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容小表妹心满意足的走了,秦明兰总觉得心惊肉跳,在院子里坐不住,便又去了田青处。
田青正守着一堆账册翻翻看看,见到她来,立即目露哀怨:“原来将军你还记得这王府里有一个我啊!我还以为你有了新人就把我这个旧人给忘了呢!”
秦明兰冷冷看他一眼。“一开始是谁为了逃命连王府都不回的?”
田青憨憨一笑。“当时不是特殊情况吗?现在我回来了,王府帮你管得好好的,该是将功折罪了才对。”
秦明兰轻哼一声。“带你过来,这王府本来就该你管,管得好是你的本分,管不好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功劳?”
田青闻言,目露几分苦涩:“将军你这是在军营里不顺?”
秦明兰果然不那么酸溜溜的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里不像边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战事已毕,边关安宁,那些怕死的人也都动了想进军营里捞几分功劳的心思。这也就罢了,可偏偏京中不少权贵眼看她的十万将士在城外驻扎,并被编入虎威营,专司守护京城安全。无事时犒赏便不断,若是真有事了那必定更是功劳赫赫,便又不少人都想方设法的将自家子弟或是门下之人往里头塞,而且还专门捡那些个机要位置塞!
她辛辛苦苦挑选出来的十万精兵,自己又用了八年时间选用提拔上来的将领,好容易练得兵将和睦,令行禁止,但才刚回来上头的将领就被撤掉了大半,其他的皇帝塞进来她也就认了,但那些权贵之人凭什么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钻也就罢了,一个个占着高位不干活,什么都不懂还非要指手画脚,甚至在她跟前都不见多少恭敬之色,阳奉阴违也是屡见不鲜。
才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她就被那些个人气得快要吐血!
果真是天子脚下呢,随便一脚踩下去便是一堆的皇亲国戚,还一个个都自认为不能得罪!
军营里的事情田青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光用脑子想想他也能想到。今天一见秦明兰的神色,就知道里头的情况不算太好。“可需要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暂时不用,你先继续在王府里待着吧!这些事我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我这些天虽然杀了几只鸡,但那些猴子也就只收敛了一点点。这两天我不在,他们肯定又要开始上蹿下跳,到时候我回去再抓几个典型出来好好教训教训。”
“那就行。”闻言,田青也不再多言,只又问,“既然如此,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太累了’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那眼神更是幽幽得促狭得很。
秦明兰忍不住便一掌劈过去。“叫你废话!”
田青嚎叫着跳起来。“杀人啦!将军你恼羞成怒要杀人啦!”
见状,秦明兰终于忍俊不禁的笑开了。田青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嘛!在外头你要用威严压人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在自己家里就该随意些才是。”
她倒是想随意呢,但也得看老天爷准许不准许啊!一个李潇然就够她头疼了,现在又嫁了个阿容小表妹,她很有些吃不准。要知道,对付男人她颇有些手腕,但要是让她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对战……她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给伤到了,那她可就惨了!
想到这里,便不由低叹口气,赶紧朝田青问起应对之法来。
田青摇头晃脑。“将军你自己是女人,难道还想不出应对女人的法子来?我堂堂一个大男人,不屑于做这等损阴德之事!”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秦明兰冷笑:“能设计唐天赐淫辱父婢,这还不够损阴德吗?”
田青一个激灵。“将军你不要乱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一切都是世子爷和静王世子策划的,和我无关!”
一脸的正气凛然清纯无辜,两种感觉在他脸上交汇,竟是出奇的和谐。要是旁人,只怕就被他给骗过去了。但秦明兰是谁?
“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会信吗?”秦明兰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言必信行必果。既然当初你答应了要帮我对付唐天赐,那你肯定就会采取行动。但是没想到世子他们率先行动了,让你还没来得及下手,你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以我对你的了解,这口气你是必定要狠狠的出的。而且……”
顿一顿,她慢条斯理的道。“用你的话说,想要折磨一个人,法子不用太多,直击重心便好。”
田青顿时颓然坐下。“你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沉寂一下,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咕哝。“我本是打算给他一个狠教训也就差不多了,但谁知道世子手段这么下作,又是挖坑推人又是落井下石,生生把一件小事搞得这么大,庸俗至极,可叹可惜啊!”
“说得好像你没干过这么下作的事情似的。”秦明兰撇唇。
虽然心里是承认李潇然的举动是挺下作的,尤其静王世子带着那烧火丫头在唐府门口那一跪,几乎是把唐家所有人的颜面都给下了。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唐家人恐怕都不会再出来见人了。但是,李潇然比较是她丈夫,而且还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丈夫,每每看到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她在不悦之余,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大女子的心思,竟是想要好好的保护他!
陡然发现这个心思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吓过了,她也就接受了现实。
是啊,不接受又能如何?自己这辈子已经注定要和他捆绑在一起了。
发现她的神色变幻,田青不由长叹口气。“将军,你果真对世子爷上心了啊!”
秦明兰一怔。“上心?”
田青颔首微笑。“这是好事啊!你以后对他好点,别老欺负他,小两口一起和和美美的,也就不辜负这些年在边关吃的苦头了。”
秦明兰心口猛地一跳,竟有些慌张起来。脸颊上也微微有些发烧,亏得是她脸皮不白,不然怕是要被人给看出来了。不过在田青跟前她向来并不多遮掩,只绷着脸颔首:“他虽然人娇弱了些,爱闹腾了些,心思钻营了些,但总体来说也还是个不错的人。”
田青立马拍案大笑。“都被你贬损成这样了,你还说不错?要是这话给世子爷听到,他肯定又会哭给你看吧?”
他哭也是装的。秦明兰心里暗道。
不过想想那家伙眼睛红红鼻头湿湿仿佛被欺负了的小狗一般的模样,她心里又是一软,仿佛有一股暖暖甜甜的滋味在心口蔓延开来。
“你别说我了,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不会真就这样孤老一辈子吧?”
“谁说我会孤老了?这不是有你,还有老范他们吗?有这么多兄弟陪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孤单了!”田青笑道。
秦明兰撇撇唇,实在对这家伙无语了。
不过,过后田青还是损阴德的给她出了几个对付阿容小表妹的主意,秦明兰一一记在心里,只等着有机会了便用用。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先跳出来的人并非离她最近的阿容小表妹,而是她以为短期内都不会出来见人的蒋氏。
身为平王府的世子妃,除了平王妃外正经的王府女主人,当京城里高官显贵家中办事时,秦明兰理所当然要前往出席。
这一次,是平固公主府上的赏荷宴。
说白了,就是一群女人围着公主府后院的一池子荷花,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吟几句诗做几句对,想方设法的将一天的时间蒙混过去就够了。
这种到处弥漫着酸腐气息的宴会是秦明兰一向敬谢不敏的。但是现在婆婆大人发话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便只得又被青葱青竹两个丫头按住收拾了一番,再带上春花秋月便去了。
应该是因为上一次她直接踢断侯家阿娇小姐的记忆还十分震撼人心,所以这一次那些人虽然眼中鄙夷的光芒不减,但也都老老实实的并未过来刺激她。秦明兰耐着性子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听这些女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了,便起身出去走走。
有她这么一尊大佛在,其他人也并不怎么尽兴。现在知道她要走,她们自是乐得轻松。平固公主忙指点了一个丫头领着她们去逛园子,其他一概撒手不管。
秦明兰也乐得自在,便大步在后花园里散起步来。
平心而论,公主府上的花园占地面积不小,修剪得十分精致,只是比起平王府上的来说还是要逊色不少。她日日在王府后花园里练剑,早看惯了王府后花园里的景致,自然就对公主府上的提不起多少兴致了。
不过是随便走一走,打发打发时间。
只是,走出去约莫一百步吧,她耳朵一动,敏锐的发现身后有人跟随。
秦明兰当即回头:“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纤弱的身影怯怯懦懦的从一旁走了出来。
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款款摆动,仿佛风中的柳枝左摇右晃,晃晃悠悠来到她跟前,还未说话,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继而便捂脸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秦明兰眉头紧锁。一旁的春花忙问:“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们世子妃?”
女子呜咽了好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仿佛滚着露珠的荷花,虽不是绝美,但也清秀得令人心颤。
秦明兰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上次在东宫里遇到过的吗?不好意思,她不记得了。
抬起眼,发现她眼底的茫然,女子眼中又滚下两颗泪珠,微抿的红唇微微拉开一条缝隙,她俯下身,又对秦明兰行了个大礼:“求世子妃您放过我夫君吧!”
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秦明兰没好气的甩手。“春花,你留下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秋月,我们走!”
继续逛花园消磨时间去!她的耳朵眼都被这个女人的呜呜咽咽给塞满了,现在急迫的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清清耳朵。
但一见她要走,女子便立马一改方才娇柔纤弱的模样,猛地一个饿虎扑食朝秦明兰这边扑将过来。
秦明兰下意识的抬脚就要将人给踢到一边。但心念一闪,想到对方不是罗刹国的敌人,自己着一脚下去怕是会要了她半条命,便稍稍收势。这样一犹豫,女子便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又伤心的抽泣起来。
“秦将军,求求您放过我夫君吧!他都已经这样了,以后也碍不着您什么,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我们一定远远避开你们,再也不在你们家人跟前走动了!”
秦明兰快烦死了!
“哭够了没有?”忍无可忍的大吼。
头顶上仿佛有惊雷炸响,女子猛一个哆嗦,但眼泪却是有效的止住了。
“抬头。”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女子缓缓抬起下巴,又对上一双满是阴沉的眼,小心肝又不由自主的一个猛颤。
“现在,我问你话,你只管回答。不许再哭,不许再叫,听懂没有?”
女子乖乖点头。
“好,你说,你是谁?”
“妾姓蒋名秀娥,夫家唐家天赐。”
靠!原来是唐天赐他老婆!她就说怎么看起来觉得眼熟呢,原来是当初退亲时在唐家大门口见过她一面。都已经那么久远的事了,她能记起来才怪了。
不过,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这个女人偏偏呜呜咽咽的说了这半天,又是哭求又是跪地又是抱大腿的,她到底什么意思?
余光瞥见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的几个丫头,秦明兰心中一沉,突然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女人,有点意思啊!
嘴角轻扯,她揉一揉眉心。“你丈夫出了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的婚约早就解除了。”
女子的眼泪又滚滚落下。“事到如今,世子妃您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事情全都从妾身公婆想要弥补当初和秦家的关系而起,虽然他们说的话是过分了些,但终究也是为了世子妃您好啊,您又何必如此这般,对我相公赶尽杀绝呢?唐秦两家再不济也是多年世交,就请您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饶恕我们一回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了!”
现在她不磕头了,只死死抱着秦明兰的小腿哭个不停。
声音又细又软,跟只柔弱的小猫咪似的,伴着呜呜咽咽,不算刺耳,反而带着几分虚弱的悲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怜惜。
果然是文臣家中生出的女儿,别的不会,哭哭啼啼倒是一把好手。
而且听她温柔婉约的说了半天,似是而非的点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却又并不说仔细了,就是一口咬定两家是世交,他们是为了弥补关系,是好意,至于犯下的错误只是轻描淡写的以一句‘说话过分了些’一笔带过,这文字游戏真真是玩儿得有意思呢!
要不是前些日子一直跟着李潇然看多了那些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差点都看不出个中深意。
至于现在,眼看着这个女人不住的哭哭啼啼引来越来越多的人,甚至连荷花池边的贵妇人们也似乎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秦明兰眼神一冷,冷冷瞧着脚下这个名女子。
“放手。”她道。
但是这一次,这女子却死都不肯放了,只流着泪哭叫:“世子妃,之前的事情是我们错了,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秦家。可是现在,你已经觅得良缘,我夫君乃至我们唐家都已经得到教训了,求求您就开开恩,饶了我们这一次吧!只要您饶了我们,回去后我给您立长生牌位,每日三炷香,求菩萨保佑世子妃您和世子恩爱美满,多子多福,求求您了!”
那叫一个声泪俱下,痛哭失声。
但不管她怎么哭怎么求,秦明兰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就仿佛是在看一只自娱自乐的猫儿一般,冰冷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
蒋氏心中不觉有些发慌。但瞧瞧从路两头赶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她眼中又精光一闪,复又挤出来几滴眼泪,继续哀哀的哭求起来。
秦明兰依然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般屹立不倒。
春花秋月见状,也都规规矩矩的立在她身后,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也一动不动。
很快平固公主也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便失声低呼:“这是怎么一回事?来人呀,赶紧把唐夫人扶起来!”
“不!如果世子妃您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蒋氏连忙死死抱住秦明兰的小腿大声哭喊。
又来了一个长跪不起的!她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她了吗?
秦明兰眼中冷芒一闪。
“春花,秋月!”
“是!”
不用她多话,两个丫头便上前来,一左一右,闪电般伸出手去。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做到的,只见当她们的手碰触到蒋氏的胳膊的刹那,蒋氏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而后那双紧紧缠绕在秦明兰小腿上的手便跟脱力一般软软垂了下去。春花秋月借机一提,便轻轻松松的将人给提了起来。
蒋氏尤要挣扎,但身娇体弱的她哪里是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的对手?马上她便又改变策略,眼中又浮现两泡眼泪。红唇轻启,春花眼疾手快,立马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唇。
到了嘴边的话发不出来,蒋氏心里这才真正开始着急了——她怎么能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当着这许多京城贵女的面就能做出这么粗鲁的事!
这下,自己的计划怕是难以实现了。
她的计划的确事不可能实现了。当这个女人在自己跟前跪下的时候,秦明兰就已经猜到了她会走什么路线。既然如此,她便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叫这个女人干脆一句话都别想说出来!
冷冷瞧着这个满脸泪痕两眼焦急的女人,秦明兰唇角微掀,露出一抹冷笑。“你哭什么?你求什么?你让我放过你丈夫什么?你丈夫是去边关了!他本就是将门子弟,去边关历练有何不妥?更何况现在边关宁静,他去了每日也不过是跟随大军操练,轮班戍守而已,这种事情谁都能干,难道他就干不了了?他不是个男人吗?而且当初不是他自愿请命前去的吗,何曾有谁逼迫过他?为何现在你却在我跟前又跪又哭?你便是要哭要跪,也该在家里对他哭跪才是,巴巴的跑到外头来对别人哭跪,你这是何意?唐少夫人,我和你也不过一面之缘,我的手也没有长到能伸到你家中去!”
她这席话说的是冠冕堂皇。
的确,唐天赐之所以去边关,那是唐太尉主动请旨,地方也是他们自己选的。现在边关并无战事,应该去了也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谁又不知道,唐天赐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就是他们蓄意陷害的!若说一开始这陷害得还不够明显,但后面李潇然在太后跟前的那些话,太子的刻意逼迫,以及静王世子提着那烧火丫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唐家大门口,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他们的意图了!
蒋氏哭得不能自已。手忙脚乱的将春花捂着她嘴的手掰开一条缝,她哽咽低呼:“此事我没有责怪世子妃你的意思,我今天过来求你,不过是想让你给边关的秦小将军打个招呼,令他善待我家相公才好。我家相公的身子还受着伤呢!”
“去军营当兵的,都是我天凤王朝的好男儿,只要他们好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管我打不打招呼,我弟弟都会善待他们。但若是不老实做事,那就会有军法处置,便是有心善待也没用!”秦明兰朗声道,“他受伤了又如何?在边关打仗,整日里在雪沼泥潭中摸爬滚打是常事,有几个身上没伤的?当初我们哪个人不是身负重伤依然奋起直追,直扫罗刹国王庭?区区一点小伤,一个男人哪里就受不住了?”
“可是,可是我家相公乃家中独子,三代单传……”
“你不是已经给他生儿子了吗?他的小妾们不是已经给他生了不少儿女了吗?现在不是已经又有一个怀孕了吗?他最近不是又收用了好几个吗?这么多儿子了,难道还不够吗?当初战事来时,多少人家将家中独子送上战场,从此再也没有回去,几代单传彻底断绝,难道他们就不活了不成?”
她说一句,她就驳一段,蒋氏被驳得心惊肉跳,猛然发现事情已经偏离了她的初衷。只是现在,她也只能继续将话题继续下去,以期慢慢掰回正轨。
看着这个俨然高高在上震慑人心的大将军,这个一脸冷酷满面肃容的女人,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无法言说。
这便是唐天赐未过门的未婚妻。都说她粗俗无礼,鲁莽暴躁,现在的确如此。但就是这个粗俗无礼,鲁莽暴躁的人,却得了天下最好的姻缘,还被这许多人联手呵护。而自己呢?偷偷摸摸的嫁到唐家,为唐天赐生儿育女,管理后宅,可他却并不感激,反而一直对这个粗俗的女人念念不忘。尤其后来她被指婚给平王世子后,他更是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后来的几个晚上,她甚至听到他做梦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她心里的委屈和酸楚谁又能知道?原想着自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又温柔和软,他身上虽然没有功名,但就凭公公在朝中的身份,给他荫一个职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婚后生活也才平静了一年,这个女人回来了,然后一切都乱了。
明明容貌不如她,性情不如她,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妻子,但为何当自己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却觉得这般自惭形秽?就仿佛十个自己拍马也追不上她一般。
她不服!
咬咬唇,她小声道:“我相公的身份有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你给我闭嘴!”
这句话埋怨的话语彻底碰触到了秦明兰的逆鳞。
“你相公身份有多高贵?天潢贵胄吗?当初太子殿下一样代替圣上御驾亲征,与我一同亲上战场指挥杀敌,他站在城墙上挥斥方遒,笑语晏晏,何曾惧怕过敌军的刀剑炮火?其他凡夫俗子又如何?都是血肉之躯,都是爹生的娘养的,都是要吃五谷杂粮永世轮回的,谁的命能比谁高贵些?要比较,他们至少在我朝需要的时候贡献出了自己的血肉之躯,用自己的性命捍卫了国之尊严,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你丈夫呢?现在战事已毕,他不过是过去站站岗放放哨,又不伤及性命又有饱饭可吃饱觉可睡,他还想怎样?当初国家有难之时他一堂堂七尺男儿不出现,现在没事了却巴巴的要过去挣军功,这种人竟然也有脸和为国捐躯的凡夫俗子相提并论?他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够重了。蒋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四周围的贵妇人们也被说得心肝儿直颤。
他们家中一样有儿郎最近几个月纷纷奔赴边关战场的,为的就是趁着和平时期去捞点军功。但在战事紧张之时,这些人家都是不舍得把家里金尊玉贵的儿子放出去送命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知道,也都秘而不宣,但现在却被人给直接揭了个底掉,这无异于往他们脸上都狠狠扇了响亮的一巴掌。
可他们却又不得不承认秦明兰说的就是事实。她们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眼,心中暗暗埋怨这位唐少夫人真是不会说话。想问自己丈夫争点好处也就罢了,干嘛把别人家也一起牵扯进来。别以为她们不知道,这女人之所以选择今天这个场合在秦明兰跟前又是哭又是跪的,为的不就是让大家一起来对付她吗?
但是现在,就算大家有心想帮她一把,在听到秦明兰这些话后,也都纷纷选择明哲保身。
至于唐家?都已经在太子和太后娘娘跟前挂上号了,那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看在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份上能帮的他们或许会帮上一把,但要是想溅得大家一身泥,那么他们绝对的敬谢不敏。
四周围纷纷向两旁退去的人群充分表明了她们的态度。蒋氏又羞又愤,几欲昏死过去。
平固公主见状,也忙扬起笑脸上前来:“哎呀好好的来赏荷,怎么说起这些了?唐少夫人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秦大将军在边关八年,最是体恤下属刚正不阿的吗?当姐姐的如此,弟弟也一定不会差的,你这般猜度他们,实在是太过了。”
说着,便主动挽上秦明兰的胳膊。“好了,堂嫂你也不要生气了。女儿家嘛,眼界总是有限,一心里只想着自家人也是当然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便是了,走吧,咱们去前头看戏喝酒。我家厨子今天别出心裁做了一桌全荷宴,你也来尝尝看合不合你得胃口。”
其他人也连忙笑应着说起看戏之类的话,簇拥着平固公主和秦明兰就要离开。
蒋氏一见,心中便凉了大半。
只是,若是放任他们就这样走了,那么今天的事情必定又会传扬出去。到时候,唐家的脸面就彻底的没了,自家丈夫到了边关只怕也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秦将军!”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又重重跪到地上。
秦明兰脚步一顿,后面的人也纷纷回过头来。
蒋氏俯下身,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秦将军,我知道当初背弃婚约是我夫家不对,我无视你的存在偷偷嫁给相公是对不起你。后来我们家又妄图和秦家修好,并和平王府攀上关系是我们恬不知耻,你们要怎么罚我们都是理所应当。只是现在,我们家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您若是还不满意的话,我愿意将我这条命给您,只求您饶了我相公,饶了唐家吧!我们真的已经知错了!”
早点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
自己做错了事,却还含含糊糊的妄图一笔带过,还妄图拉扯上前it人来给她施压,让她迫于面子屈服。这女人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秦明兰淡然回头。“你的命对我有什么用?”
蒋氏一怔,秦明兰轻笑:“不要再用这种法子胁迫我,我是不会屈从的。你便是现在就死在我面前,那也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那就是自轻自贱,我又何必因为一个自轻自贱的人和自己过不去?”
蒋氏身体猛地晃悠几下,眼泪又刷刷的滚落下来。只是这一次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伤心。
自己都已经拿命相搏了,没想到她还是看不上眼。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吗?
其实也是。人家是大将军,在边关这么多年,早看遍了生死,又哪里会因为区区一个人的自寻短见就改了主意?她不是那等后宅里坐井观天的弱女子,见到一点鲜血就吓得六神无主。
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她。
秦明兰不管她的神色如何变化,只继续冷冷道:“过去的事情,在我和你丈夫的婚约解除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后来的事情都是你们自找的,与我无关。至于你丈夫现在去了边关,我也说过了,我弟弟很忙,他没有什么精神去管什么新来的人,你丈夫只要尽好自己的本分,他自然不会苛待他。我也很忙,没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揣度别人,还不如拿出这份精神来做好你少夫人的本分,将你丈夫的后院管好了,安心等待他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说罢,转头便走。
其他人纷纷跟上。
蒋氏身上一软,再也跪不住,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小事,自己丈夫被前前后后折磨了两个月,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人不人鬼不鬼,一条命都去了大半,前途也未卜,在她看来却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在她眼里,其实整个唐家都不是什么事情吧?这也就难怪她一开始都没认出自己了。
也是,像自己这样只知道相夫教子后宅争斗的女子,又哪里是她这种立下赫赫战功,连男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人会看在眼里的?她要真想除掉他们,那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最最关键的是,就算碾死了,她肯定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
枉他们一开始还想尽办法的想要和她恢复关系,想要跟着平王府分上一杯羹。其实在他们眼里,他们一家人就是一个屁,死了都没人会在意。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头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又是怎么坐上马车回到婆家的。
当下了马车,婆婆赶紧便将她叫到跟前。
“怎么样?那个女人怎么说?她答应了没有?”
面对这个一脸焦急的女人,蒋氏心中又泛开一抹淡淡的苦涩。她的婆婆,原本今天公主府上邀请的是她,但是婆婆却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前去,却非把她给推了出去,说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躲起来,那才是叫人以为唐府心虚了。
他们难道不心虚吗?
如果不心虚的话,为什么婆婆自己不出面?如果不心虚的话,为什么婆婆却要自己去找秦明兰,而且还告诫自己就算是下跪,就算是以性命相逼,也一定要让那个女人答应放过他们!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呢?却非要支使她这个儿媳妇去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现在得知她回来了,便赶紧叫人来请,为的是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蒋氏木然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婆婆的脸色就变了。
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砸了个粉碎,她咬牙怒骂:“那个贱女人,不识好歹!”而后又抖抖索索的指向她,“你句任由她这般咒骂你的丈夫吗?你就不会还嘴吗?平日里在我跟前不是千伶百俐的吗,怎么到了外头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媳妇无话可说。”蒋氏淡声道。
唐夫人气得直哆嗦。“你无话可说?我教了你那么多,难道你都忘了吗?你会没话可说?你是不想说吧?你是存心想让我儿去死吧?我儿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毒妇?早知如此,我是死也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
一开始,不是你腆着面皮上我家去,拉着我的手又是笑又是夸,并给我爹娘说了无数的好话,还哄着我嫁过来,说什么嫁过来就是当家奶奶,那个边关悍妇这辈子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过活的吗?现在人到手了,你儿子出世了,我就成了毒妇了?
蒋氏冷笑。“秦将军说了,只要相关好话在边关表现,他的性命无碍,秦小将军也不会为难他,他们也没有那个精力来对付咱们!”
唐夫人一怔。“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媳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蒋氏淡声道,起身对她行了个礼,“媳妇刚刚回来,体力不支,先回房去休息一会,晚上再带秀儿过来给您请安。”
说罢,便转身离去。
唐夫人眼睁睁看着媳妇第一次这般顶撞自己,更是不经自己允许便擅自离去,人被气得人仰马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反了天了!竟然敢和我大小声?”
“夫人息怒,少夫人她怕是也被吓坏了。”旁边的妈妈忙道。
“什么吓坏了?我看她就是看天赐不在,就尾巴翘起来了!”唐夫人冷哼,又摔了一个茶盏,“贱丫头,真以为给我儿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了?我这个婆婆还没死呢!”
说着眼珠子一转,便对旁吩咐道:“去,就说我的话,把秀儿小少爷接到我这边来住上几天,奶奶想他了。”
蒋氏出了唐夫人的院子,顿觉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被搬开了,连忙长出口气,心里稍稍松快了点。
只是等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才刚进门,便有听到一阵吵嚷声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传入耳中,就如一根细针,扎得她脑仁疼。
忍不住沉下脸。“又怎么了?”
“还是六姨娘和三姨娘为了一碗汤闹起来了,七姨娘八姨娘过来帮忙,扭打了半天,奴婢好容易才将她们分开,只是六姨娘七姨娘八姨娘还不服气,还在和三姨娘吵。中间又误伤了四姨娘,四姨娘正在房里抱着二姐儿哭呢!”一旁的丫头小声道。
又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蒋氏无力扶额,突然脚步一顿,嘴角又浮现一抹苦笑。
这些家长里短争宠斗殴的事情在她看来是鸡毛蒜皮,在那个人眼里只怕连个事都不是吧?自己和她着实是差太远了,根本连比都不用比的。婆婆还说什么那女人方方面面不如自己,想来也只是为了哄她出嫁信口胡诹的。
但也幸好是她和唐天赐解除了婚约。不然,要是那个人真嫁过来了,自己那可能有好果子吃?单她一挥手,自己连同这一院子的女人都不用活了。
摇摇头,她也懒得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扶着额头进房去休息。
奶娘将儿子抱了过来,她逗弄儿子几下,听到儿子奶声奶气的叫娘,心里的闷气才算散去不少。
但这时候,新进门的十二姨娘的小丫头又跑了过来。“少夫人,十二姨娘说肚子疼,想吃燕窝补补。”
十二姨娘,就是那个怀了孕的烧火丫头。那天被静王世子亲自送上门来,唐太尉将人收了,回头便命令她给了名分。
给就给吧,反正这里已经这么多人了,再多来一个也无所谓。想想当初,原本在唐天赐身边有四个通房,自己嫁过来后听婆婆的意思给其中两个抬了妾,但后来随着静王世子和太子纷纷送来美人,婆婆便让她将剩下两个也都抬了妾好和那些美人分庭抗礼。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他们这小小的院子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这人一多,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多。这烧火丫头的姨娘已经算是好对付的了。
蒋氏摆摆手。“叫厨房给她炖一碗就是了。”
小丫头连忙笑嘻嘻的走了。
过不一会,唐夫人那边又来人了,笑眯眯的说着话,伸手就要把儿子给抱走。蒋氏一把便将儿子给牢牢包子怀里。“秀哥儿这两天身子正不舒服呢,太医说了得好好养着,暂时不能挪动地方。妈妈请去和婆婆说一声,等过两日他好了我再待他过去请安。”
是请安,不是去暂住,那就更不可能住着住着就不走了。
来传话的妈妈一脸冷意。“少夫人,这可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蒋氏冷声道,一颗心早被唐夫人最近几日的行径给伤了个透。
既然婆婆心中没她这个媳妇,那她又何必再任她摆布?现如今,她只需要照管好自己的小家,照料好儿子,那就够了!
于是乎,唐家后院,除却唐大公子的后宅争斗之外,这婆媳之战又轰隆隆的揭开了序幕,那斗得叫一个烟熏火燎令人目不暇给,很快又给京城上下增添了不少谈资。
当然了,这些秦明兰是不知道的。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才懒得理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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