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表三藏一行离开玉华城,一路向西,平稳顺遂,走了有五六日路程,这一天及近傍晚,三藏正思量着又得露宿野外之时,便听八戒喜滋滋道:“师父,快瞧,那边有一座山城。”
三藏在马背上向西极目远眺,果见远处有山,山间隐隐露出房顶廊檐,便问道:“可知是到了哪里?”
八戒摇摇头道:“见不到城门在何处,这城上又有杆无旗,走近了再说。”三藏依言,打马前进。
不一时,一条宽敞的山道便入了众人视线,悟空与小白龙走在前头,一行人继续前进,沿山道蜿蜒而上。走了半晌,路两边渐有茶棚,再往里,两边茶坊酒肆增多,喧嚣不绝;继续走,已能见米市油坊,人员往来,十分热闹。
这俨然已是街衢的模样,三藏诧异不已,问道:“徒弟,我等仿佛已入了城内,怎地不曾见到城门?”
说话间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子走悟空面前推推搡搡地走过。悟空拦下问道:“几位且住,老孙有话相问。”
那几个停下步伐,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打量了悟空几眼,有往他身后三藏几个看了看,问道:“外来的?要问什么?”
悟空笑道:“我等是行脚的僧人,敢问小哥,此处是什么山,什么城?城主又为何人?”
那男子见对方是出家之人,又问得客气,也笑道:“这山无名,这城无名,此处无城主,只有山主,不过便是山主,我们也只知他姓氏为白,却都不曾得见真人。你们既是行脚僧人,这里有座寺倒是可以让你们借宿。”
三藏连忙下马答谢,又问道:“不知去那寺宇又该往哪儿走?”
那男子指了指身后的道路,答道:“你只管沿此道走,到三叉口向右转,穿过几条巷口,入羊肠小道,那小道尽头便是了。”
三藏又赶忙道了一声:“多谢。”那男子摆摆手,又和同行的几人说说笑笑地离开。
三藏对顺山而建的城池好奇不已,便不再上马,由徒弟们陪着,沿着方才男子所指的道路缓缓步行。脚下的街道是整块整块的青色石头铺就,干净清爽,街道两排的房屋皆是石木结构,墙体是一块块并不十分方正的白色石头堆砌,屋顶铺陈的是暗青色的瓦片,只那瓦片也不是一般的瓦片,竟好似都是由石头削成。
这般行走,天色渐晚,却仍旧无人出来点灯。三藏四下里看了看,啧啧称奇道:“可是我眼花了,我怎觉这些房屋都变成了玉制的一般,剔透起来?”
小白龙回头笑道:“师父可没眼花,这些房子就不是普通的石料砌的,都是会成玉的品种,就连你脚下的青石也比外面你见到的青石高上几阶。”三藏闻言,一低头,果然,连脚下的街道都似在发着青光。
悟空也笑道:“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就刚才我拦住的几个,都是出世的修士。”
三藏奇道:“难不成,这里是哪个隐世修真的大派?”
悟空道:“也不至于,虽不知那米市油坊里是不是真卖米油,但瞧着这酒肆茶坊米市等等是样样全乎,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和尚庙,修真的大派哪里会是这样。依老孙看,这里应当是一个散修的聚集处。”三藏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言语间,众人终于看到了那条通往寺庙的羊肠小道。说是羊肠小道,一点也不夸张,这小道被两边高高耸立的石壁夹在中间,宽度只能容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若对面有人过来,各自都得侧贴着石壁方能通过。
众人依次进了小道,三藏一介凡人,走了不一会儿便见不到亮了,只能摸索着山壁往前,幸而脚下的路并不崎岖,才不曾拖慢了脚步。走了一刻钟不到,前面的道路越发宽敞,月光也渐渐地能照了进来。
诚如那名男子所言,他们方一走出羊肠道,便见有一座山门耸立,门上却有匾无字,三藏喜道:“总算到了。”加紧了几步入得山门,得见寺宇真容。
这寺宇的风格竟也与众人外面所见的石屋相仿,只是更为玲珑精致些,宝塔僧房亦皆如玉石所制,只是它们不是一块块堆砌而成,而是由整块石头雕刻而成,上下一色,在这静静的月色下,泛着象牙般的白光,生出了圣洁清净又庄严肃穆的不可近之感。三藏不禁在缭绕的佛香、回响的钟韵中屏住了呼吸。
众人正看时,廊下走出了一个和尚,遥遥地便冲三藏一行作礼道:“诸位何来?”
三藏忙回礼道:“弟子中华唐朝来者。”
那和尚走近了几步,笑道:“阿弥陀佛,久闻唐朝大国,弟子看经念佛,正指望修到你中华地托生呢。”
三藏闻言,谦虚地摆摆手,道:“哪里,我观此处,乃极乐之乡,才叫人心生向往。”
那和尚却不谦虚,哈哈一笑,道:“几位长途跋涉,便随我入厢房休憩吧。”说着,便比了个请的手势,于侧前方引路。
三藏忙跟上,谢道:“多谢,不知方丈可在,贫僧行脚到此,理当先见过方丈。”
那和尚回头笑了笑,道:“这寺里连我在内笼统十个和尚,我排行最长,没有方丈。”
三藏闻言,便以为对方是一寺之主,忙又施礼,道:“贫僧法号三藏,不知师父您法号为何?”
那和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弟子没有法号,师父不必客气。师父们鞍马劳顿,想必早已乏累,弟子不多打搅,师父们且先休息吧,稍待,我会让师弟摆上斋来。”
许是庙小人少,厢房离得不远,沿走廊左拐,走不了几步就到了。那和尚说这话时已经推开了厢房的门。
三藏再次道了谢,目送那和尚离去。这才关上门,回转身对几个徒弟叹道:“此地真是奇妙,山无名,城无名,寺无名,僧无名。这等无名之处可还是天竺国下?”
八戒往榻上躺躺好,拍了拍肚子,道:“管它奇不奇,妙不妙,有名或无名呢,猴哥不是说这里是散修的聚集之地嘛,只要不是入了什么妖怪的洞府,师父你操什么闲心。”三藏笑着摇摇头。
此时上弦月皎,悟空与小白龙无需用斋,便一同出门,在庭中步月闲行,说来,小白龙对此处也十分好奇,与悟空谈到了那位白姓山主。
“先前大师兄拦着的那群人里有道修有妖修有魔修,方才那个和尚又是个佛修,不都说散修都是独来独往之辈吗?怎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散修?而且修什么的都有,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这样的地方?大师兄,你说这姓白的山主究竟是什么人?”
悟空蹙了蹙眉,道:“我认识的姓白的也就只有禺狨王白祁了,也不知是不是他。”
无怪乎悟空不确定了,白祈那人太低调了,结拜那么久,也没人知道他的府邸是在何处。如今到了这一处,悟空只觉得那个白姓山主的行事作风像他又不像他。像是因为这里的山主也是个神秘莫测的,不像是因为悟空认为比起这么热闹的地方,白祈应该更乐意一人一洞府,静静修炼才对。
可若不是白祈吧,这里却是什么样的散修都有,其中也不乏有些有能耐的,仙界的不提,至少妖魔界中姓白的除去禺狨王,悟空还真想不出还有谁有能耐镇住这些个散修的。
小白龙却道:“若真是禺狨王,我对他就太好奇了。大师兄曾说他沉默寡言又稳重,如今我见着这无名山无名城,无名的寺庙,甚至是无法号的和尚,觉得有意思极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总觉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作为这里的山主也该是很有意思的。我可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沉默寡言端庄稳重却同时又很有意思的人。”
悟空笑道:“这里的散修连自己的山主到底是何模样都不清楚,如何如你所说,同类相吸。不过散修再特立独行,能有一个人可以给他们庇护又无需他们加入一派只而束手束脚的,他们却是会接受的,而以白祈的修为,给他们提供一个庇护所还是容易得很的。”
“可真像师兄所说,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的山主是谁,又怎会相信对方能护得了他们?”小白龙问道。
悟空笑道:“我也是猜测而已,而且,我所说的庇护,并非真的是指庇护散修。我猜,这里可能有这么一条规矩:此山之内不得相斗,违者必诛。而这条规矩变相地保护了来到这里的散修,久而久之,来这里寻求庇护的散修就越来越多,而后来的散修即便不识山主,也都默认了这里的规矩。不过到底如何,明日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等悟空与小白龙回去,三藏已经用过斋饭,见他二人回来,便道:“寺里师父留我们再住两日。我同意了。”
悟空和小白龙都有些诧异,三藏这一路过来,能不多做逗留的都不会停步,这次竟同意留下两日,真是稀奇。
三藏叹道:“我这一路上,只知有山,有水,怕的是逢怪,逢魔,把光阴都错过了,竟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过过元宵佳节了。听寺里僧人说,今日是正月十三,过两日便是十五上元,届时山里会十分热闹。”说道这里三藏有些羞愧似的,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自己悟心甚重,没想到仍想凑这份热闹,所以就只能劳烦徒弟们陪我赏一赏元宵夜景了。”
他这样,倒让小白龙瞧着顺眼多了,于是笑应道:“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们正巧想过过凡人的元宵节,是吧,大师兄?”
悟空也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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