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珏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朦胧中女人的,男人的,还有小孩的,脑袋似乎要炸开一般全是哭声还有吵闹声,想着难不成是回到临溪了,又想到这些哭声里面肯定有她那闻名整个胶西的大姐,更是头痛的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家大姐啊!身材娇小,看起来弱柳扶风,平日里总是带着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细声细语的,让你觉得大声一点都能吓到她似的。然而就是这病西施般的模样,在母亲过世后专心抚育她们姊妹四人,打理家事,连母亲定的亲事也退了,呵!母亲大概从没想过跟她犹如亲姊妹般的魏夫人在她身故后是何嘴脸吧。
先是让大姐及笄后就嫁过去,谁人不知母亲头七过后第二天就是大姐的及笄礼!母亲原本还准备在及笄礼上让魏夫人插簪的!又嫌弃大姐是丧妇长女,提出条件要大姐在进门前给魏家大郎纳一贵妾,若无后来的事大姐连这些都忍了,然而魏家更过分的是要大姐嫁过去后回魏氏老宅侍奉大母!魏氏祖籍距临溪千里之遥,在明知她们姊妹四人年幼,家中亦无亲友主持中馈时还提出这种苛刻的条件,其用意可见一斑!她家大姐明知魏夫人是逼澹台家退婚,在父亲外出游历未归的情况下,仍然领着她们姊妹四个,又命仆从带着婚书和平日里两家来往时送的礼物,甚至把以前魏家送过的吃食都按市价折成当下最流通的半两钱要一起送还魏家!
阿珏年仅四岁,正是年幼无知的时候,还不理解大姐告诉她为何母亲去见佛祖也不来看她,一脸懵懂的询问:“阿母为何不见?”大姐红着眼圈抱着她,二姐三姐四姐俱是一脸气愤跟在后面,仆从们抬着东西,往日里受过父亲恩惠的街坊邻居也都是做怜悯状,她更加不知所措的抱着大姐连声问阿母。
大姐命人将礼物抬进魏家,又着人将当日保媒的郭夫人请来,就此做了个了断,她年纪小累了就睡着了,后来因此事大姐年方十四就以“仁义孝悌,友爱姊妹”闻名乡里,就连最顽皮的四姐说到此事都眉飞色舞,开口第一句总是:大姐威武!
据说她家威武的大姐啊!先柔声细语叙述了魏夫人与自家母亲交好时魏夫人各种好,又声泪俱下的痛斥母亲身故后魏家不顾她重孝在身,执意要她及笄后嫁过去以及各种刁难……再指着榻上熟睡的她连声诘问:“女弟待哺,大人未归,又有重孝在身,上不为母守灵,下不抚育幼妹,如此陷瑾于不孝不悌之地,与**何异?”至此别人教育自家女儿总是说:你们堪比澹台家女公子?总是能让她们一脸羞愧。
不知道这次大姐看到她受伤,又该怎样刁难父亲了。心里暗笑假如又像上次一样,知道父亲偷偷带她去教坊看歌姬舞蹈,便要父亲答应三个月不准出门,父亲一说出门大姐就往宗祠那边跑哭母亲,然后向母亲告罪未能将阿珏教成淑女云云,一想到父亲垂头丧气的模样就觉得忍俊不禁,哎呀!他们几个都很怕大姐呢。
耳边的吵闹声似乎更大了,脖子上更是刺痛无比,明明受伤的地方在胸口,手下意识的抚向胸口,耳边却传来少年特有的粗哑声“还真是娇贵呢,看来传闻果然有几分可信,澹台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名不虚传!”下意识的睁开眼转向声音的来源,一张脏兮兮的脸便映入眼帘,看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鄙夷,待她看向他的时候更是从鼻孔里“哼!”的一声。噢,如果忽略脖子上那明晃晃的匕首,她真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阿姐家的云小郎今年七岁,第一次见她就说长大了要娶她,自从知道她是小姨母后每次见到她也都要从鼻子里哼一声,因为这个不知被大姐拧着耳朵教训了多少次,直到现在都不叫她姨母。
噢,噢,她的脑子难道因为风寒变蠢了?脖子上还架着匕首呢,好像已经划破表皮了,对了,大姐……抬眼看看周围,却感到无比疑惑,这个吊在屋子中央圆圆的一大团、看起来华丽异常还会发光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这里很明显是一间待客的厅堂,桌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打制的,看起来比她曾经在上京陛下的书房见到的都精致。而且她听到有人喊阿珏,但又不知道是谁,好像都很焦急呢,倒是有一个和大姐年龄相仿的妇人被人搀着,眼圈红红的看着她,本能一般,她想和平日一样,做错事的时候狗腿的朝妇人笑一笑,却突然僵住了,只见妇人看到她的笑容后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你想要什么我们澹台家都给,你提的条件都答应,只求你别伤害阿珏!”
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妇人却哭的不能自已,边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更是看到她脖子上的血哇哇大哭,“姑姑要死了,姑姑流血了,哇哇……姑姑以后不能陪我玩了……”妇人只管看着她哭,她分明听到那妇人说,“嫂嫂的小雨点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已经让人去警备署找你大哥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似乎一口气没换上来便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妇人抬像偏厅又连哄带劝的抱走了男童。正在这个时候,阿珏听到有人喊“澹台部长回来了!”还有人激动地说“这下好了,二爷、三爷都回来了,大小姐有救了!”阿珏明显感到听到后面几句,脖子上的匕首压得更紧了,划破的那一道血更是往外渗,耳边响起嘲讽的声音:“来的真快呢!”
阿珏此时却顾不得其他,强忍着震惊和晕眩,闭上眼脑子飞速的转动,在一个陌生华丽的地方醒来,坐在一张很长类似于榻的东西上,身旁有人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自称她嫂嫂的妇人,似乎她还有大哥,但明明阿母只有他们姊妹五人,也不见阿翁和吕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胸前没有任何伤痕,也感不到一丝疼痛!明明那一剑穿胸而过的!还有她看见那一双的手!除了拇指和食指中间那一块有一颗粟米般大的红点以外,这是一双白的几乎透明的手,但并不是她的!自己的手因为常年跟随父亲外出,帮父亲收拾药材,虽然手还是白皙的但没有这么细致,也没有这般柔若无骨。因为她刚刚悄悄使力去掰横在脖子上的胳膊时,只换来身旁的少年更加嘲讽的一眼!
“在下澹台致!敢问壮士来此有何指教?小妹年幼不懂事,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谅解,如果有能用到在下的地方,澹台致在此代表澹台家承诺定全力以赴!”人群在这个清隽的声音响起时立马变得安静下来,不断有人恭敬地喊“澹台部长好!”随着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当先三个挺拔的身影疾步走进来,“那好!我要见澹台光耀!马上让他来见我!”提到澹台光耀四个字,少年似乎很激动,连手都开始抖!阿珏随着这一抖感觉脖子更疼了,不自觉的“嘶”的吸了口气!
“混蛋!你当心一点,我家小妹如果有事,我一定将你一刀一刀切下来……”有个暴躁的声音在她吸气的时候气急败坏地喊,又立刻被另外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闭嘴!老三!”这个温和的声音好像更近了,阿珏忍不住睁开眼。和大厅里很多男人一样的发式,短短的,穿着一身很紧的衣服,脖子上还奇怪缠了一根和衣服颜色一样的细带子,脚上的鞋子看起来更怪异,在屋子中央那个会发光的东西映衬下锃亮锃亮的!倒是望向她的时候眼里含着 ...
担忧,奇异的,她似乎能明白男子的意思,甚至不自觉的点了一下头,却忘记了脖子上架的匕首,“嘶”的一声更疼了,阿珏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也不敢乱动。
“在下澹台攸,我父亲正在回来的路上,壮士不介意的话能否放下舍妹?舍妹一个弱女子受不住这等惊吓,用我替她如何?还望壮士通融则个,澹台攸在此不胜感激!”说着便抱拳一礼,阿珏听到这里心下感动,这些人很疼爱她呢。“呵!听闻澹台家三兄弟爱妹如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少年粗哑的声音带着嘲讽再一次响起。“不知这位壮士和家父有何恩怨?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趁着今日都在何不说开了呢?若是澹台家哪里做的不对,我们一定给壮士赔礼道歉,况且这位壮士少年英雄,何必跟一弱质女流一般见识,这话传出去恐怕有损壮士威名。”澹台致微笑着朝那少年看去,眼底却冰冷一片。
“嘁!少给我戴高帽子!老子不稀罕,叫澹台光耀过来,什么狗屁当世大儒!我姐姐为他而死,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大夫说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可怜我姐姐临死还对他念念不忘!这个**还骗姐姐说会娶她……这种人渣败类,你们还说什么当世大儒,简直就是当今文人的耻辱!快点叫他过来,不然也让你们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少年说到姐姐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阿珏心里也一阵唏嘘,如果有人敢欺负她姐姐的话她也会找人拼命的,本就对少年没有什么害怕,现在更是对他深感同情。
那个鞋子锃亮的年轻男子一直注意着阿珏的动静,见她望向少年的目光充满同情,心里又气又笑,嘴角微微翘起,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宠溺,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同情别人,也不看看她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惨,鲜血把衣襟都染红了。皱眉叹了口气,心里却百转千回,小妹这样的心肠以后怎么叫人放心的下,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呵护她,如同他家人一样对小妹疼爱有加呢?唉,还是和大哥商量一下以后给小妹招婿吧,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不管澹台攸心里如何想,脸上却还是平静如初,只是衣袖里握着一枚小小的飞镖,琢磨着怎样才能不伤到小妹解决那个少年。
还不等他动作,由远及近的喊声就纷纷传来!老远就有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哎呀!澹台先生,你终于回来了,令爱被劫持了,那人说你骗了他姐姐,现在要用令爱偿命呢!”又有人一幅说教的口吻:“光耀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糊涂事,你看现在连累到了阿珏,人家要找你拼命呢,啧啧啧,你看阿珏多可怜!”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澹台光耀忍不住抚了一下额角,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命。
赶到厅堂的时候看见三个儿子齐刷刷飞过来的眼神,澹台光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马上挺直腰背,是了,又不是他做的,他心虚个什么劲!清清嗓子,看到沙发上衣襟被鲜血染红的女儿,心疼的直往上扑,“爹爹的小雨点,你受苦了,都是爹爹不好……”,还没说完就被老三澹台放拎着后颈提到了一边。阿珏听到这个声音,瞬间泪如泉涌,虽然样子不一样,但确实是阿翁的声音,爹爹就是阿翁的意思吧?还好阿翁在这里。那少年见有人走近,紧张的挥舞着匕首:“别过来,否则我叫她血溅当场!”说完更是勒紧了胳膊,阿珏被卡的一阵咳嗽,牵动伤口的时候更疼了。老三澹台放将澹台光耀搁在一边也不耐烦的说:“老头!你最好安分点,别添乱!”澹台光耀气的吹胡子瞪眼,想着事后再教训这个臭小子,现在还是女儿要紧,他可怜的雨点……
澹台光耀正色看向那少年,“我就是澹台光耀!小兄弟的事情我刚刚听说了一些,只是我也不甚明白,可否请小兄弟细说一下,如果是在下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下绝不皱一下眉头!可否请小兄弟先放开我女儿?”声音里带了些祈求的意味。“哈哈……放了你女儿,那谁放了我姐姐?你用这张恶心的脸不知道骗了多少女孩子?年初三月,我姐姐和同伴去城外挖野菜,你和司机回城不小心撞到她,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对她灌了什么**汤!她自此对你心心念念,还说你要娶她了,以后让我过上好日子,我见她那么欢喜,心里也很高兴……”少年说到这里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吸了口气继续说:“本来这几个月一直好好的,就在前几天她哭着跑回来,还说骗子,你根本就是个骗子,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让我出去让她静一会,我在外面听到她的哭声就等了好久,怕她有事,血,满地都是血,”少年几乎语无伦次,眼睛里满是充血的颜色,胡乱的朝着澹台光耀挥着匕首,胳膊更是勒的死紧,阿珏被箍的几乎喘不过气,就在她眼前发黑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响,少年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掀翻房顶,自己却被带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接着便轻松的闭上了眼睛,大概终于安全了吧。
“快点叫大夫,快点快点!爹爹的小雨点啊!呜呜呜……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祖母……”阿翁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呢?
“啊啊啊……陈老七,你怎么可以当着我妹妹的面做这么血腥的事情?”
“七少真是枪法如神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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