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思瑾是晚时去锦华堂向嫡母请安时得知的消息,当场脑子一懵,踉跄着扶头栽了下去。
她身后的侍女听雪忙伸手扶她,紧张开言:“姑娘!”
宋氏见状,微皱了皱眉,还是朝旁边的绿莲递了个眼色;
后者忙过去虚扶,边服侍对方在凳子上坐下边安慰道:“四姑娘要节哀顺变,这人生老病死都是命,您切莫太过伤心,姨娘泉下有知,也不喜看您这样的。”
“姨娘、姨娘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纵是再能隐忍深沉,然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哪里能抵得住这丧母之痛?
然到底是顾着地方,不敢太过失态,只低首举着帕子在嘤嘤抹眼泪。
“说是得了急诊,是北方那带惯有的疫病,也不知她说是怎么染上身的,这匆匆一日,还没挨到第二天就去了。”
宋氏语气颇是怜悯,和声劝道:“瑾姐儿你也要看开些。”
看开?怎么看开?
那可是她的亲娘!
陆思瑾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唯恐就恼了嫡母。
只是,她仍忍不住起身,试探开口:“母亲,不知姨娘身前的物事……”
“那都是她病中用过的,已让人拿去焚了。”
“焚了?”
陆思瑾两眼睁得大大,这同行的婢子随姨娘去了,连个遗物都不曾留给自己?
何必这样狠!
她心有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眸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淌,眼眶瞬时就肿得发红。
宋氏不知怎么就见不得她这哭哭啼啼的模样,骤然重声道:“好了,这府中好事将近,你莫坏了气氛。”
好事,自然是陆思琼与龚景凡的定亲。
陆思瑾亦是明白的,闻言不得不收住泪水。暗自憋回,袖中双手则握得紧紧,连指甲陷进掌心都不觉疼痛。
“王姨娘的事,我自会安排人操办。她生前虽说失品缺德。但怎么说也服侍了侯爷一场,我不会亏待她的。”
宋氏道完,抬眉瞅了眼少女,嘱咐道:“不过红白相冲,大办是肯定不成了,你也莫要逢人哭三说四的。
说实话,王氏那样的德行,提起来连累的是你的名声,瑾姐儿你当知晓闺中女儿最重的便是声誉。”
“母亲教诲,女儿断不敢忘。”
陆思瑾道谢。接着没有如常般留此服侍,反而开口道身子不适先行回去。
宋氏又说了番宽慰的话,方允她离开。
只等到了院外,陆思瑾便如泄了浑身力气般一侧,歪靠在近侍身上。喃喃重复道:“听雪、听雪,姨娘没了……她怎么就不多等等呢?”
无声的流着泪水,万分悲恸。
听雪让其靠在自己身上,轻拍了对方后背柔柔安慰:“姑娘,您节哀。”
“我不信姨娘是得病去的!”
身边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将听雪惊得一下,浑身都僵住。“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姨娘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就突然没了?”
陆思瑾说完站直,直接用手背抹了颊上泪水,咬唇道:“听雪,你还记得姨娘离府前说的话吗?她要我努力成为人上人。然后接她回来,她说过要等我的,怎么会失言?
姨娘最疼我,肯定不会骗我,再说那丫头也没了。你觉得会没有蹊跷?后事处理的这么仓促,连让我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她们忒得过分!”
“她们?”
听雪反问,惊讶后忙转身睨了眼身后的主院,近前低道:“姑娘,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心里有委屈,咱回去说。”
陆思瑾虽说冲动,但这话还是听进去的,点了点头就随她举步。
可等到了兰阁,陆思瑾哪还有前些时日的淡然平静?进屋直接赶出了所有服侍的人,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出去。
她需要发泄。
但听雪还未丧失理智,忙过去拦住对方拿着茶杯的胳膊,开口匆匆道:“姑娘,好姑娘,您不能砸。咱们这院子里的风吹草动,回头就传遍整个侯府,您若是发了脾气,之前的委屈不都白受了吗?
要知道,姨娘在大家眼中是名罪妇,便是传来死讯,可老夫人侯爷等人都不曾过问一句,你若为此大动干戈,失了您的体面,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话虽说得难听,却字字真切。
陆思瑾慢慢的松了手,这委屈憋着,最后直接坐在地上,捂嘴痛哭了起来。
她以后,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听雪忙整理碎片,捡起来拿到屋外递给廊下张头探脑的小丫头,只道是不小心打碎的。
等回了内室,见自家主子这副脆弱的模样,知此刻相劝徒劳,索性就背身出去,又让人送了水与巾帕过来。
陆思瑾精疲之刻,她便拿了湿帕子上去替其擦面。
这再多安慰话,也于对方无用啊。
“听雪,你说姨娘不在了,谁最高兴?”陆思瑾的嗓音有些微哑,表情则是冷冷的。
哪怕是这样的主仆关系,闻者也不敢暗猜府里的主子,便摇了摇头。
“是二姐!”
陆思瑾的声音却分外肯定,“她本就不喜欢我与姨娘,过去亦总不待见。我知道,她娘亲去的早,便觉得是我被我姨娘给害的,人前表现的道貌岸然,可心中岂能不恨?
说什么姐妹情深,因为我的缘故过去才没苛待姨娘,可现实呢?这才出府没多少日子,姨娘便连性命都失了,能说不是她下的手?”
“姑娘,二姑娘不似是那等性子的人吧?她若是想对付姨娘,过去在侯府就可以。”
陆思瑾却不赞同这种说法,反问道:“怎么能一样?她在府里动手,若是被查出来,这好孙女好女儿好姑娘的形象可就什么都没了,也就是姨娘到了庄子上,她才没这么多计较。
红白相冲?呵,好一个红白相冲啊,她贵女锦绣前程,姨娘身死潦倒……”这讽刺到最后,竟是笑了。
听雪被她这模样着实给吓到了,“姑娘,您没事吧?这都只是揣测,若是冤枉了二姑娘呢?”
“冤枉?我怎么会冤枉她?你又不是不知,她前阵子派人日夜盯着我这院子动静,能说有把我当姐妹的?”
话音刚落,想起那事,听雪眸底立马浮出心虚。
她见主子沉浸在思绪里,担心对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再次开口道:“可奴婢刚瞧着,大夫人如今与过去亦变了许多,您瞧她刚刚的冷漠,都没了往日的和蔼,说起姨娘的死时浑不在意。
姑娘,会不会不是二姑娘,而是夫人?”
她是个细心的婢子,在锦华堂内便留意到宋氏的反常了。
“是她还是二姐,又有什么区别?一个要做慈母,一个要 ...
做孝女,你可见过谁家的继母女能好成这个样子的?”
想起好几回去晨昏定省时遇见的温馨画面,陆思瑾内心的嫉妒之火便越发浓烈。
“都一样!”她咬牙,目光阴鸷。
接着不等身边人有所回应,自个就进了内室。
从床底取出个精巧的小匣子,打开,摆在里面的是串白珠手串。
其上的珠子颗颗大小相等,丰盈饱满,教人一眼望去便觉是上好的珍珠。
但细看了方知,这就是白玉所雕的珠子,莹白如洁,触手温润,是上上佳品。
其中的两颗玉珠上,刻了“思琼”二字。
听雪跟着进去,就见主子正拿着此事在发呆,不由喊道:“姑娘?”
这是要做什么?
这玉珠手串纵然是好,但雕了二姑娘的闺名,根本带不出去。
陆思瑾却在圆桌前坐下,将手串放在福字的红色桌布上,吩咐道:“听雪,去备笔墨。”
后者似乎料到了某种可能,呆愣着竟是原地不动。
“快去啊!”
陆思瑾不耐催促,心底下了某种决心。
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听雪很快就拿了文房四宝进来,摆好之后在那边研磨,陆思瑾凝视着白纸,一言不发。
磨墨的动作并不快,似是刻意放缓。
就在陆思瑾执起毫笔之际,听雪实在没有忍住,开口问道:“姑娘,您真的要?”
“又有何不可?”将笔毛染湿,认真执着悬于纸上。
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晕开,染污了信纸。
听雪伸手抽出。
陆思瑾闭眼,再睁眼时落得干脆,行文迅速,不带丝毫犹豫。
听雪站在旁边看着,满脸纠结。
四姑娘,临摹得一手好字。
临的,便是二姑娘的。
字迹可混真。
顷刻,陆思瑾落笔,待墨迹干涸之后,便放入旁边的信封内,又将手串放于其中,一并封上。
她将东西递给身边人,郑重开口:“听雪,你知道怎么做的。”
听雪伸手接过。
“院子外或许还有人盯着,你便是出府,也可能有人看着,所以,用那个人的法子,可懂?”
听雪不敢有违,重重点头。
心中却无奈道:姑娘,您陷的越来越深了……
陆思瑾却根本不顾这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毫无所谓。
何况,那件事,不已经授人话柄了吗?
她早就没了回头路。
既然这样,何不拉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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