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奇怪的熟悉感如电光火石般在林敏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消失无踪了。
此刻更叫她纠结的,是老太太的提议。
姐姐曾说过,钟离家除了那位能干的“七叔”外,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偏这位“七叔”还是个鳏夫,是她这个寡妇需要避讳的人物。这样一来,若是能有老太太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在背后撑着,她和孩子们就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狐假虎威地叫钟离家那些“不是好鸟”的族人不敢欺负他们。
而且……
姐姐钟离卉刚听林敏敏说完,就抱着她的胳膊,只恨不能把自己拧成一股胶糖状,拽着林敏敏道:“娘还考虑什么?!还不快去答应下来!咱家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跟着太姨婆婆他们走,好歹还能省下路费来呢!”
顿时,财迷姐姐的支持,叫林敏敏彻底抛开了心底那最后一点假清高,愉快地接受了老太太的提案。
而,靖国公世子赵芃听说这个消息后,就没那么愉快了。
“老祖宗也真是,别人家的事是能乱插手的?!若是被御史们抓住把柄,岂不是给太子殿下添乱!”
背着人,他忍不住向媳妇抱怨道。
他媳妇刘氏阿秀到底是世家出身,且又是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人,那政治敏锐度一点儿也不比自家这少年老成的丈夫差,笑着劝道:“你也想得太多了,当初我们离京时,不就是想着要自污的吗?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却不能犯。同样的,老七那边也是如此,有些我们能犯的错,他不能犯。所以那些错,最好由我们去替他犯。”
“你是说,那个吕氏?”赵芃反应过来了,“那个吕氏,最多就是有些膈应人,其实赶不赶走也无足轻重吧?老七自己都不甚在意。可要叫我说,那林氏才真是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老太太这么做,可别是引虎驱狼,弄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那个林氏,人虽然怪了些,但品性看着倒还不错,是个直性子的人。不然以老太太的脾气,连圣上都吃过她的瓜络,哪能由着林氏在她面前那般。要说起来,这林氏的胆子也忒大了些,我还没见过有谁胆敢像她这般在老太太面前放肆的。”
“怎么没有?”赵芃笑道:“老太太可没少在老七面前吃瘪。”
对于林敏敏的胆量,赵家最佩服她的,大概就是英娘了。
“老祖宗说要来你们这儿时,我差点以为是我听错了。”英娘泡在林敏敏的小厨房里,一边看着她在煤球炉上烤着什么东西,一边笑眯眯地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家老祖宗那就是个‘老祖宗’,得罪不起。我看全天下除了七哥外,也就只有你敢这么顶撞她了。”
一个自以为是的毒舌老太罢了。林敏敏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太太问的,都是我个人的私事。既然是私事,我不愿意叫别人插手,自然就可以拒绝。”
其实林敏敏很想跟英娘说,人与人相处,就是个东风压倒西风或西风压倒东风的事,她不尽力去占上风,就会被老太太占了自己的上风——可她不敢跟这快嘴三姑娘这么说,只要她敢说,当晚老太太就能来找她算账!
“我说,”林敏敏弯腰观察了一下煤球炉的火力,扭头问道:“你们跟我们一起去长宁,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英娘摇头笑道,“我们原本就计划着要在杭州住个一年半载的,长宁离杭州又不远,只当是远足了。”
林敏敏的眉微动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
那天,听宋子瑜说起老太太的身份后,她就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元配——那时候,这位皇帝连太子都还不是,只是一位闲散王爷。
王妃赵氏在生如今的太子时难产死了。这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的小皇孙不知怎么就入了先帝爷的眼,给抱去身边抚养不说,连他的亲爹也因此得了好处,很快就被立了太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里的女人才最美的缘故,当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追立赵氏为后,第二道旨意便是立赵氏之子为太子。之后,虽然后宫三千,这位沉迷于回忆中的帝王始终不曾再立皇后。
只是,就像《动物世界》里所描述的那样,当老狮子老了后,看幼狮子总觉得对自己有威胁。当今圣上已经年近六旬,太子殿下却是年富力强,且又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都说太子之位坐得越久,就越不容易坐稳,加上皇帝的刻意挑剔,最近太子身边的麻烦渐渐就多了起来,害得太子一脉的人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而,作为太子母族,赵家首当其冲就成为各路人马下刀的目标。
这时候,就显示出靖国公府那极具中国特色的政治智慧来了——与其叫人在政治上抓着把柄不放,不如弄些无足轻重却叫士人们无法忍受的污点来自污。于是,老太太便领着一大帮孙辈们千里迢迢杀至广州,在已故孙女婿那翰林世家的门头上好好撒了一回野……
看着炉火,林敏敏一阵暗自点头,此时她觉得跟在这家人身边实在是再好也不过的主意了,至少还可以供她看一出免费的宫斗大戏——最妙的是,她还是路人甲,不管最后的输赢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只管打酱油就好。
当然,这么一来的话,当初她对那位威远侯的演绎推理就有些偏差了——显然,人家之所以被调上岸,纯粹就是皇帝佬儿心气儿不顺,拿这倒霉孩子出气。
和老太太的肆无忌惮不同,这位倒霉侯爷到底是给人做儿子的,再如何嚣张跋扈,面对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继母,大概也不好跟人家争夺什么家产。所以老太太才借着林敏敏他们这件事来替这倒霉孩子出手。
老太太出手,最多只能算是年老昏聩,可如果是小侯爷出手,那就是不孝,是人品问题。一个老太太可以有人品问题,一个正值上升期的青年才俊却是万万不能有……
如今她才终于明白当初老太太为什么会那般说,只这“一鳏一寡”四个字,就能叫有心人听出一些粉色泡沫来……所谓“瓜田不弯腰,李下莫伸手”,这是古人的智慧,也是她必须懂得的忌讳。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英娘的问话将林敏敏从沉思中拉出来。她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炉灶,道:“我在试着做……”
没有马苏里拉奶酪的pizza,大概也没法子叫pizza吧。
“……我在做,呃,馅饼。”林敏敏揭开盖,满意地望着那烤得金黄的、没有马苏里拉奶酪的pizza。
“咦?这馅饼的馅儿怎么是露在外面的?”没见识的英娘则是一阵大惊小怪。
*·*
船到杭州时,已是三月末了,正是江南一年中景色最好的时节。
前一辈子的林敏敏就是在江南上的大学。但,这“由你玩四年”(uni ...
versity)的大学生涯,给林敏敏留下的唯一记忆就只有两个字——打工。即便是偶尔注意到这草长莺飞的无边春.色,也是在上工或放工途中的匆匆一瞥。
忽然,无来由的,她就想起前男友曾约她假期一起游西湖的事来。那时候,为了高额的加班费,她拒绝了。
之所以会劈腿,大概从来就不只是单方面的责任吧,那时候的她,似乎错过了太多的东西,又将一些其实并不重要的东西看得太过重要了……
“娘!”弟弟不改本性,又冒冒失失地撞开舱门跑了进来,差点撞上国公府派来帮他们搬运行李的仆妇,惹得姐姐冲他一阵横眉怒目。
弟弟憨笑着摸摸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的小板寸,转眼就绕过姐姐,跑到林敏敏的面前报告道:“太姨婆婆叫我们准备下船了呢。”
其实,船早就已经靠了岸。但这是个等级分明的社会,作为高人一等的头等舱乘客,自然是要优先下船的。偏老太太一点儿都不体谅其他舱里那些急着要下船的乘客们,直到码头上来接人的大管事亲自上船来请了安,又禀告了车马安排,她这才悠悠然起身。
林敏敏拉住钟离嘉,半责备半宠溺地道:“不是叫你不要乱跑的吗?你怎么会去那边?”
“我在找船长伯伯,”钟离嘉道,“我们要下船了,这一路多亏了伯伯照应,我想跟伯伯道声谢。”
“找到了吗?”
“还没。”弟弟又是憨憨一笑,“半路上就叫英姨他们给拦下了。”说着,回头看向跟在他后面的赵家三姐妹。
艾娘跑进来拉着姐姐的手笑道:“我们来接你们了。”
与尚未及笄的艾娘打扮不同,英娘和莲娘都整齐穿戴着斗篷和帷帽。按时下的流行,那帷帽上的面纱只遮至耳下,隐约露出一抹红唇和一截白皙的脖颈——这半遮半掩的风情,却是比全然不遮更加引人遐想,直教身为女人的林敏敏都看得一阵心旌摇曳。
见她望着她们发呆,莲娘过来笑道:“你的帷帽呢?”
此时,林敏敏也已经穿好了她的黑斗篷,见莲娘问,便摇头道:“我没有,不过我有这个。”她合上斗篷的兜帽。
“那多憋闷啊!”英娘扭身就要吩咐她的丫环去找一顶帷帽来。
林敏敏赶紧拦住她,“这会儿行李都已经下船了,上哪里找去?且就这么一会儿,也憋闷不到哪去。”
钟离家的行囊简单,很快便被那些仆妇们搬运一空。见姐姐一直盯着仆妇们,艾娘道:“你放心,她们都是妥当人,丢不了你的宝贝。”
姐姐却打小就是个操心的命,仍忍不住再三嘱咐道:“别的还罢了,我娘的匣子可不能有闪失。”若不是那匣子有些大,林敏敏又不允许,她还想亲自抱着走呢。
弟弟一听,忙也跟着叫道:“还有我的书。”
姐姐哥哥都有话说,妹妹自然也不甘示弱,也跟着叫道:“还有我的土豆!”
“你的什么?”英娘问。
“土豆!敏敏娘做的。”妹妹掀开一直抱在怀里的竹编小篮给英娘看。
“你不是一直自己抱着,都不让人碰吗?”妹妹的话叫林敏敏一阵无语,然后又是一阵无奈。在泉州时果然买多了土豆,直到快上岸了还剩下十来颗,于是她只好把那些土豆全都切成片,炸成了薯片。谁知这却出人意料地受到孩子们的欢迎——果然,垃圾食品到哪个年代都能诱惑孩子们。
想了民,她忽然回身从桌上的篮子里又翻出一包递给弟弟,“去道谢不好空着手,拿这个当礼物吧。”
弟弟答应一声,接过薯片转身就要跑。林敏敏忙嘱咐一句,“快去快回,我们就要下船了。”
莲娘笑道:“急什么,这会儿船长肯定在舷梯边上送客呢,这是他们的规矩。”
弟弟和林敏敏对视一眼,他俩都out了。
船长果然在舷梯边上。老太太一行人也在。
“真慢!”见林敏敏他们过来,老太太不满地责怪一声,便由赵芃和刘氏亲自扶着下了舷梯。
林敏敏注意到,即便是这头等舱,似乎下船也是有个顺序的。老太太没动之前,其他的客人们都远远站着不动。人群中,林敏敏看到了当初跟她吵架的那个老妇人,也看到了宋子瑜。
宋子瑜远远地冲着她微一颔首。
自那个晚上之后,他们二人就再没见过面。
林敏敏也远远地冲着他还了一礼,便转过身去。
望着那裹在一袭黑斗篷里的人影,宋子瑜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奇怪的感觉,一种类似惆怅的感觉。
“这妇人,我敢肯定,此生定然不会顺遂。”耳畔,蓦然响起姚灿的声音。
宋子瑜扭头,只见姚灿也在看着那钟家娘子。
“为什么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因为女子一旦有了才学,便容易想得太多。人一想多,心就容易野。这心一野,就不容易满足。和男人不同,女人终究是要困在内宅的,不容易满足的女人嘛……”姚灿一撇嘴,露出个讥讽的微笑,“咱家就有一个。”
望着姐夫,宋子瑜一阵怅然。是啊,大概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替那个星光下的女人感到惆怅和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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