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天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萎靡的大叔,看他样子就知道现在他混得很惨。说得难听一点,只要给他一个碗,走到街上冒充乞丐,基本都没人会怀疑,实在难以把他跟克格勃的特工精英形象联系到一起。
“那年我才十六岁,就被老尼古拉招募进克格勃里,经过一番非人的训练之后,我就正式成为了克格勃的一员,外出执行各种任务。”康斯坦丁回忆着自己的过去,眼中满是留恋。
“老尼古拉跟我不一样,我是被克格勃裁员的,他却是自己主动辞的职。我至今还记得他离开时说的话:‘这个国家,已经不再是我曾效力的那个国家了,之前我为国家而活,从今天开始,我要为自己活。’老尼古拉的话也许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只不过我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去做。”康斯坦丁明显有了点醉意,语速开始变慢且含糊。
“多年之后,我第三次失了业,那晚我像行尸走肉一般的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已经多了一个人——老尼古拉。”
“他平静的坐在我的沙发上,像一只老鹰注视猎物一样的看着一脸惊讶的我。他慢慢站起身,张开了怀抱,却如同老鹰张开了翅膀。他对我:‘康斯坦丁,别再窝囊下去了,从今以后跟着我,我保证你活得像个人。’”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突然对你伸出援手,那时我只有感激涕零。我并没有回抱他,只是跪在了地上,哭得像一个孩子。”
任天被康斯坦丁的话深深吸引,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粗糙的男子,在酒醉后的真情流露,居然讲故事跟念诗一样。
“从那天起我决定跟着老尼古拉,可惜我的决定并没能坚持多久,只有三天,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他想让我干什么……”康斯坦丁说到这里时依旧一脸失望,可以想象当年的他发现真相之后,那种绝望之情。
“他想让我从事我最擅长的职业——杀人,杀那些欠债还不了的人;杀那些跟他对着干的人;杀那些不服从他命令的人;杀那些完全无辜的人……”乓的一声,康斯坦丁居然把手中的玻璃杯给捏碎了,鲜血顿时从他的手心流了出来。
任天和杨骅脸上大惊,想起身帮康斯坦丁止血,哪知他却平静的从身边拿过一件脏衣服,一下扯下了一条布,在手上胡乱一裹。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之所以被黑手党追杀,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肯做,这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任天沉默的点点头,对眼前的这名男子顿时肃然起敬,因为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违抗黑手党的命令,更何况那个发出命令的人曾经是他的教练,还在他最贫困潦倒的时候对他伸出援手。敢于拒绝敌人并不难,敢于拒绝亲人才是最难的。
任天对康斯坦丁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门口见面时的疑惑,到进屋后的失望,再到刚开始交谈时的敌视,直到现在就只剩下敬佩了。
“之后我费尽心机的离开了那个肮脏的贼窝,从此过上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好不容易躲进了伊甸城,满以为在这个位于地下的隐秘城市里,我能从此过上安宁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没想到黑手党的势力这么大,连这最后一片净土,都被他们给污染了。”
“更令我没想到是,老尼古拉这只狡诈的猎鹰,会追着我这个猎物来到了这里。”康斯坦丁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任天,那天我在电视里看见你的新闻发布会后,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居然敢于公然向黑手党叫板。”
任天被康斯坦丁突然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谦虚几句,哪知康斯坦丁又说道:“不过你的这种行为真的很愚蠢,而且简直蠢到家了。”
“为什么这么说?”任天不由得一阵大窘:“我向黑手党宣战有什么不对?”
“你要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不是明刀明枪,你来我往的战斗。”康斯坦丁熟知黑手党的一切行为:“现在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你的处境很不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早就已经开始对你监视起来,这也是我刚才问你有没有被跟踪的原因。”
“那又怎么样,他们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我一定要他们有来无回。”任天不知厉害,纯属傻大胆。
康斯坦丁盯着任天看了半天:“你不是真有本事,就是完全疯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总要有人出面向这个社会宣布,正义依然存在,正义是永远不会向邪恶低头的。”任天胸中豪气万丈:“如果没有人这么做,伊甸城的市民只会以为这个城市屈服了,这个城市从此不再有希望。”
“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就算大家生活在黑暗的阴云下,总会有一缕阳光会穿透云层,并驱赶走满天的阴霾。而我就要做那缕阳光,我的出现将会预示着黑手党的阴云将被马上驱散的一干二净、永远不敢再回来。”
任天把手一伸,伸到康斯坦丁的面前:“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宁可自己生活得如此潦倒,也不愿助纣为虐。我的小组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来吧,加入我们,成为第二道光芒,帮助伊甸城的市民脱离黑手党的阴云笼罩吧。”
康斯坦丁抬起头,看见任天正热切的望着自己,眼神坚定充满信念。他觉得自己心中被蒙了多年的尘埃似乎也被这道目光驱散开来。
康斯坦丁喉咙干涩,就觉得一股勇气油然而生,他慢慢的伸出了右手,准备握住任天的手。
突然康斯坦丁的眼睛一花,眼前的任天一下子变成了老尼古拉。十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老尼古拉就是这么来到他的家中,把自己的手伸到正跪在地上痛哭的康斯坦丁面前,而康斯坦丁最后握住了那只手,却从此陷入了深渊……
康斯坦丁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也不能加入你的团队。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们还是走吧……”
任天一阵愕然,在刚才的一刹那,他明明看见康斯坦丁的眼神起了变化,变得那么清澈明亮,却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之前的灰暗浑浊。
“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任天不肯死心:“我的小组永远欢迎你的加入……”
“不用再说了。”康斯坦丁坚决的侧过脸:“你斗不过黑手党,斗不过老尼古拉的,我是他的学生,我了解他的手段,我要是你就会马上离开伊甸城,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离开伊甸城?任天苦涩的笑了一下,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能离开,以前是因为组织的禁令,现在却是因为肩上的责任……
“我走了,伊甸城的市民怎么办?”任天低声说道:“不赶走黑手党,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选择。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醒悟过来……我……等着你!”
...
看着康斯坦丁低着头不再说话,任天对杨骅说道:“我们走吧。”
杨骅心有不甘:“组长,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再继续劝说他了吗?”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只能做到这么多,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任天率先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杨骅看看任天的身影,又看看康斯坦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追着任天的背影跑了出去。
康斯坦丁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他坐了良久,最后慢慢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满了酒水。他将杯子举到唇边,突然他的手停住了,酒水只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沾,并没有流进嘴里。
突然康斯坦丁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看着溅满一地的酒水好像绽放的花朵,康斯坦丁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组长,我看他就快要答应了。”外面热闹的大街上,杨骅追上了任天:“你为什么不再多劝说他一会。”
“杨骅,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国国画里有一种技法,叫做‘留白’。”任天仿佛一个得道的高僧,故弄着玄虚:“留白就是特意在自己的画作中,留下一个空白的地方,给人无限的遐想。”
“这跟你刚才不继续劝说康斯坦丁有什么关系?”杨骅是个书呆子,又不是研究艺术的,完全没有明白任天的意思。
“有些话就跟留白一样,说了反而不如不说好。”任天得意的一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组长,我还是不明白。”杨骅依旧穷追不舍。
“迟早你就会明白了。”任天摸摸自己的肚子:“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
“吃完饭之后呢?”
“当然是继续我们的下一站喽,你能不能别再问了,我快被你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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