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曲终了,青衣男子站起身子优雅的施行一礼,温润如玉的嗓音带着三分恭敬七分疏离,“在下琴艺浅薄,令公子见笑了。”
暮朝起身莞尔一笑,“公子不必多礼,是我不请自来,扰了公子抚琴的雅兴。”暮朝瞥了眼青衣男子怀中的鸣凤琴,精致的凤眸闪过一抹锐利,“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汉代名琴鸣凤么?可否借我一观?”
青衣男子侧头思索片刻,浅笑着将鸣凤递到暮朝手中,“原本鸣凤琴是在下祖上传下的宝物,即便对象是在下的至交好友,也概不外借。然而在下虽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但却看得出公子也是一位爱琴之人,索性将鸣凤琴借于公子观赏片刻也无妨。”
暮朝接过鸣凤琴仔细查看,看到古琴右侧镌刻的诗句时不由得身子一震。暮朝微微眯起双眼,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笔力苍劲、笔体古拙的诗句,清澈的双眼闪过一抹复杂,心中不由得回想起在建章宫长门殿内刘彻用刀笔亲手镌刻下这些诗句时的情形。
李隆基见此情形早已怒发冲冠,隐藏于广袖内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由于用力过度而陷入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呦呦紧张的望着李隆基与暮朝,有心想要出言化解尴尬的局面又怕惹了李隆基的忌讳,反而弄巧成拙,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在一旁观望。
李隆基虽然愤怒已极,但却依然留有一线理智,不愿在外人面前与暮朝发生争执,因此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打算上前先将那个只顾着观赏鸣凤琴犹未注意到自己的欠揍的小女人拉回东宫,再与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然而李隆基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暮朝忽然抬起头,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浅笑,一把将鸣凤琴狠狠的摔在地上,琴身不堪重击顿时断为两截,弦断随之崩断,竟是坏了个彻底,形状之惨烈只怕再难修补。
此变故一生在场之人尽数变了脸色,众人皆震惊的望着负手而立、淡然浅笑的暮朝,一时间竟忘记了如何反应。
青衣男子心疼的拾起断琴,愤怒的瞪着暮朝,冷声质问道:“公子即便看不上着这鸣凤琴,也不该狠心的将它毁去!在下见公子举止优雅、气度高华,原以为公子也是一位懂琴爱琴的有缘人,却没想到公子也只不过是一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罢了。”
“真是够了,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暮朝冷笑一声,摇头叹道:“认识你这么久,偏就这场戏演的最差。你可是闹够了?折腾出这么多事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暮朝略微停顿片刻,不屑的扫了一眼碎成两段的古琴,意味深长的叹道:“赝品就是赝品,即便模仿得再惟妙惟肖,也永远比不上真正的鸣凤琴。我的脾气你应该清楚,相比失去的遗憾,我更加厌恶善意的欺瞒。”
李隆基听得一头雾水,不禁疑惑的上前拉住暮朝的手,担心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认得这位店主吗?”
暮朝浅笑道:“何止是认得?她还是一位久违的故人呢!”暮朝忽然目光微闪,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戏谑道:“咱们姐妹好容易在此相逢,姐姐不说备好美酒佳肴与我一同庆贺一番,反倒故意穿上男装来戏弄我!若是惹得三郎误会我,可就是姐姐的罪过了!”
暮枫听闻此言,俊逸的面容上溢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宠溺的笑道:“你这丫头果然眼尖,我费尽心思的装扮了几天,没想到才刚一面就被你识破了。可是,看在我如此费心装扮的情分上,你多少也该装出一些惊讶或感动的模样也好啊!”
李隆基此时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指着暮枫,惊异的问道:“你说她是你的姐姐?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早就因病过世了吗?而且还是咱们一起亲眼见她入棺下葬的!她如何能够从棺中逃脱或是死而复生?”
“她自然没有本事死而复生,更加没有能力从棺木中逃脱。”暮朝浅笑道:“当年我便对你说过,棺木中的女子并不是暮枫,她一定活的好好的,偏偏没有人相信我的话,还以为我伤心过度以致神志不清,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姐姐你怎么还不去换身装扮,你这身男子打扮以及这张陌生的面孔还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呢!”
暮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还真是怕了你这个磨牙的丫头了!我这就去换装还不行么!”暮枫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小声嘀咕道:“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竟然还敢嫌弃我这身衣袍……”那不阴不阳的戏谑语气着实令暮朝万分无奈,险些控住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狠狠撕烂暮枫嘴巴的**。
暮枫语毕,便浅笑着对众人点头示意,随后便返回后院换装去了。李隆基拾起被暮枫放置于桌上的断琴,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李隆基沉思片刻,转头望向暮朝,若无其事的闲话道:“此琴与传说中的鸣凤琴极为相似,你究竟是如何看出它是赝品的?”
暮朝浅笑道:“此琴无论从材质或是工艺皆与传说中的鸣凤琴极为相似,的确很难辨认真伪。”
李隆基目光微闪,“如此说来,即便是制琴名家亲自检验,只怕也很难看出其中的破绽。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它并非真正的鸣凤琴?”李隆基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暮朝,“你一向对音律不感兴趣,也从未见你对古琴有何研究,莫非你是发现古琴上镌刻的诗句有什么问题?”
“你也知道我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天分,除了一手字尚能见人以外,诗词文章只是胡乱学来应付教书先生的。因此古琴上的诗句有何不妥,我还真没有注意到。”暮朝不疾不徐的解释着,精致水润的眼眸澄澈如昔,让人看不出半点伪装与掩饰的痕迹。
李隆基微微挑眉,疑惑的追问道:“那么,你断定此琴并非真正的鸣凤琴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暮朝望着李隆基怀疑的目光,浅笑着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够看出其中的破绽,只因我年少时曾在家中的库房中见过祖上流传下来的一块珍贵的沉香木。此块沉香木大小正好可以用来做一把古琴。由于我一时玩兴大起,便在此块沉香木的右侧随意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故意将两个字横向排列。你仔细看看最后一行中暮朝二字,是不是与上面的字体有细微的差异?尤其暮字中的一捺格外长些且收笔之时向上微挑,这只不过是因为姐姐要掩饰我小时候刻字时失手划上的一点划痕,才故意将笔画拉长以作掩饰。这是我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字迹,虽然笔画被掩饰过,但我又什么会不认得呢?因此我才可以看出此琴并非真正的鸣凤琴。”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迟疑的问道:“你的姐姐应该也会知晓你只要亲眼见到此琴,便可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绽。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大费周折的在此开设琴行,莫非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其实,姐姐此次并非想要与我开玩笑。”暮朝莞尔道:“她费尽心思设下此计,想要引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李隆基微微一愣,不禁想起自己几日前刚刚命人寻访鸣凤琴的下落,长安西市便开设了一家琴行,只从时间看来,的确太过巧合。
恰在此时,暮枫已经换了女装回到琴行,只见其身着一身湖蓝色高腰襦裙,外罩同色广袖长袍,精致秀美的面容比暮朝多了几分豪爽与英气,虽然身量比普通女子略高些,但却纤浓适度、玲珑有致。修长的身形将湖蓝色襦裙穿出了其他女子鲜有的飘逸与洒脱,虽然与暮朝细腻婉约之美有所不同,但也是一位姿容出众的美人。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暮枫的装扮,意有所指的慨叹道:“早就听闻洛阳秦府的大小姐容貌秀丽、聪敏过人,尚未及笄便只身挑起整个秦府,不出五年便使秦府成为洛阳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暮枫仿佛没有听出李隆基言语间的暗示,故意眨了眨眼睛,玩笑道:“殿下竟然当着暮朝的面夸赞别的女人,难道就不怕暮朝吃醋么?”
李隆基万万没有想到暮枫如此大胆,竟敢当众调侃自己,不禁噎得轻咳了数声,才缓缓说道:“秦小姐果然快人快语,虽然言谈举止出人意表,但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暮枫勾唇浅笑,“你也觉得有道理是吧?偏偏我这固执倔强的妹妹总是将我所说的肺腑之言当做耳旁风,对我简直到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地步!若是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是要吃大亏的!”
暮朝拧紧双眉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好了好了,你也先别急着指责我,还是先聊聊你忽然抛下我与秦府,设计假死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缘由吧!”
暮枫瞥了瞥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李隆基,浅笑道:“这个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躲避一个自以为钟情于我,实则不知好歹、胡搅蛮缠的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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