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暗的皇宫内,正是年岁宫宴,外面礼花声声,屋内一墨黑斗篷的人隐在阴影中,靠着雕花窗格看着外面的喧闹,整个人安静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悠远。
一身明黄金线绣双龙戏珠纹样龙袍的君世渊走进殿内,冲里内的宫女们挥挥手。“都下去吧。燔”
“是!”宫女们告退,合上厚重的古铜宫门。
君世渊上前,看着墨黑斗篷的人一直维持着姿势,连动也不动,轻笑一声。“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见朕从不下跪。”
“我说过,跪天跪地不跪人,皇上想等我下跪,下辈子吧。”
“哦?是吗?”君世渊笑笑,也没恼,坐在坐榻的另一端,雍容半靠进手枕内。“无妨,你迟早有跪朕的那天。窠”
“皇上哪来的自信?”墨黑斗篷的人声音似乎怒了,声色带着点颤抖。
君世渊嗤笑,露出一对与君凕一样的梨涡。“凭凕儿走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中。”
君凕走了,四个字让墨黑斗篷的人眼底瞬间沁出泪光,偏转开头,不语。
君世渊盯着她的脸,端起面前的武井贡酒浅酌一口,笑道:“怎么?还真难过不成?要真后悔了就去找他,朕改诏书即可。”
忍了忍,她才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泪。“没有!皇上现在可以下诏了吗?”
“不急,等他出了广平关,储君的皇印与诏书自然都会送到。”君世渊睿智的厉眼轻扫,笑意渐浓。
她不再说话,只偏转开脸,看着远处的焰火,那稍纵即逝的灿烂。
手心里,君凕留下的箬竹寒苑屋门的钥匙,被她紧紧攥着,只能隐着疼,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眼泪尽管隐在风帽下,但细微的喘息仍没逃过君世渊的耳朵。
轻笑出声,带着嘲讽。“晏紫汐,其实你本可以不用这么难过的。朕似乎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绝对不会让你嫁入君家,是你自己守不住初心动了感情,甚至拖累君凕到今天。”
晏紫汐不语,君世渊无情的话冷意更甚。
“知道你自己年纪小,又是孤女,论年岁,论身家势力,都不可能做帝君的后妃,既然装傻,为什么不装的更彻底些?你自己看看君凕被你拖累了多少年?连君淼都是三个皇儿的父亲,君耀和亲青麟都有子嗣了!君凕连女人都没碰过!”
君世渊在爆吼,愤怒间,将手中酒盏怒砸在香案上,嘣出“哗”的碎裂声响。
“朕如今五十有二,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哪天殡天都不知晓!满朝文武都在上奏折,甚至不惜搬出先皇,说朕不立皇储!朕怎么立?他敢为了你一次次的闯朕的龙乾宫,敢一次次去抗旨,甚至为了娶你放弃军权都愿意。这样的要美人不要皇位的人,你让朕怎么放心把祖宗基业交给他!”
晏紫汐抬手,将眼泪擦去,君世渊龙拳紧握,双眸迸出凌锐的煞气。“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你,君凕会嫉恨朕一辈子,如果不是他将他娘唯一留给他的玉佩都舍得送给你,而那又是清儿唯一的遗愿,朕早杀了你千次万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晏紫汐转眸,双瞳迸出凌烈。“你若想让我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你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晓的!”
毕竟君悠诺就死的那样憋屈,而宸王爷门客众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女仙逝,连半星反抗的办法都没有吗?
两人锐光紧对,君世渊慢慢半眯的睿瞳,唇角勾勒出笑意。“因为朕发现你很聪明,从小都很聪明,你能为了生存下来,可以在天真与计谋间玩转有余,聪明的女人,朕见过不少,但是能聪明到所有人都卸下防心,只把你当不懂事的孩子宠着的女人,聪明到每次都能四两拨千斤,用最小的代价换最满意结局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晏紫汐轻嗤笑。“所以这八年,你才找我做这些事?”
“既然你拖累君凕这么多年,你为他付出些力所能及的事,不应该吗?”君世渊笑的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落在晏紫汐眼中,只剩下怒火。
“力所能及?只怕都是皇上你才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这么说吧?以往的事我就不说了,一年前君耀的动作,你压根就知道!居然只字不提!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晏紫汐愤怒的拍着香案,跪立起来,俯视着君世渊,可话说到一半,凝视着君世渊那眼底不曾退却的雍容笑意,半眯了秋瞳,试探问道。“你故意的?”
“不然呢?”君世渊笑着转了转拇指上的御龙扳指,发出轻叹。“朕也算待你不薄了,君耀本性不坏,年岁合适,你们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你若跟了他,也能做个闲散王妃,而且朕相信,以你的本事,可以更快让皇后势力倒台,最主要还能让君凕收心,不是很好吗?不过……结局,你依然像以往一样,给朕了个惊喜。”
不但让枫儿与柏儿,贺儿的斗争更加白热化,三方势力不断瓦解外,还保全了君耀的性命,远离皇权争斗,此动作也扼杀了熹妃想扶持自己六儿的想法。一趟浑水,也将四皇儿与八皇儿都明白时局,各自安守分本,不再搅合。
而最大的收获,居然是皇后彻底收心,开始支持君凕登基!
这简直出乎他的意料,而当日也是这丫头告诉自己。“女人无非就看不透个情字,皇后跟了你这么多年,最难过的,心最不甘的也无非就是你将好的都给了别的孩子,忽略你跟她的孩子。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挖着她的心尖儿替她打算,替君耀着想,心肠再石头的女人都会软化。强权解决不了一切。”
他才一改往日的狠绝处事风格,尝试着怀柔政策,不想真让皇后放弃夺储想法。
君世渊已经不知道这该是用一本万利来形容,还是用心满意足来表达。
总之,每一次事情的发生,似乎只要这丫头参与,总是会朝着最好的预期前进。乱了多年的朝堂,就在今年,彻底风平浪静,一切势力不归入君凕手里的,也都归到了楚祤手里。
而这个丫头,也终于在自己不断给楚祤放权后,有了危机意识,明白自己并不是皇位非传君凕不可,开始为了君凕下狠心了。
否则,不让她主动离开君凕,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到处装傻充愣的丫头,会躲在君凕的保护伞下,让自己想动不能动的拖到哪一天!
让君凕收心,几个字落在晏紫汐耳中,她渐渐软了气势。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又一朵紫色的烟花升起,她凝泪看着,放佛看到了那个周身会发出紫耀光泽的男人如天神般出现在天空。
可维持不过一瞬,便慢慢淡了风景。
也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娴静如水,让君世渊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见清儿时候,清儿坐在窗格边对着他恬静一笑的模样。
也淡了心火,默叹一口气。“既然断了,你就断彻底吧。朕会将你许配给祤儿,算作是补偿,朕不想再看到君凕身上莫名其妙多出的伤口 ...
,也不想听到他将来给你六宫独宠,冷落其他妃嫔。身为皇帝,不管愿不愿意,开枝散叶,给皇室延续香火是他的责任!你呆在君凕身边,他会为了你舍弃太多东西,即便称帝,也会被你拖累死。”
拖累?
晏紫汐纤长的睫毛半眨,想着君凕如今已经二十三岁还一无所有的境遇,唇角淡淡泛起苦涩的笑意,顿了顿,凝视着又新升起的一个紫色焰火,斩钉截铁道。
“我不嫁楚祤!”
君世渊蹙眉。“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晏紫汐偏过脸,正视向君世渊,再次扬了声调。“我不嫁!”
君世渊隐忍住怒火,攥紧龙拳,愠声道:“为什么不嫁?难不成你还想等他再回心转意不成?朕的儿子,朕比谁都了解!君凕不放手就绝对不会放手,一旦放手就永远不会再回头!”
不会再回头!
晏紫汐心头一颤,感觉又把利刃穿心而过,眼泪似乎就要豁然而出,顿了顿,强忍住那窒息的痛感,将眼泪生生又憋了回去,眸光锐利的看向君世渊,半倾身子,寸寸靠前。
“死老头,我就是不嫁,你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没本事就别逼我,把我惹急了,我能把你儿子一个个都拽下马,就有办法让你最得意的两个儿子造反,让你的朝堂变成一锅乱炖,我告诉你,别的我不会,闯祸我最在行!我答应你离开君凕,是因为我不想耽搁他!别拿出你拿一大堆道理来说教!这些让我听来都是狗屁!”
说罢,她收拢披风,跳下榻,双眸隐着泪水离开。
君世渊勃然大怒,双手浮升起淡淡金泽的光晕。“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晏紫汐顿住脚步,发出轻哧的一声嘲笑声。“死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末了,义无反顾的消失在了宫门。
临走前,君世渊听到风中传
来她淡淡隐哭的声音。
“他让我乖乖等他回来,我等他。”
……
晏紫汐是一路哭回王府的,墨黑的斗篷,翻过来是莲青色的锦缎棉披风。
小脸隐在风帽下,倒不会被人瞧见,临到王府前,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抽了抽鼻子,走回了箬竹寒苑。
魏林带着月儿,珠儿,萧清雪以及一群孩子等着她开年夜饭。
一般年岁的时候,宫宴王爷大多数全喝了酒,所以晚上回来,大家都会再补一顿,一群人热热闹闹围两桌,一起再欢庆一番才各自拥着家人守岁。
只是今年的年夜饭却再也没了往日的心境,魏林味同嚼蜡的端着碗,看着晏紫汐大口咀嚼的模样,忍了很久,终于眼底还是划过了失望的叹息。
珠儿,月儿等人也甚是可惜的看着她,最终,都三三两两的离开。
魏林是最后走的,将信笺从怀中掏出,同时拿出一个大封子的纸包,同时递给了她。“王爷说,等他走后,交给你,封子里是他烧掉的婚书,因为他转身出去了,我便从火盆里夹了出来。你若不想看,就彻底烧干净吧,就当我多事。”
说罢,便转身离开,临出门前,他顿了顿,还是不忍的转回了头,双眸带着一丝光泽道:“我明天一早便出发去追他们,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
晏紫汐颤颤嘴,顿了很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意。“看书上说中庭山山顶生着一种红色的豆子,很是好看,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吧。”
魏林闻言,彻底失望了眼睛,长叹一口气。“那你好好保重吧,我走了!”
走了两步,他再次顿住,回头淡淡道:“还有,原谅王爷吧,他那么对你,其实心里比你还难受……”
“……”晏紫汐没有说话,只静静的一粒粒往嘴里塞着米。
“而他昨夜等了你一宿,也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罢了。”
魏林离开,晏紫汐的眼中终于滚落了眼泪,滴落到饭里,她将头低垂,哽咽着将饭全扒进了嘴里,没哭出一点儿声音。
我知道,我从没怪过他……
一个人的大厅孤灯摇曳,只有晏紫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中央。
这是她一个人过的第一个年岁,寒夜淬冷的紧,吹的人心里发凉,八年了,从五岁到十三岁,每一年的年岁,她都会装着孩子可劲躲君凕怀里取暖,他清浅的笑意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
喜欢他,从见第一面就喜欢他,不可救药的喜欢。他第一次救自己如天神的模样,第一次害羞的样子,第一次吃醋发火而不自知的时候,第一次跟自己斗气好久不搭理自己的傲娇……
他对自己的妥协,为了自己的改变,因为她随口一句话,都可以不问缘由的去做到,包括每一个夜里他细心的給她捻好背角,偷偷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那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每一年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拽着他的手靠墙比划身高,看着自己一点点长着他胸膛,幻想着再高一点,踮脚是不是可以吻上他的唇。
而他总是会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急着长高干什么?’
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回答一句,嫁你。然后看着他说出让他失望笑笑的话。
毕竟,只能是想想罢了,她嫁不了他,君世渊不会让她嫁进皇室,尤其是君凕。以前觉得婚姻是两情相悦,可到了古代才明白,什么叫门当户对,什么叫红墙高远。
她就像一只想攀上豪门的丑小鸭,明知道那王后的金冠不会落在她头上,可还是会拼命的踮着脚想去仰望。
无数次的夜里,她睁着眼睛,看着旁边搂着自己熟睡的男人,想问自己一句。
可以自私一点吗?让他放弃皇位?再等自己几年,等自己长大,嫁他?
可白天看着他那密密麻麻的书架,翻看着那一本本他曾经读过的书,感受着他这些年一步一步走过的艰辛与付出,终究只能笑笑,她……做不到。
渴望捅破那层窗户纸,等他抱紧她的那一天,又害怕捅破那层纸,因为那一天,她只能别无选择的离开。
八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关系,答应君世渊开出
的条件,想留在他身边,就不得不去妥协的事情。
扮成仙童忽悠大皇子求仙问道,让穆念玥与沈兰馨结成世仇,暗中给三皇子与沈兰馨牵线搭桥,将君凕的武功书籍全部撕成残卷塞给四皇子……等等等等。
能为他做些什么,终究是幸福的。可当一切势力清除干净后,她明白,挡在君凕面前最后一个绊脚石就是她自己……
缓缓打开信笺,里面是如期所料的是他亲手写下的,将她许配给楚祤的婚书,与一封信。
摸着婚书上他龙飞凤舞签上的名字,她只能含着泪苦笑。
那也依旧是一封没有台头与落款的信。
‘七年前,你能笑着看我婚娶,七年后,我却无法做到送你出嫁,如此随了你的意,你愿 ...
意嫁谁就嫁谁,晏紫汐,这辈子你是死是活,都再与我无关。
八年错华付,嗔笑心殇终剔蛊,守岁千夜,痴念笑我,奈何黄粱一梦顾。’
黄粱一梦吗?
错华付……
墨字被晕染,空气中慢慢垂落数滴眼泪,直到凝泪成海,她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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