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朝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上,看着李隆基、张易之与秦府的侍从婢女们皆将她当成瓷器娃娃一样小心照顾,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犹记前几日暮朝经过仔细查看,发现棺木中的女子并非暮枫本人的时候,着实松了一口气。尽管暮枫身份未明,有些时候甚至敌友难辨,但是多年相处下来,暮朝也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暮枫看似毒舌,然而对暮朝却也极其迁就。就连暮朝故意要求他继续以女子形象示人,他虽然心中颇为不愿,然而却也答应下来。
尤其在来到大唐后,暮枫着实将一位疼爱妹妹的长姐形象塑造得过于完美,对暮朝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什么时候冷了,什么时候热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无论暮朝是否在他身旁,暮枫总会将一切为她打理得妥妥当当。
秦府众人皆知大小姐唯一在意之人便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而大小姐甚至为了照顾二小姐,一直都未曾婚嫁生子,令众人唏嘘不已。暮朝并未心肠冷硬之人,对于暮枫的关心照顾,暮朝看在眼里,渐渐的也于心中存了一份感动。
暮朝也是擅长演戏之人,这些年她曾经陪伴过许多位帝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假意与真心很多时候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逢场作戏与假戏真做也仅有一线之隔,而伪装的时间久了,多少也会带入一些自己真实的情感。一个人也许可以伪装自己的性格、喜好,但却很难将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细节都伪装得恰到好处。因此,暮朝十分肯定,暮枫若是对自己没有半分真心,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当年苏瑾过世的时候,暮朝很难过。时间越久,暮朝便愈加珍惜仍然留在她的身边陪伴她的伙伴。因此,虽然暮朝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暮枫心存不满与怨怼,然而更多的却是不甘与委屈。与其说暮朝很想杀了暮枫报仇雪恨,不如说暮朝其实是想当面向暮枫询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始末。
因此,当暮朝发现躺在棺木中的女子只是暮枫用来掩人耳目的替身之时,心中竟然如释重负,甚至缓缓升起一股喜悦。而在接收了暮枫通过这名女子传递给自己的记忆以后,暮朝心中更多了几分复杂与怅惘,对于暮枫的利用与欺瞒,虽然心中仍有芥蒂,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憎恨埋怨了。
然而,暮朝心中这些曲曲折折的复杂心思其他人自然无从知晓,众人眼见暮朝手扶棺木,兀自痴痴笑笑,还以为她悲伤过度而至神志不清,不由分说的将她送回房中,坚持请暮朝唯一的弟子李隆基为她诊脉。暮朝顿时哭笑不得,然而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让李隆基为她诊脉。
暮朝望着李隆基迷惑不解及灰心失望的神情,心中却是暗讨,如今这个时候,自己这脉象即便其他大夫诊得,然而李隆基却是万万诊不得!
尽管暮朝不愿承认,但她却明白自己近来种种异常反应的原因是什么,而此时由于一些尚未查明之事,暮朝自然不愿其他人知晓这个消息,尤其是李隆基与张易之两人。在暮朝极力的反对下,众人总算同意不请其他大夫为她诊脉,但却要求她老老实实的卧床静养一个月,直到身体恢复如初才可动身返回长安。
暮朝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的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不宜操心劳累,因此也便同意了众人的建议。然而暮朝却万万没有想到,不仅张易之、李隆基对她照顾的体贴入微,就连秦府里的侍从婢女们也都纷纷将她当成了瓷人一般,生怕一不小心便将她碰坏了,就连性格活泼、一向喜爱与她玩闹的两名近身侍婢秋兰与秋容都一反常态,不仅不再与她玩闹,与她说话的时候也屏声敛气,语调如和风暖阳的柔和,令暮朝很不习惯。暮枫的身后事也被张易之与张平一手包揽,不让暮朝插手半分。于是暮朝每日只能百无聊赖的在房中静养,过了不到半个月便已经有些待不住了。
李隆基最近则郁闷无比。跟随暮朝学医多年,李隆基早已敏锐的觉察到暮朝最近不同寻常的改变。
以往无论天气有多寒冷,暮朝的双手却十分温暖。李隆基清晰的记得,正是这双温暖的手在冰冷的湖水中托起他不断下沉的身子,手把手的教他如何采药诊脉,在他身患重疾、几近弥留时轻抚他布满冷汗的额头,紧握他冰冷的双手,牵着他一步步走出冰冷绝望的寒冬,丝丝缕缕的温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渗入他筑满冰墙的内心,一点点的让他冷硬的心肠又重新有了温暖的温度。
然而那天暮朝返回秦府,坚持要开棺查看的时候,李隆基担忧暮朝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打击,不自觉的伸手扶了暮朝一把,然而这无意中的意外碰触却让他感觉到暮朝手上冰冷的温度,那是以往从未出现在暮朝手上的温度。李隆基的心倏然刺痛,明明是旭日暖阳的好天气,李隆基却觉得冰寒刺骨。
暮朝以往在为病患诊治之时,并未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在教导李隆基医术的时候,相处也颇为随意,经常手把手的教导李隆基诊脉断症的方法。开始的时候李隆基还难免有些不自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暮朝相处日久的李隆基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因此,自从前一段时间暮朝忽然开始与李隆基保持距离时起,李隆基便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他很想找暮朝询问清楚事情的原由,但却又怕得到的是自己最为害怕的结果,于是不禁左右为难瞻前顾后起来,与以往雷厉风行、想做就做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李隆基眼看着张易之与暮朝越走越近,思及两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于湖州同济堂医馆暮朝所住的厢房前看到的那一幕,李隆基双眼微眯,极快的闪过一抹憎恨与杀意。李隆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忍耐下去,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查证清楚。李隆基看着在暮朝面前大献殷勤的张易之,心中暗讨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也便罢了,但若是暮朝当真被张易之欺辱了去,即便暮朝不追究此事,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张易之,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时刻将暮朝放在心上的李隆基自然知晓,近来暮朝一反常态,不仅不再熬夜,甚至每晚刚刚用完晚膳不久便已就寝,但睡眠时不喜婢女在屋内守夜的习惯倒是与以前相同,未曾因为身体不适而有半点改变。
李隆基算好了时辰,待暮朝熟睡后轻轻走入她的闺房,只见虽然时值盛夏,暮朝却依然用锦被将身子严严密密的盖住,因为清减许多而显得越发肖尖的下巴以及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脸,使她更多了几分娇柔与脆弱,越发惹人怜惜。
虽然这样的暮朝有着不同于往日的风情与韵味,然而却看得李隆基一阵心酸。李隆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轻轻帮暮朝理了理微乱的长发,心中却是越发怀念起暮朝以往狡黠灵动、充满活力的样子。
李隆基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暮朝的身子调养好,她应该快快乐乐的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虚弱的躺在房中修养;她不该是柔弱可怜的菟丝花,要依靠他人才能生存下去,她本该是傲雪绽放的红梅,幽香袭人、笑傲寒冬。
...
熟睡的暮朝显得格外柔顺,呼吸清浅,纤长浓密的羽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暗影,在静谧的月光下仿若意外坠落人间的仙子,精致绝美的面容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李隆基望着暮朝的面容出了半晌神,回神之际却红了脸颊。
李隆基定了定神,掀开锦被的一角,伸出右手搭上暮朝靠近床榻外侧的左手手腕,凝神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却因为指下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的滑脉变了脸色,惊讶的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暮朝,又不甘心的换了左手重新诊脉,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相信了诊脉的结果。
李隆基将暮朝的左手放回锦被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默默凝视着暮朝安稳的睡脸,握紧的双拳逐渐松开,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暮朝刚刚用过早膳,一夜未眠的李隆基便顶着青黑的眼圈来到暮朝房中,以有要事要与暮朝商谈为由,将张易之与婢女们尽数赶了出去。
暮朝看了看李隆基的脸色,疑惑道:“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要差?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李隆基并未回答,反而开门见山的直言问道:“你可知道你自己的身子如今是什么状况么?”
暮朝一愣,惊讶的望着李隆基。李隆基也不回避,反而紧拧着眉头与暮朝对视。
暮朝抿了抿嘴,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尽管已经知晓实情,然而听见暮朝亲口承认此事,李隆基仍旧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只觉得一团恶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令李隆基几欲抓狂。
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什么时候知晓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腹中的胎儿究竟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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