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姑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垂头望向小书的时候,眼中又闪过一丝不屑来。
“这小子没白带,从小儿到大就跟我一个人儿亲,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谁也带不走!”大姑子扭着大屁/股,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小书后背的麻布衣裳,拉长了声调儿骄矜地炫耀着:“生养生养,生了不养,撒手就是好几年。孩子眼瞅着大了,好带了能干活儿了,就巴巴儿的跑过来当娘,见着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说着,还朝地上啐了口。
夏湘不由暗暗冷笑,眼瞅着大了,能干活儿了……这是她自个儿存着的心思罢?这些年收成差,青黄不接。要不是乳娘将那点儿月例都送回家里来,这混账大姑子能这么膘肥体健的?
借着照顾小书当幌子,将乳娘那点儿月例都划拉自个儿手里了。如今小书大了,再过几年就能当个劳力使唤了,她怎么舍得放手?
大姑子嚣张跋扈直嚷嚷,夏湘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的如沐春风。乳娘脸上很不好看,左右瞧了瞧,便有邻居捧着酱黄豆交口赞道:“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夏湘回身接过碧巧手上的窝丝糖,伸手召唤小书:“小书你过来,我给你带了窝丝糖,可甜了。”
大姑子手一抖,把小书的衣裳抓的更紧了,脸上渐渐铺了一层红晕。越是张扬跋扈,被无视后就越是尴尬。这一拳打在棉花上,夏湘看都没看她一眼。她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了,只好抓着小书不松手。
顾妈妈挽起袖子,目光不善地望向大姑子。
小书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望着夏湘,生出了一丝好感,复又看着夏湘手上的糖,抿了抿嘴唇。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吃得着糖,只有那么几次。娘亲从府上回来给自己带了些糖。
想到娘亲的好,小书的目光便望向了孙氏。
夏湘微微一笑,看到乳娘泪盈于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味望着小书继续说道:“小书,你娘为了赚钱让你吃饱饭,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她自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月例都拿来给了你,便是你大姑家里的吃穿用度,也要指着你娘来赚。”
“啥?”大姑子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来。
乳娘有些担心,怕这不知轻重的女人扑过来伤了大小姐,也怕她口没遮拦。从那张破嘴里倒出更多的脏话来。
夏湘却毫不在乎。
碧巧朝顾妈妈和陈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个妈妈便撸胳膊挽袖站在了夏湘的身前。
“好好好,还带着人吶。你们这是有心算无心,仗势欺人啊!”大姑子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天抹泪开始嚎丧:“我滴命咋就这么苦?爹娘早早儿就没了,守着个不争气的弟弟,找了个不守妇道的弟媳妇儿。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得帮着弟弟带孩子。累的人不人鬼不鬼,到了还说成我占了人家便宜……”
大姑子这一嚎。夏湘一个头两个大,她看到小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来,夏湘心一动,觉得有戏:“小书,过来吃糖。”
夏湘抓了一小把儿窝丝糖,看到院门外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的,便让碧巧召唤来一块儿吃糖。
小书一看,平日里的玩伴都进门来吃糖了,胆子也放开了,朝夏湘走去。
坐地拍腿,干打雷不下雨。这招儿是大姑子的拿手好戏,小书这些年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所以混不在意。
故而,院子里的情形便有些尴尬,甚至滑稽了。
那边一个肥婆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玩命儿嚎丧。这边儿夏湘带着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吃着窝丝糖,还时不时聊上几句,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乳娘和王安贵都看傻了。
“大姐,你快站起来得了,丢人现眼的!”红头胀脸的王安贵不知怎的,许是方才听了夏湘的话,觉着有理,觉着自己并不怎么亏欠大姑子,反而自家媳妇儿辛苦着,委屈着。所以,忽然硬气了一回,敢于直面数落他大姐了。
大姑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兄弟:“你说啥?你说我丢人?”
“说你又怎了?”夏湘蓦地从孩子中间站出来,眉目凛然地望着大姑子:“就今天你这形状,我告到父亲那里,看你如何收场!”
虽然渣男老爹不咋样,虽然因着丞相府的平静无声,婚事告吹,渣男老爹对自己没了念想。
可毕竟是自己老爹,用来压压人也是无妨且管用的。
见大姑子坐在那里,不敢吭声了,夏湘又望向小书:“小书,喜欢读书认字吗?你娘想让你跟我一起读书认字儿,有了学识,将来做书童做掌柜……”
小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抬头望向孙氏,孙氏抹了把眼角,点点头:“小书,快谢过大小姐。”
“在庄上,何必拘礼,”夏湘又递给小书几块糖,对他说:“去,跟大姑道别,让大姑也尝尝这糖。”
小书重重点了点头,跑到大姑子跟前儿,将糖塞到大姑子手里:“大姑吃糖。小书去读书,等将来有出息了,回来孝顺大姑。”
大姑子眉头一皱,旋即想起自己儿子来,刚刚浮现的愧色一闪而逝。凭什么弟弟家的孩子就可以读书认字儿,自己的儿子就只能继续当佃户!
“不要!”她一把将糖扒拉到地上:“个白眼儿狼,走了就别回来,就当没我这个大姑!也没你那个堂哥!”
小书抿着嘴,眼里裹着一包儿泪花儿,盯着被打在地上的几块窝丝糖,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大姑的儿子,小书的堂哥是个性情宽厚的孩子,打小儿就对小书好,小书跟这堂哥感情亲厚,非比一般。听大姑将堂哥抬出来,小书就觉着自己对不住堂哥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夏湘不高兴了,一步步走过去,大姑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没你这个大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别过后儿不承认,上门儿来打秋风!”夏湘略带嘲讽地瞅了眼大姑子。
大姑子骇然地睁大了眼,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王安贵见自家大姐面子实在挂不住,连忙过来行了个礼:“大小姐,小的是王安贵。”
夏湘连忙客气地笑道:“省得省得,乳娘同我提起过。”她瞧了眼王安贵手上的包裹,笑道:“若收拾妥当了,咱们这就走罢。”说罢,转身朝院门口走去,将说话儿的地方腾给了大姑子和王安贵。
王安贵见夏湘出了门,这才低头跟他大姐好声说道:“不管咋说,人也是主子。你这不知轻重地胡闹,若传到府上去,便是姐夫也得跟着吃瓜捞。”
大姑子气的眼睛通红,却再不敢大声嚷嚷,这辈子可能头一回压低了嗓门儿说话:“走走走,都走!攀了高枝儿就忘了你大姐,还不定这高枝儿稳不稳呢,等哪天那小油嘴又傻了,到时候儿摔得你们不认娘!”
这番话,又委屈又恶毒,王安贵深深叹了口 ...
气:“哪会忘了大姐呢!”说罢,无奈地望了眼大姑子,垂头朝院外走去。
大姑子听了兄弟的话,顿时舒了一口气,心里悬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没了孙氏的月例,指着自家那个四体不勤的爷们儿,一家三口都得饿死,闹不好,真要上门儿打秋风呢。
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心眼儿也真是多。大姑子拍拍身上的灰,转身看到墙头儿上趴着一溜儿人,对她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地里不生点儿虫子把你们闲坏了是不……”大姑子一边儿骂一边儿往外走。
出门就看到夏湘的马车已经上了路,自家兄弟跟着个老头儿坐在车厢外驱马,小书八成儿跟他娘还有大小姐、丫鬟坐在车厢里了,两个粗使婆子依然跟在车的两旁。
大姑子翻个白眼儿,往地上啐了一口,酸溜溜地说了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回头看看破落院子,颓败的土坯房儿,空荡荡的。大热天儿,大姑子却打了个冷颤,扭身朝自家走去,得快点儿回家跟汉子商量商量,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热闹不乏人围观,流言不乏人来传。
夏湘与大姑子这番对弈,不过半日便在村里上上下下传开了。所有风向都对准了大姑子,所有脏水都泼在了大姑子身上。
“那泼妇,也该有人拾掇拾掇,要不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啧啧,谁说大小姐傻了?那就是个人精儿,三言两语就把小书他大姑堵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大小姐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还给孙氏邻居带了酱黄豆,那味道,外头铺子卖的,自己做的没法儿比。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儿心,难得呦。”
“可不是,若只是赏几个铜子儿,这味道就变了。听说还允了小书跟着一块儿读书,这是多大的恩赐啊!这年头儿,这样宽厚的主子,可少见喽。”
“孙氏这一家子算妥了,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好歹是府上嫡小姐,随便在小姐跟前谋个差事,总比耗在这不长稻穗儿的地里强。”
一阵唏嘘,各自感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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