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小怜是孟昶最宠爱的女人,但费小怜的贵妃宫殿却离孟昶的主殿很远。
从整个蜀王宫的布局上来看,贵妃宫实在有冷宫的嫌疑,而且整个贵妃宫也不如想象中大,更不如想象中华美。这里说白了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带后院的小型院落。
陈秋娘站在贵妃宫的门前,抬头凝望正门口的匾额,红漆的匾额金漆的行楷,上面是飘逸潇洒的三个字“流香居”。匾额上的朱漆蒙了厚厚的灰尘,金漆已有些脱落,整个匾额映衬在清澈的日光里,更显出破败苍凉。
“我听说,你的母妃在与你父皇闹别扭的那段时间,被迫迁居到了这里。原先是住在离你父皇很近的地方。”术对她说。
“那个地方还在吗?”陈秋娘看了术一眼。
术摇摇头,说:“这里算作冷宫,也是你母妃自己请愿来的,她将那边的东西都全部搬到了这里。所以那边就被夷为平地,被你父皇开了一个湖。据说也是道士说的风水的需要。”
陈秋娘冷笑了一声,提了提裙子,推开了落满灰尘的大门,进入了贵妃宫殿。
这里是费贵妃最后几年所住的地方,在这里住着的费小怜已经为人母,不再是那个才情满腹、女儿家心态的费小怜了。
院落里草木疯长,陈秋娘与术走了进去,有成群的鸟雀被惊飞。廊檐窗棂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这里呈现出一种荒凉凌乱,日光从天井透进来,让人疑心这花木葱茏之处,会有聊斋里的女子转身对人笑,摇着一把扇子羞涩地捂了嘴。
“这里坑坑洼洼的是怎么回事?”陈秋娘看了看院落里的几处大坑。疑心是他们在这里挖宝藏的。
“那里原来种植的是几盆红栀子,因为种下的年份久了,根就从盆里去了土里。搬走之时,就挖了下去。公子可知这红栀子的由来么?据说也是青城山的道士来献的种子。一共两粒,你父皇细心培育,这成都府就全是红栀子了。”术回答。
陈秋娘也是听过红栀子的传说,也有人说红栀子其实就是弄色木芙蓉,才有后来蓉城的别称。但无论如何文献里记载的红栀子与弄色木芙蓉应该不是一种物品了,至少芙蓉花真算不得香气清澈了。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成都府到处都是,你们还费心将这宫里的红栀子挖走。”陈秋娘斜睨了术一眼。
术垂了眸。说:“起先是没挖走的,这是陛下后来派人来替你母妃挖的。”
陈秋娘听闻是替费小怜挖到北地去的,心里不是滋味,提了裙子往主殿走。走了几步才说:“橘在淮南为橘,在淮北只能是枳了。我母妃也是糊涂,那汴京的风水在能养得起着娇贵的红栀子,想必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不过,我母妃执意于此,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没有?”
陈秋娘一边说一边转过头看了术一眼。术摇摇头,说:“我人微言轻。也不在高位,只是听人说像是这几盆红栀子是最初那道士呈上来的种子,培育好了之后。你父皇就赐予了你母妃。因你母妃最喜欢打理花木,对花木颇有心得。”
“所以当今那位就以为我父皇把宝藏的秘密藏在这几盆栀子花里么?呵,还真可笑呢。费贵妃宠冠后宫这么多年,皇帝赐了多少稀世珍宝给她呢。他们怎么不一一查验呢?”陈秋娘哂笑着,这问题丢出来也没打算让术回答。她径直推开了主殿的门,里面的陈设,值钱的都拿走了。一些不值钱的桌椅还摆放整齐,显示出旧日主人的整洁素雅。
陈秋娘抬眸看着主位座,想着这里曾有一位国色天香的才情女子在这里端坐。日子是一打一打的寂寞与惶恐。她站在主位之下,看那高台之上的主位。还有那落了一层灰的棋盘,遥想昔年。费小怜是如何在这里度过了偷摸怀孕的日子,再度获得帝王的宠爱第一次与帝王在这里对弈时,又是什么心情。另外,这个盛宠无比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才从花团锦簇的盛世之中看到了孟氏王朝的衰败,开始为腹中胎儿做另一种打算。
她登上高高的宫墙,与那帝王接受百姓顶礼膜拜时,是不是内心充满了惶恐。她听着宫人闲话北边的乱世时,眉头是不是常常蹙起?她听那些人动不动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时,内心或者很是鄙夷的吧?
陈秋娘在这贵妃宫里转悠,真像是一个女儿在寻找生母的蛛丝马迹,表达那一份儿无法言诉的血浓于水。
费小怜的东西,只要不是金银珠宝,都保留得很完整。那些落了尘的字画,大量书籍都在尘埃里静默着。
陈秋娘蹲身拂去那些灰尘,拿起她的字画,瞧着瞧着就傻眼了。她居然在一堆的书籍里看到了一本线装本的《传奇》,蓝色的封面,字是自己写上去的,大约用的是上好的墨,过了些年头了,字迹依旧很清晰。陈秋娘之所以傻眼,是因为这两个字,明明确确写的是简体字啊。
这是谁人所写?在费小怜的宫殿之中,怎么会有简体字的书籍。
“术,你能看出这书是什么年代的么?”陈秋娘对于古董鉴定什么的不懂得,便将书递给了术。
术翻了几页,说:“古里古怪的闲书,写得啰嗦得很,文墨也不通。错别字也不少,看这纸张不出二十年啊。”
“真可惜,我还以为是什么古董书籍呢,还想着是不是可以翻点值钱的。”陈秋娘耸耸肩,将那本《传奇》拿在手上,继续在灰尘堆里翻看,又翻了些快烂了的宣纸,像是拿来练字用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但上面那一行字却如同闪电击中了陈秋娘。
那一行字写: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陈秋娘看到这一行字,只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想要欢呼雀跃,又说不出话来。这,这费小怜难道也是穿越的么?
可是,从陈柳氏的讲解来看,费小怜不像是穿越的人啊。那费小怜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古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是淑女名媛啊。从陈柳氏的讲解来看,可是一丝一毫都看不出她是穿越者。
“公子怎么了?”术发现了陈秋娘的异样,问了一句。
陈秋娘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了这些字,看样子是我母妃的字了。”
“是啊。这是费贵妃的地方,自然只能是她的字了。”术回答说。
陈秋娘笑了笑,继续翻了翻,又翻出“四面都是高墙,出路在哪里”“我想念你,师父”“想吃酸辣粉”......
看来这穿越者一定也与她一样灵魂附体。得知历史的她意外怀孕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却又知道不久之后蜀王宫要破败,便筹划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而她一定也在筹谋离开,但却一直没有成功。最后,一切还是往历史的方向发展,她被带到了汴京,再度入了赵匡胤的后宫做贵妃。
“这字真丑。”陈秋娘将桌上的几页字翻了翻之后,站起身来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哦,这个,有所耳闻。”术有些尴尬地回答,随后说,“你母妃名气很大,又是美人,又是才女。所以,汴京那边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一睹她的芳容,想要她的墨宝的。我曾见过我家主人拿回来的字。写的句子意境很好,果真是才女。不过这字真的——”
术说到后面也说不下去了,大约是顾忌到对着人家女儿数落人家老妈的字丑实在是不应该。
“给你家主人写了啥?”陈秋娘很好奇花蕊夫人到底写了啥给赵光义。
“什么听雨僧庐下,什么点点滴滴到天明。我只看了一次没记住。”术回答。
陈秋娘知道这位是抄了南宋蒋捷的《虞美人》了,而且还写成墨宝送给赵光义。陈秋娘忽然就觉得无语了,如果历史不容改变,这位做的事又算是什么?难道赵光义以后做了帝王,这字画就不流传了么?还是说他因为亲自杀了费小怜,就将费小怜的墨宝也就一并烧了,算作历史的尘埃了。
这会儿,陈秋娘忽然在想:也许历史不是不能改变。这些穿越者来到了这个时空,这个时空已经本身就不是曾经那个样子了,历史就已经改变了,还谈什么守住历史呢?真是可笑。
她因为找寻到了这一点能支撑自己心理的证据,心情忽然就变得好起来,说:“如果有机会,倒真应该见一见我母妃了。”
术有些讶异,不确定地问:“公子,需要我帮你安排么?”
“千万别,我还是不喜欢你家主人。”陈秋娘摆摆手,将那一本《传奇》捏在手中,说,“我如果想见,我自己就会去见。”
“公子,你母妃现在也是贵妃。”术提醒。
“你觉得我想见谁会见不到么?”陈秋娘蹙了眉,将一扇窗户推开,让日光投进来,然后拿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将椅子上的灰尘拂了拂,说:“我在这里看书,等你要等的人出现。你也别愣着,打点一下,万一你要等的人今天不出现呢?你总得要打理一下,我们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什么的啊。”
术一愣,随即说:“公子你要住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何况这里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是我出声的地方。”她轻声说,抬眸看院落里的芙蓉树开了一树五彩的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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