巾给她擦了擦汗,见蔡媛美又开始半梦半醒地开始迷糊想睡,意识渐渐不清。
桑宁轻轻喊她“媛美”的时候她倒也能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可是很快就又迷糊过去。
她不生病,不发烧,就只是这样虚弱下去,像是体力也渐渐随着汗被蒸发掉,只让人看得无奈又无力。
桑宁正想帮她盖上被子,一只手却突然被蔡媛美紧紧握住,握得那么用力——她忙凑近想问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却看到蔡媛美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着。
桑宁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应该是人类睡眠开始做梦的阶段。她也就没有抽出手,任由蔡媛美握着,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没事我在这,你睡吧……”
可是蔡媛美突然眼珠一停,手上的力气大得让桑宁一痛,却连抽都抽不出来。就见她嘴唇动了动,突然说出一句:“别让它们带我走。”
桑宁微微愕然,她这是在说梦话吗?
随即手已经被松开,蔡媛美的手上再没有用半分力气,整个人也沉沉的死寂下来,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别让它们带我走。
桑宁看着沉寂无声的蔡媛美,脑子里不停浮现的都是梦里的画面。
她要被带走了,要被饿鬼带走了——
开门的声音把桑宁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白乐枝急急跑进来——“桑宁,找到思敏和李泽俊了!”
下任村长在跟她们说完话之后就派了几个人去田里,饿鬼田除了播种季节,村人一般都不会去。
田地的面积虽然很广但作物稀稀疏疏却也不难找到两个大活人,找了不久就看到两个学生昏迷在麦田里。把两个人抬回村里来掐了会儿人中泼了点凉水人就醒了,虽然受了惊吓有些失魂落魄并且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但似乎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屋主夫妇帮忙把两个人扶回来,蔫着脑袋坐在炕边。
白乐枝急忙问屋主,“请问在田里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另外一个同学?是个男生,穿宝蓝和荧光黄色的运动衫——”
屋主只是摇头,白乐枝对这个干黄黝黑,因为脸上的肌肉干枯而显得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有些心存恐惧,想继续追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于是桑宁猜测着补充:“他也许在玉米地里?”
屋主继续摇头,“在玉米地里找人不太容易,地方太大,而且不容易发现。没个一两天找 ...
不完的。”
说完他们就转身退出去,杨丰旭也正带着高学夫也赶过来,进屋问:“他们怎么样了?”
白乐枝耸肩,看看一身枯草干泥,蔫头耷脑扶着额头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两只,“村里人说还看不出来,有问题的话会慢慢显出来的……”
没错,如果像蔡媛美一样,那果然是很容易能看出来。
他们一边帮有气无力一身软趴趴的两个人换下沾满干泥的衣服,一边看向高学夫——“就算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你之外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相信这里有饿鬼存在了,你也还是不信吗?”
高学夫默默看了会儿脱下外套就直接往炕上一倒依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孟思敏和李泽俊,只问:“你们是不是没吃早饭?”
“啊?”
“你们带的食物应该在昨天就已经吃完了吧,所以你们早晨没吃饭也没喝水就这么上路。那么广的农田,天气又比较闷热,你们也许只是出现幻觉然后脱水晕倒了。”
——拜托他们只是一上午没有喝水而已,离脱水还早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乐枝就只是放弃了,反正留在这里他迟早会遇到什么的。
这时门外响起下任村长的声音:“学生娃,你们出来一下。”
于是除了倒在床上的三条,剩下的四个人赶忙从屋子里走出来,愕然地看着下任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拿着一堆工具站在院子里。
下任村长伛偻的身子拄着一把锄头说:“本来你们只是在这里借住两天,这当然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匀点口粮出来给你们。但是现在并不确定你们要在这里住多久,所以我需要你们一起来帮忙干活。”
说着就把手里的锄头往离他最近的桑宁手里一递,桑宁茫然地拿着锄头跟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呃,所以他们也要,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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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田村这么贫瘠的地方,其实根本吃不上一天三顿饭的,平日里能保证每天吃一顿都是很难得的。
之前村里把他们当做外来的客人招待,村长让村里各户一起匀出口粮才能给他们备着一天三顿饭。
不过现在,显然荒田村的人已经在用半个村民的目光看待他们了……
这里的村民都觉得他们这几个学生多半是走不了了是吗?
四个人沉默地坐在桌边面对着昨天和今天早晨动都没动过的地瓜干和小腌菜——正因为他们没动过,所以这一碗地瓜干和一碟小腌菜从昨天中午就给他们留到了现在。
默默泪流……早知道昨天就吃掉了,好歹还能省下点面包。
现在……他们真的觉得那上面飘着的霉味儿更重了……orz
桑宁心里还在做着挣扎,不想吃,可是一上午用尽力气的奔跑体力消耗这么大实在很饿。
结果一抬头发现其他三个人都在盯着她——那目光就像在说:你不是吃货吗,你先尝!
桑宁哭,吃货也是有标准有品格的好不好!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啊!
她挣扎着,女屋主在旁边幽幽劝了一句:“快点吃吧,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他们的头皮顿时都发硬了,当然知道这是村民一家一点省出来的口粮,也知道这里没有寄生虫,这东西也吃不死人。
但是他们真的很担心自己在城市里精粮细面养出来的娇嫩胃肠享受不了这个啊~~!
纠结之中突然就见高学夫伸出手去拿了一块地瓜干放进嘴里,咬一口,嚼嚼,咽下去,再咬第二口……
桑宁和另外两个人的目光盯着他,几乎都充满崇敬了。
高学夫吃完一块地瓜干,严肃地说:“身为一个民俗学者,将来再艰苦的环境都可能会遇到,所以吃苦耐劳是必须的。”
——哎等等,他们只不过是学民俗的学生,离民俗学者真的还很远!
可是真不愧是高学夫啊……跟他一比大家自叹不如,陆续伸手去拿了地瓜干。
桑宁牙一咬心一狠,用力咬下一大口——顿时除了充斥在嘴里的发霉的味道,还有一股酸稠在蔓延……蔓延……延……
呕——
白乐枝第一个捂着嘴跑了出去,杨丰旭那口地瓜干也含在嘴里不知该吐还是该咽,至于桑宁——不要嚼就好了,就这么生生的咽下去,反正胃里又没有味觉!
……
艰难地吃完一顿饭,桑宁和白乐枝按照村民的嘱咐扎好头发,包上头巾,挽起袖子,再系上一条抹布颜色还打着补丁的粗布围裙。
他们其实一直也很奇怪,既然不能下田,那村民都在哪里干农活?
他们跟着屋主一家往村子后山去,男人寡言,女屋主边走边跟他们说:“饿鬼一般只在田里和村里出入,很少上后山。我们在后山种了点地瓜,还能挖点野菜。男人有时候也能抓到点跑来的蛇和山鼠之类的,会不太够吃,但也能将就果腹。”
杨丰旭问:“不能在山上开田吗?”
女屋主干哑叹息地回答:“不能开,开了田饿鬼就会过去,我们只能偷偷的种——一开始山上还会有些野果,也能打到野兔子,可是这么多年靠山吃饭,山早就贫了……”
上了山他们才知道“种一点”的意思——这里的山也荒凉贫瘠,偶尔长着一丛丛不能吃的杂草。村民在杂草丛里零星种一点地瓜,像是努力在把它们掩藏起来。
树上的树皮树枝也都被扒得差不多了,据高学夫今天一上午的调查,那些吃不死人的树枝树皮都会被碾碎,和点其他东西跟地瓜一起做成地瓜饼。
像地瓜干那么高端的东西,能吃到都是很难得了。昨天还不屑于吃的他们是多么可耻啊!
而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生活……
他们黯然地刨着地瓜挖着野菜扒着树皮……麻麻我们好想回家!
……
下午干完了山上的“农活”还要回村去继续干活,男生打水砍柴干粗活,女生洗衣服碾树枝,跟女屋主一起捏饼子准备食物。
因为食物没有多余的储藏,只能备一顿吃一顿,经常是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地瓜就已经被挖了出来。于是食物变得更少,人变得更饿,无限恶性循环。
今天或许运气还算不错,在村里的陷阱里抓到了一只山鼠。
如女屋主所说这附近的山已经穷了,本来可能存在的猎物也都纷纷散尽,只能期望偶尔一两只从外面闯进来的。
村里人好心把这只半尺长的山鼠让给了屋主家来做给学生吃,因为他们必须学习怎么处理食物,此时不得不站成一排看着黑黄寡言的屋主把山鼠屠杀剥皮掏内脏……
白乐枝紧紧拉着桑宁的手,一转身,又呕一声弯腰吐了起来。
屋主的手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一眼,低沉暗哑的声音说:“呕吐物要收拾好……”
——尼玛不要告诉他们这种东西饿鬼也要吃!!听了更 ...
想吐!!
他们真的再也受不了了了了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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