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七章
他这话,不禁令林敏敏又是一阵苦笑。似乎全世界的人都认定了她跟那位侯爷有一腿。
而事实上,那位侯爷对她,却是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亲切。
虽然自那天见过他的狼狈相后,两人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但林敏敏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位侯爷看着仿佛相信了她一般,其实骨子里对她并不信任,所以他才从来没有问过她客栈里所发生的事。
或许他认为,就算问了,听到的也是满耳朵的谎言吧。
林敏敏叹息一声,揉着额道:“第一,那人不是我的姘头。第二,他会不会来救我,还两说,因为那人自己也不相信我。之所以把我关在那府里,而不是交给你们六扇门,我猜是因为那人一向自高自大惯了,比起把我交给你们,那人应该更宁愿自己去查个清楚。”
“哼,”殷磊一阵冷笑,“把你‘关’在那府里?!我看是把你‘养’在那府里吧!你哪里有一点像是被关起来的模样?不一样该逛街逛街,该会客会客?!若不是我们一直守着,许还真就逮不着你呢!”
顿时,林敏敏心头的疑云再次浮了上来。
确实,以她对那个侯爷的了解,那人既然不许她出小院,自然也不会允许她出侯府大门一步。
而她却很轻易地就出了府门,而且还是两次……
还有今儿这诡异的事件。
林敏敏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吕氏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曾说,这府里从来就不曾由她做过主。
当时林敏敏就曾疑惑过,照理说这老侯爷死后,小侯爷又长年不在家,府里不由吕氏做主,难道还有个什么第三方势力?
以她这几次的遭遇来看,好像还真就有个第三方势力呢。
林敏敏再次揉了揉额,抬头看着那个红衣男子道:“请问捕头一件事。您查案,是想随便抓个犯人应付差事呢?还是想要查明事实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若是前者的话,您心里已经认定了我就是罪犯,怕我再怎么喊冤您也不相信。如果是后者,就麻烦您先抛开成见,想想事情也许并不是您所想像的那样。”
她这边尽量克制着婉转用词,那边的殷磊却早已先入为主,冷笑一声,道:“休要巧言令色,我可没威远侯那般怜香惜玉,你若乖乖招供便罢,若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休怪我叫你尝尝这大刑的滋味!”
他的威胁,顿叫林敏敏瞪大了眼。她就是怕自己吃亏,才一直克制着小心用词,偏偏此人显见着已经抱了成见,就是认定了她是凶手。若这人执意要草菅人命,她这屁都不是的一个人,还真是只能伸着脖子等着挨宰了!
顿时,一直以来的种种挫折涌上心头,只叫人感觉一阵心灰意冷。她扣住栅栏,望着那红衣捕头冷笑道:“我终于知道你身上那件红衣是怎么染红的了。怕都是栽赃陷害刑讯逼供的鲜血染红的吧?!”
“什么?!”殷磊瞪着眼跳将起来。
林敏敏却是破罐子破摔地一扬脖,冲他吼道:“怎么?被我说中就恼羞成怒了?!看来捕头这件红衣上的冤魂定不在少数,你若嫌身上的颜色还不够红,尽管拿我的血再往上面染一染就是,你倒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眼见着殷磊推着桌子就要扑过去,陈三忙一把抱住他,死活将他推出牢门,又抬手关上门,扭头冲着林敏敏摇头道:“你这么激怒他,可不明智。”
“我不激怒他,他就能明智了?!”林敏敏怒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凭什么他就认定了我是凶手?!就算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至少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朱三绝不是我杀的,客栈也绝不是我放火烧的!他一口一声的‘从实招来’,我从实招了,可你看他愿意听我说吗?他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那我激不激怒他又有什么区别?!对,我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杀那个五爷,如果真有,该定我什么罪就是什么罪。我都不逃避这会掉脑袋的罪,凭什么他堂堂一个捕头,连查核一下我有可能是清白的都不愿意?死者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林敏敏的怒吼传出牢门,盛怒中的殷磊忽然就是一窒,举在半空中的拳头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掌握了我的什么罪证,但那三个孩子说得很清楚,五爷出事的时候我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只要你们去核查一下孩子们的话,不是很容易就能证明我是不是有罪吗?为什么连这点简单的事你们都不愿意去做,就一心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这么吼着,林敏敏只觉得心头一阵悲凉。原来世界里的她,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既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个性,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她知道自己的普通,所以才会一直甘于那种平淡。她从没要求过改变,可为什么老天爷要把她丢来这里?!为什么还给了她一个主角般多舛的命运?!明明她就不是个做主角的材料……
忽然,眼前多出一只水杯来。
林敏敏抬头,只见那个绯衣捕快拿着一杯水递给她,那白多黑少的眼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双眼。
“谢、谢谢。”她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水杯,立刻感受到那茶水透过水杯传来的热度,不禁以双手握紧那只水杯。
陈三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她握着水杯的手,又抬眼看看她的头顶,忽然一摇头,转身走了。
走出牢房,果然看见殷磊抱着手臂倚墙等着他。
陈三看看他,见他满脸的懊恼,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并肩往牢房外走去。半晌,殷磊出声问道:“你怎么看?”
陈三看他一眼,道:“人不是她杀的。”
殷磊的脚下不由就是一顿。
陈三也停住脚,抄起手道:“杀人的那个,惯用左手。这林氏是惯用右手的。而且,以五爷伤口的位置来说,她的个头也不够高。”
见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陈三瞟他一眼,扭过头去,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腔调又道:“不过,虽说命案可能跟她没什么关系,那个海图就难说了,说不定就是她偷的。比起命案,那个才是我们追查的重点。”
“我,是不是太急躁了点?”殷磊抬头。
沉默了一会儿,陈三一摇头,“倒不如说,你是被对那些勋贵的成见蒙了眼。”
*·*
那个绯衣捕快走后,一个女狱卒进来,却是看都不曾看林敏敏一眼,便拿走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中,听着门外上锁的铁链叮当,林敏敏用力握着那温暖的水杯,转身背靠着栅栏。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那高高的石墙上方开着一道窄小的天窗。望着天窗外深蓝色的夜空,林敏敏的腿一软,顺着栅栏滑坐在地上。
好吧,她尽力了。就算那两个捕快决意拿她来染红他们的衣裳,也随他们去吧。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 ...
尽力去试了。
老天爷,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抬起头,望着天窗,却意外地发现,从这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一颗星星在天窗的小框内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你在思念谁……”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这首歌。
*·*
许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林敏敏反而什么都不想了,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这么靠着栅栏睡着了。
一觉醒来,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窗。只见窗外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
看来今天是阴天。
林敏敏撑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发现昨晚还在隐隐抽痛的太阳穴居然不痛了。她伸手摸摸头,眼角处似闪过一点什么,忙一扭头,却是惊悚地发现,栅栏外的审讯间里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
那红衣大汉一言不发地坐在木桌后瞪着她,看样子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本能地拢了拢头发,抬起下巴和那个红衣大汉沉默对视着。
半晌,殷磊才出声道:“侯府的人在找你。”
顿了顿,林敏敏才答道:“我这么莫名其妙消失,怕是那府里会有很多人因我而受连累。”又顿了顿,她又道:“你打算告诉侯府的人吗?”
“然后叫你的侯爷来救你?”
虽然还是那种胡说八道,林敏敏却敏锐地发现,那人声音里的尖锐却是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抬起眼,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是打哪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但我再说一遍,侯爷是侯爷,我是我,我们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才偶然碰到一起的。他把我关在府里,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纯粹只是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嫌疑,他不想放走凶犯而已。”
“那他应该把你交给我们!”殷磊道。
林敏敏横他一眼,“这话你该去跟他说。”
两人又默默对瞪了一会儿。半晌,林敏敏放弃地叹了口气,转身背靠栅栏,望着天窗外阴沉的天色道:“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跟那个侯爷没半点关系。”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跟他有染?!就因为我长了这么一张脸?!是不是真要我划花了这张脸,才能叫人相信,我不是个靠男人吃饭的人?!”
也或许,根本就不是脸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以头轻击着栅栏,林敏敏又道:“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就做错了。听侯爷说我上了通缉画册时,我就该主动来投案的。”她向身后歪歪头,却并没有看向殷磊,“我这么说,不是想要讨好谁,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逃避,或闭着眼假装天下太平,是世间最蠢的事。我原还以为这古……这牢房有多可怕,如今看来,事情最坏也不过就那样。既如此,当初干嘛要害怕,干嘛要躲?早些站出来把事情了结了不是更好吗?拖到最后,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
顿了顿,她一耸肩,笑道:“现在好了,我把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做了,就算你们不相信我,至少我对自己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不管将来你们证明我是清白的也好,或是证明我有罪也罢,甚至你们什么都不去求证,就这么让我稀里糊涂去死也没关系,至少眼下的我是解脱了。”
望着天窗静默了一会儿,她忽地扭头对殷磊道:“我可以给侯府写一封信吗?侯府里有几个人对我不错,我这么莫名失踪,怕是会连累她们,我不想她们因我倒霉。”
见殷磊仍沉默不语,她又道:“放心,我不会向侯府求救。何况如今侯爷也不在府里。就算他在,就算他有心想把我弄出去,你不是说,他没有真凭实据,你也不会放人吗?既如此,我写封信应该也没什么打紧的吧?对了,还有那画像。我把那晚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放火的过程也画下来了。既然我已经辛辛苦苦画出来了,你就勉为其难看一眼吧,反正也不会叫你损失什么。”
殷磊皱眉瞪着她,半晌,忽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纸笔过来丢进栅栏,怒道:“你这女人的话真多。”说完,一甩门,走了。
望着地上的纸笔,林敏敏不由就笑了。她忽然发现,穿越以来,居然是此时此刻叫她最感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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