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林宅。
“阿嚏,”
林楠手一抖,一滴浓墨滴下,污了写了一半的宣纸,林楠放下笔,将污了的纸抽开。
正朝砚台中添水的锦书忙将手里的家伙什放下,拧了热帕子过来给林楠擦脸,道,“定是上次的风寒还没好,大爷您不该早早便停了药——剩下的药还在,奴婢再给您熬一副来吧,”心中暗暗自责,若是那一晚自己坚持熬了姜汤,或者大爷就不会着凉了。
“别,是药三分毒,吃那么多做什么?”林楠摇头。
锦书想起黛玉的事儿,觉得自家主子的话也有道理,只得道:“春天的气候时冷时热的,倒比冬天更容易受凉,大爷又爱蹬被子,不如还是让奴婢们值夜吧,等大爷您娶了大奶奶就好了……”
林楠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竟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他从未想过要和这个时代的女子相守一生,他见惯了独立自信自强的现代女性,对这个时代里只能依附于男子生存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喜欢有这样一个女人,将喜怒哀乐、生死荣辱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无论她有多么美丽善良。
他希望与他一生相伴的人,能够和他并肩而立,而不是如同菟丝花一样缠绕在他身上。这在现代不过是最寻常的事,但在这个时代却难如登天。
他也只恍惚了一瞬而已:反正这个社会对男子宽容之极,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成亲都算正常,也许,再过十年,他的想法改变了也不一定?
收拾心情,摇头笑道:“边上有人我睡不着,若因这个耽搁了温习落了榜,可找谁哭去呢?我以后自己注意些就是了。”
落榜这个责任可不是丫头能担得起的,锦书再不敢劝,只听林楠又道:“昨儿我见姑娘回来精神不太好,你去找紫鹃打听一下,可是遇上了什么糟心的事儿。”
这段日子,王熙凤已经开始带着黛玉出门走动,黛玉人品才学都是出众的,且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很容易便结交到一些好友,每次回来都容光焕发,带着欢喜和兴奋,只昨儿有些神情郁郁。
锦书应了一声去了,过了不久便回来,禀道:“昨儿碰到了静安公主,因我们家姑娘不知道公主的身份,有些失了礼数,公主便淡淡的说了句小家子气,不懂规矩什么。”
李熙的儿子挺多,女儿却少,只这位静安公主一个,是以她虽生母分位不高,但是在宫里颇受几位娘娘和李熙的宠爱,一年前和寿春侯次子明宏浚成婚,至今未曾有过身孕。
“只说了这个?”林楠微微皱眉,黛玉的性子早不似从前,自林楠进京,让她褪掉了那层被贾府下人长久冷眼造就的隐隐的自卑后,再不像之前那么敏感脆弱。且她和林如海林楠一般,都有些目下无尘的性子,从不将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的喜恶放在心上,又怎会因为这样一句话便一直郁结于心?
锦书点头。
林楠道:“姑娘怎么说?”
“姑娘赔了礼,说自己自幼体弱,一直在家中养病,向来深居简出,所以见识浅薄,冲撞了公主。公主没再说什么了,点点头便走了。”
“而后呢?”林楠点头,黛玉果然是长进了。
“而后姑娘便和几位姑娘嗑瓜子聊天去了,散了才回。”
林楠想了想,道:“去把姑娘叫来。”
锦书欲言又止,但是还是去了。
不多时,黛玉过来,林楠也不兜圈子,直接将问锦书的话说了,又道:“以妹妹的性子,不至因为这个便心中郁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黛玉道:“原是怕耽搁了哥哥读书,才不敢让哥哥操心,也许是我想多了也不一定……我听说静安公主性情温和,从不仗恃身份给人难堪,却一见到我便出口责难,是以心中有些不安,便寻人打探了一下,原来和陛下赐的玉芙园有关。”
黛玉顿了顿,道:“原来静安公主成婚前在宫外只有这一个去处,自幼便爱在玉芙园玩耍,成亲之后,也时常过去,对那园子感情极深,现在陛下将园子给了我,静安公主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就怕这么想的人,不止静安公主一个,若是有人因了这个为难父亲和哥哥岂不冤枉?”
原来是为了这个,林楠摇头失笑,也不安慰她,反而道:“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黛玉蹙眉道:“这可怎么是好?唉,若是能退回去就好了。”
林楠笑道:“妹妹倒是大方的很,那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的东西,你倒嫌它麻烦。”
黛玉叹道:“那园子再好,我也不过一年去顽个一两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放在手里倒遭人恨,要它做什么?”
林楠点头道:“妹妹想的倒是通透,可惜那园子是御赐的,要退也没处退去。”
黛玉终于听出林楠话中的调侃之意,嗔道:“哥哥又来取笑我,快给我想一个主意!”
林楠笑道:“法子是有,不过要你自己去想才行。”
黛玉跺脚:“哥哥!”
林楠道:“我记得似乎有人说过,每件事至少有一百种做法,妹妹总不至于一种都想不出来吧?”
挥手道:“反正这事儿不急,你慢慢想去吧!”
见林楠开始埋头看书,黛玉不敢打扰,一跺脚扭身出门,心却莫名安定下来。既哥哥说不急,可见这园子的事,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但哥哥既出了题,她总要解出来才好。
黛玉在自己院子发了两日呆,到了第三日晚间才过来,却是求林楠画图纸来的。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林楠也不问,便按她的要求,在玉芙园的基础上略做修改,添上了秋千架、葡萄藤、曲水流觞等等玩意儿,这个比从头设计一个园子不知容易了多少,林楠不用一个时辰便弄好,黛玉拿着图纸喜滋滋去了。
第二日,黛玉去了静安公主府拜访,到了晚间才回来,又让林楠修改图纸,添了许多地方,甚至还加了一个小靶场。
林楠哪还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不点破,她要什么给她画什么就是,黛玉也不知问了多少人的意思,今儿改一点明儿改一点,足足用了五六日才改好,交给了看管玉芙园的林吉按图去修。
一面又让林全去买了百十个身家清白的丫头婆子,让人带了去学规矩。
又过了几天,江南的船到了,带着林如海的口讯。
敢不敢消停几天……
林楠滞了好一阵,很难想象自己温文如玉的老爹会有口出恶言的时候,可见这次自己将他气的不轻——到底是为了《三字经》还是买秀才呢?
林楠颇觉委屈,他自认已经消停够了几天,可是到底不敢和老爹玩文字游戏,想起前些日子给李熙出的主意,也不知他找林如海备过案了没,一时有些忐忑,干咳一声道:“林管家可否假装忘了传话?”
林福大惊,哭丧着脸道:“大爷你不会又要做什么吧?”
...
林楠矢口否认。
林福哀声道:“前些日子陛下给老爷去信,说大爷您这几个月要专心备考,让老爷先不要罚您,有事等您考完之后再说……所以大爷您这段日子可千万不能惹事了,老爷一肚子火没处发,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林楠为之气结,敢情李熙所谓的给他求情,就是让他爹等他考试完再算总账,敢情林福求他别惹事,是因为他爹这段日子没法拿他撒气,怕自己做了他的替死鬼……
到底谁的日子没法过了啊!一个二个都这么不靠谱!
一面又有些发愁,林如海将给黛玉找教养嬷嬷的事儿交给了他,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是宫里皇后娘娘当家,若他将皇后的人弄回来祸害了黛玉可怎么好?找颖妃或张贵妃的话,他又没有投靠二皇子或四皇子的打算,不好承他们的人情,想想还是再等一阵,有机会问李熙讨一个算了。
林如海的震慑力是无双的,林楠果然就消停了下来,每日除了去时府上课,就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黛玉都出去了好几次,他愣是一次门都没出,连那些狐朋狗友也不让上门。
但是有时候不是他自个儿消停就够了的。
他非常非常老实的在家读书的时候,他和他爹的大名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以瘟疫一般的速度,蔓延到了大昌的每一个角落——《三字经》终于开始全国发行。
林楠写的序被变成了跋,新的序言是李熙亲笔所写:“……诚古今一奇书也,读之可知天下事,通圣人礼。初入社学,八岁以下者,当先读《三字经》。”
随之发行的,尚有太子太傅时博文率文渊阁大学士编写的《三字经注》,诸位皇子写得《三字经浅析》,至于林楠写得那篇,因为太过浅显,被李熙嫌弃,成了宝儿的私人珍藏。顺着同一渠道流传开来,却并未付诸于文字的,还有少年便高中探花的林如海的月落乌啼,十多岁的书法大家林楠的杏花吹满头……
事实证明,在这件事上,林楠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小觑了这个时代皇帝的喜好对士林的影响力。若在现代,听说某某一把手爱吃包子,大多数人哦一声,然后还是爱吃啥吃啥,但在这个时代,若皇上吼一声:“朕爱吃包子!”那天下的读书人必要去尝一尝的,仿佛不吃包子就不配读书一样。
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陛下说了,当读三字经,虽说不是圣旨,但谁敢不尊?
所以他的计划一二三实则有些多余了,李熙的一篇续,已经足够解决所有问题。
仿佛上一夜之间,学堂里的“子曰”变成了“人之初”……
青楼楚阁中,窈窕动人的妙龄少女怀抱琵琶,歌声凄婉哀切:“欲说还休、欲说还休……”那一双秋波,当真是欲说还休。
波光粼粼中,青衣秀士独立于孤舟之上:“月落乌啼霜满天……”,情切处,泪湿青衫……
觥筹交错中,有少年击节叫好:“妙啊!当真是妙对!二位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便有人抬手颔首做羞愧状:“谬赞、谬赞……”却也不怕将尚未出生的李商隐气的胎都不肯投了。
跟风赶时髦这种事,古今皆同,是以如此总总情景,在大昌的各个角落上演。
而最热闹的地方却在扬州林府,林安抱着高的挡住了他的视线的帖子进门:“老爷,这是又一拨……”
林如海挑眉道:“拿到厨房生火去,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林安将刚跨进去的一只脚收回去,但转身不到半圈又扭了回来:“老爷,管家让小的转告老爷:赵大人家的小公子还在外面跪着;李老太爷也说您要是不见他,他就打这儿过夜呢;陈家的老爷说,只要您收了他的小儿子做弟子,他愿意拿出一半的家产来孝敬;王家……”
话未说完便被林如海打断:“去吩咐人备轿!”
“是!啊!老爷您要出门啊?可是宅子前前后后都被堵的严严实实,根本就出不去啊!要不这样,小的给您准备一个梯子,您可以先爬到隔壁园子,然后从他们家后角门溜出去,小的让人偷偷出去雇一顶轿子在巷子口等您……”
林如海额头青筋直跳,脑子里就只剩了一个念头:将那个小崽子抓回来,一把塞回他娘1的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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