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怜爱贺莲房身子不适,太后并未多留。其实在太后心中,她是不想贺莲房回去大学士府那乌烟瘴气的地儿的。徐氏对贺莲房毫无真心,大婚那天太后已经看得很是清楚了。她一心疼爱的孩子,别人却如此不识货,若是可以,太后真想寻个由头收回徐氏的诰命。也让徐氏看看清楚,她究竟是靠了谁才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若非顾忌着贺莲房的面子,徐氏哪里有今儿的好日子可过!
其实贺莲房自己也不想回门,她与徐氏也算是撕破了脸皮,何必去让彼此都不痛快。只是这面上的功夫却要做足,徐氏最好面子,哪怕内心不喜她,也是决不会表现出来的。
尤其是在青王陪同的情况下。
徐氏出身也算高贵,只是年轻的时候比不得蓝氏或是大徐氏的名声与才气,所以虽然身出名门,但实际上却并不起眼——这造就了她的自卑与软弱,但同时也堆砌了她的膨胀和虚荣。像是皇子世子这样的大人物,只有年轻时候的大徐氏才得以见过,徐氏未嫁前便不得遇贵人,婚后相夫教子,就更是没机会去见了。哪怕是每年一次的祭祀,她虽有一品诰命,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与她讲话,更别提是让她攀附了。说到底,徐氏也不过是井中之蛙,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在贺莲房面前,她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尚能耀武扬威。可当面前之人变成青王后,莫说是寻晦气了,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青王虽然对她恭恭敬敬,但徐氏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哪怕青王待她如此礼遇,那也是她沾了贺莲房的光。若是贺莲房将她平日里怎样待她的都说出去,徐氏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又怎么能想到贺莲房会有这样的福气呢?不但得封异姓公主,还做了青王妃!若是早知道这个孙女能有今天这般富贵,便是打死徐氏,她也不会对她不好的!
可事情已经如此,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贺莲房看着她的眼里都带着冷淡与疏离,徐氏知道,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再跟自己亲了。她又忍不住怨恨起自己来,早知如此,她定会拼了命地护他们姐弟周全,哪里还会把心思搁在什么上官氏身上!但与此同时,徐氏又忍不住要觉得贺莲房有些小家子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都是她的长辈,哪有晚辈与长辈置气的道理?再说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对贺莲房不好的,在她对贺莲房关怀备至的那时候,贺莲房怎么就不告诉她说,跟青王或者是太后有关系呢?
总之千错万错,都不是徐氏的错。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青王一眼,拉着贺莲房的手笑道:“几日不见,莲儿脸色都好了许多,看样子青王殿下果真是个会疼人的。有青王殿下在,我这做祖母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徐氏已经很久没对贺莲房这么亲热过了,贺莲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青王一眼,似乎在说:瞧,你的面子多大呀!
青王回以温柔的眼神,但面上仍然冷峻。说来也奇怪,明明他看别人的时候跟看贺莲房没什么不同,可贺莲房就是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温暖与柔情。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与众不同,哪怕这世上有无数美人,有无数比她还要美丽还要聪慧的女子,他也只喜欢一个。
这种强烈的满足感让贺莲房想要落泪,但她忍住了。半晌,微笑道:“多谢祖母挂怀,王爷也说了,要多谢祖母多年来对孙女的照拂呢。否则娘亲早年离世,若没有祖母护着,莲儿怎么能好端端长这么大呢?”
徐氏听了,一张老脸烧得慌。她哪里帮过贺莲房什么了!说到底,平原公主的封号,青王这个夫婿,那都是贺莲房自己挣来的,跟她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可贺莲房语气极尽温和真诚,倒让徐氏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了。她这个孙女素来好说话,脾气软糯,一开始的时候,徐氏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才想拿捏住贺莲房,可后来她才发现,贺莲房只是看起来比较好说话而已,但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无论是谁,怎么说都没用,她总是有办法笑眯眯地看着你,然后一转身便将你丢到九霄云外去,还让你哑口无言,反驳不能。
所以徐氏才不喜欢贺莲房。这样优秀、出色,完美的几乎找不出缺点的贺莲房,岂不就是当年蓝氏的翻版么?甚至她的容貌还要比她的母亲更胜一筹!
徐氏喜欢的,是柔弱的,依赖她的,把她的话奉为圣旨的孙女——就好比何柳柳。诚然,何柳柳生了张与她极为相似的面孔占了一大部分,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何柳柳不像贺莲房这样阳奉阴违。只要是徐氏说的,无论对错,何柳柳都义无反顾的去做!两相一比,自然高下立判。徐氏越是喜欢何柳柳,便越是不喜贺莲房。再加上何柳柳时不时地在她耳边状似无意地说些贺莲房的坏话,徐氏对贺莲房就更是排斥了。
好在贺莲房也不在意。她若是连这个都在意,怕是活不到今天。她不问徐氏索取什么,也不会给予徐氏任何在她应得范围之外的,最好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
不过,贺莲房有这想法,何柳柳却没有。
她知道今儿个贺莲房回门,原本何柳柳很是惧怕贺莲房的目光,好像不管自己肚里藏了什么花花肠子,对方都能一眼看清楚一样。可是……何柳柳乖巧地站在徐氏身后,眼睛飞快抬起,瞟了青王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莲房正被徐氏拉着说话,所以不曾注意到。然而青王是谁?那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被称为战神的男人!何柳柳刚看向他,他便察觉到了,只是碍于有徐氏等人在场,今儿又是贺莲房回门的日子,所以他没有声张而已。只一眼,他便看出徐氏身后那穿着湖绿色罗裙的美貌女子,靠的不过是画皮之功,别人瞧不出来,他却看得清楚。也就只有徐氏,老眼昏花,连相处了十几年的孙女都认不得,还眼巴巴地将那曾经丢尽了她的脸面的庶出孙女,当做是个宝。
这样的人,难怪会不识货。
何柳柳看了青王一眼后,心潮澎湃,怎么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他念。她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从被贺家赶出去,成为上官悟的未婚妻,然后又被亲生姐姐李代桃僵,再到生死关头,抛弃尊严和信念,不顾一切想要报仇……然后,发现自己一直如同溺水浮木般攀附的良人,其实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和青王殿下比起来,上官悟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个男人!
她难以掩饰热烈的目光。何柳柳想起她还是贺绿意的时候,有一次闯入父亲书房,看见贺莲房与青王下棋的情景。青王侧坐于榻上,侧脸严肃而俊美,高鼻薄唇,气度非凡,宛若天神。这样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呀!
而非上官悟那样遇事缩头缩尾,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懦夫!
何柳柳总是忍不住要去看青王,即使是只看得到他的侧颜,也痴迷不已。她心中似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叫嚣着、咆哮着,促使她去追求、去争取、去抢夺。
可在场人数 ...
颇多,她不敢露出自己的心思,莫说是青王与贺莲房了,便是徐氏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怕是都饶不了她的!
何柳柳从来都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她既然起了异心,就没法再保持内心平静。一日得不到她想要的,她就一日不得安宁。何柳柳低下头,回想着青王的容颜有多么俊美,那身天蓝色长袍下的昂扬身躯有多么高大,他的胸膛一定不像上官悟那样软趴趴,肯定非常坚硬、结实,充满安全感……若是他的手抚在自己身上,一定不像是上官悟那样令人恶心。要是能做青王殿下的妻子……她会成为世上最高贵、最幸福、最令人嫉妒的女人!
这样想着,何柳柳已经激动的双手发颤,好像美好的明天就在她的眼前,唾手可得。
但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她要怎么做,才能将青王殿下从贺莲房手里抢过来?何柳柳不是当初的贺绿意,她虽然不能说得上是聪明绝顶,却也不算蠢,至少她能够清楚地认识到她与贺莲房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贺莲房是贺世家嫡长女,又深得太后宠爱的异姓公主,民间声誉亦是极好,更是生得一张绝色面容,为人更是不好对付。而自己与之相比,岂止是云泥之别!可若就这样放弃,何柳柳又不甘心。她咬紧唇瓣,视线不时地朝贺莲房与青王的方向看过去,内心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可她却只能忍耐。
没事的,不急、不急的,何柳柳这样安慰自己。她有什么好着急的呢?想当初,贺红妆窃取了她的一切,她以死囚的身份苟活于世,最后不也成功弄死了对方?贺莲房如今不过是比自己强上几分而已,又不代表她永远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只要一点点空隙,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她就能将贺莲房彻底咬死!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她要怎么做,才能亲近贺莲房,从而和青王多多接触呢?
自从浴火重生后,何柳柳有种奇异的傲慢感,看谁都是瞧不起,好像旁人都是些蠢货,惟独她才是世间最独特的那一个。她是她,又不是她,这样的她,难道不值得青王这样的男子倾心吗?何柳柳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展示她的优秀与独特,青王一定会看清楚,谁才足够匹配他的那一个!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青王,仿佛对方马上就要属于自己那样的自信。何柳柳暗暗地看了徐氏一眼,见对方满脸讨好的望着贺莲房夫妻俩,眼底一愣,瞬间瞧徐氏不起。以前无论她们母女三人如何讨好,老太婆都端着个架子,曾几何时,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何柳柳心下一动,忍不住去想,若此刻将贺莲房换成自己……那该有多好呀!
明明心头躁动难耐,可何柳柳一直控制的很好。她克制着自己贪婪的目光不向青王看,隐忍着自己心底所有的奢望,静静地站在徐氏身后,安静地像是一个影子。
待到徐氏送走了贺莲房夫妇,何柳柳才上前扶住了她,柔声道:“祖母,看起来,青王殿下对公主很好呢,这样的话,祖母您也就不必担心了,日后只要公主好好的,贺家的富贵可有的是呢!”
徐氏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可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是那样开心。何柳柳眼底算计一闪而过,她托着徐氏的手,将其扶到桌前坐下,又状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公主当真是个命好的,不仅出身高贵,还得到了太后跟青王的青睐,若是我有她一半的好运气,当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说着,轻轻掩嘴而笑,表现的非常真诚——至于内里到底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着听着,徐氏的脸色越来越黑,半晌,她从唇齿间狠狠迸出一句话来:“当真是反了天了!插了根七彩羽毛,难道乌鸦就能变成凤凰不成?!”徐氏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而就在这不久,她还后悔过没有好好对待贺莲房,可只凭何柳柳的几句话,她的心就又开始左右摇摆,觉得自己真是错看了贺莲房,如今贺莲房便要踩在她头上了,若是日后,贺莲房能一直得青王与太后宠爱,自己这个祖母,岂不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么?!
何柳柳听徐氏这样说,嘴角扬起一抹极其美丽动人的笑。她继续放柔声音:“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公主本身便是凤凰呀!出身自贺世家,又身为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谁人不喜欢,谁人不倾慕?这样的话,祖母可莫要再说了,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徐氏越听越生气,难道她这个祖母,还不能责备孙女几句?哪怕贺莲房做了皇后,她也依然是她的祖母,贺莲房见了她,照样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你这丫头!怎地就是这样逆来顺受!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被她给压在下头不成?先前你死活要嫁入翰林府,祖母可曾拦你?现在你见到贺莲房那丫头平步青云,就没有丝毫羡慕?!”
何柳柳垂下头,黯然道:“这都是命,孙女命该如此,祖母又为何不能释怀呢?”
徐氏听了这话,愈发觉得何柳柳性子柔顺,是自己喜欢的。想当年,在大徐氏的阴影下,自己不也是这样的性子么?于是徐氏打起精神,握住何柳柳的手,细细地道:“乖孩子,很久以前,祖母也如你这般,对什么事都逆来顺受的,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可你瞧瞧,这样的话有用么?这么多年下来,若是我不去争,不去抢,又怎么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呢?人要是没有点想要的东西,那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何柳柳张了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自己似乎说动了何柳柳,徐氏眼睛一亮,又加了把火:“你这孩子,你看到青王殿下,这么多年来,莫说是你,便是祖母这个老婆子,都未曾见过这样俊美又优秀的男子,难道你看了,就不心动?”
闻言,何柳柳蓦地一愣,她猛地看向徐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说徐氏只是字面上的在问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徐氏见何柳柳震惊地望着自己,得意一笑,说:“祖母呀,单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见过了青王殿下,你可后悔嫁给上官悟那没出息的纨绔了?”
片刻后,何柳柳诚实地点了点头,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夫君他……虽然对我很好,可我知道,若是有一天,我像是绿意姐姐那样生出一个先天不全的孩子的话,他就不会再喜欢我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可是……若是青王殿下,必定不会像是这样的。祖母,你说,为何我没有早一些遇见青王殿下呢?为何、为何我总是慢了一步?”她反握住徐氏的手,忧伤不已地问。
见何柳柳如此梨花带雨,徐氏如同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心疼的要命,连忙将何柳柳搂进怀里安慰:“傻孩子,只要你及时醒悟,就永远都算不得晚!你若是想要什么,祖母帮你便是了!”
何柳柳做梦也没想到她想要的这么容易就能得到。这让她更坚信了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事实,但同时,她的心里也并没有对徐氏有多少感谢,毕竟若不是这个昏庸的老太婆,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如愿以偿,到时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弄死这个老太婆!
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杀,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是她亲祖母的徐氏?! ...
若非到目前为止,徐氏对她还有些用处,怕是早早地就被何柳柳给毒死了!
徐氏哪里知道,她心心念念疼爱的要命的可人孙女,其实是她的催命符呢!
刚离开大学士府,坐上马车,贺莲房便笑着问青王:“怎地今儿个王爷不骑马,改和妾身共乘一车了?”
青王看她笑,自己也笑,亲昵地亲了亲她纤细的手指:“想多陪你一会儿,怎么都不够。”
贺莲房被他这甜言蜜语羞红了脸,轻捶了他一下,谁知另一只手也被握住,整个人也被缓缓压倒在身下,宽阔的马车一瞬间变得非常拥挤,充满了暧昧的空气。
明明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这几日缠绵,也真是什么花样都见识了,但贺莲房仍然忍不住脸红。她想,她怕是一辈子都没法适应这样的亲热了。“净会说些好听话讨我开心。”
青王低低地笑出声,“能得阿房欢颜,便是要我烽火戏诸侯,也是心甘情愿呀。”
“那我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褒姒了?”贺莲房状似嗔怪。“原来在王爷心里,我是这么个形象呀?”
“形似,神不似。”他赶紧亲亲她。“你比褒姒美多了。”
那位传说中一笑倾人城国的,只活在传说中的美人,她可不能比。“比起周幽王,王爷也是英明得很。”
两人相视一笑,再普通不过的俏皮话,在两情相悦的彼此说来,也令人快乐的要命。正耳鬓厮磨间,青王忽的想起什么,“对了,那个站在徐氏身后的女子,可是贺绿意?”
贺莲房讶然挑眉:“王爷好犀利的眼睛呀。”
“不过一张画皮,也只有蠢人才看不出。”青王嗤笑一声。“看着她与徐氏祖孙情深,我便觉得讽刺得很。那徐氏,当真是不识货,把这个好的阿房放到一边,偏偏要将鱼目当做珍珠。”
贺莲房害羞地笑了,半晌,轻声道:“我只想做你一人的珍珠,其他人,我可瞧不上。”
她的声音清软柔和,就如同汩汩清泉流入青王心间。他满心的温柔情意,却不知要如何诉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叮咛:“要小心些,战场上,跳蚤虽然伤及不到骏马的性命,但却会造成它们的不适,不如趁早解决掉。”
“我比较喜欢借刀杀人呢。”贺莲房叹口气。“这回也是如此,我可不想双手沾上不干净的血。”
青王道:“我去帮你杀了就是。”
贺莲房赶紧阻止:“可莫要弄污你的刀。”对付何柳柳,哪里需要青王出手?她之所以留着何柳柳,不过是想对付把翰林府给搅得天翻地覆而已,而何柳柳也没辜负她的期望。不过……可能是日子太好过了,导致何柳柳已经忘记了她自己是谁,从而对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流口水。“只是,若要除去何柳柳,怕是还要王爷帮个忙呀。”
“阿房相邀,怎敢不应呢?”他笑,旋即吻住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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