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成家的堆满了笑,站在廊檐下向何大姑娘躬身道:“表姑娘大喜,大喜!”
何大姑娘满面含羞,举止倒也大方,从丫鬟提着的篮子里捧出两抓喜果子,中间埋了一个四方红绸葫芦娃纹的小荷包。
林家成的撑起衣摆兜住这份喜果子。洪氏屋里四周的丫鬟都围了过来,顷刻间,何大姑娘的那个丫鬟提着的一蓝子喜果子就被哄抢完了。散完了喜果子,何大姑娘才进了洪氏的屋子,胭脂调的再好,也没有何大姑娘现在两颊上晕得好看。
洪氏拿起两颗白里透红的桃子比在何大姑娘脸上,笑得眼睛闪闪。
何大姑娘回过意来,转头咬了一口道:“亏你当娘的,还这么孩子气。”
“就这么片大的地方,我待了快一个月,我怪闷的。”另一枚桃子洪氏拿在手里玩,眼神留在何大姑娘身上道:“所幸我见过了温家九郎长什么样。”
何大姑娘脸上的红晕更盛,只说前头那话,道:“看着哥儿,还会闷吗?”
洪氏懊恼,道:“孩子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没两个时辰睁眼的,放在我身边,我忍不住逗他,想是搅了他的觉,把他弄哭了,他是小祖宗才几天脾气这般大。”
说着洪氏吃起了手中的桃子,何大姑娘抢了过来,笑道:“前几天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以为是多么会当娘的人,原来也手忙脚乱的。你别吃桃子,我带了好些水果来,每样一点点。反正你这里的东西,太多也不是你的。”
昨天定亲,何大姑娘玩得好的手帕交在京城里的,就洪氏坐月子不能出来,所以何大姑娘借着还礼派喜果子的由头又来了。昨天郭家送来的水果太多,何大姑娘挑了一篮子给洪氏送来。像洪氏这样,头上两层公婆,妯娌十几个,凡有点好东西,都要孝敬了长辈们才轮到自己享用,何大姑娘没有拿多,挑着洪氏爱吃的拿。
云南气候地理复杂,有些地方终年严寒,有些地方终年温热,水果有早熟的,有晚熟的,所以云南的水果每样未必是大梁最好吃的,却是最丰富的。
说话间两个丫鬟端了两个十寸大的芭蕉叶样儿的釉彩果盘,五六样水果拼出图案来,既好吃又好看。
何大姑娘用签子从外围开始吃,边吃边道这些水果的来历:“黔国公府的管事媳妇说,早年我外翁任贵州都指挥使,和黔国公府相交,今闻得武定侯府的外孙女定亲,特送薄礼。”
洪氏随便戳戳戳,先吃最喜欢的菠萝蜜,果盘已经被吃得不成样子了,挑眉道:“我外翁也做过贵州都指挥使,还做了两任,昌平伯的外孙女添丁之喜,怎不见一份薄礼呢?”
何大姑娘的外祖父是武定侯,二十年前做过一任贵州都指挥使。洪氏的外祖父是昌平伯,在武定侯卸任之后做了两任贵州都指挥使。
昌平伯是武定侯的亲姐夫。
云贵云贵都是连在一起说,贵州和云南比邻,两处在军务上确有相交,可是那么说起来,黔国公府的一车水果,送给洪氏合理一些吧。
“你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何大姑娘觉得莫名其妙,手上的水果也失了甜味。
洪氏笑她道:“家里还不是你当家的,当家的姨母收下了,我们就吃好了。”
何大姑娘颇为她母亲感到无奈,道:“娘说黔国公府要是送了金银布匹,那些不会烂的东西,还能退回去,这些东西,推来推去的多难看,倒显得我们家小家子气,只能先收下了。”
洪氏这才想起来了,道:“说代表黔国公府,千里之外的人想不到那么细,他们家在京城只一儿一女,且听说郭二姑娘管着府里的事。她好热闹,自己在家天天笙歌艳舞……”洪氏又打住了,转而道:“姨母经过大事,你不知道来由应该和你无关,是他们长辈之间的事。”
长辈的事就是家族之间的关联,何大姑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抑郁道:“郭家的公子都跟皇太孙去北闰围场了。”
郭家的公子能去,武定侯府和昌平伯府的小爷们,一个也没有去。
“表弟们还小呢。”现在哪家小子能跟了皇太孙去北闰围场,就像家里的牌匾渡了一层金一样,洪氏道:“最大的修瀚才十四岁,和他们抢什么抢,陪去当垫底的?”
何大姑娘笑了,道:“妹夫年长,是要拨头筹的了!”
“他也摸不到,围场也无需他进去,只负责外头戒严的事。”洪氏摇头,凝住的面容还是显出了笑意道:“这是太爷去世后,爷得到的第一件差事。”
乔费聚去世那会儿,加封上国柱,谥号武烈,看着乔家风光无限,也掩饰不了乔家颓败的走势。乔家,是不比乔费聚在世那会儿了,偏偏还有窝里反,说孩子怀得不是时候,最先伤掉的,就是乔赢的仕途。
现在好了,理他那些闲话。
何大姑娘也不添什么话,只低头吃水果。
乔家有些人,比如洪氏上头的婆婆王氏,觉得衢州卫指挥使的女儿给乔家做儿媳妇,算洪家高攀了。可洪氏也是他们家磨了一年求来了。婚嫁看了门第,还要看两家的形势。
洪家和乔家不是一挂上的,洪家的亲戚,如武定侯府和昌平伯府,谈不上政敌,在暗地里也有壁垒,几家并不想打破这个壁垒,是乔家先端出了笑脸。就为这,洪家才让女儿嫁了进来。
还以为洪家高攀,什么事儿!
两人抹了嘴,净了手坐在一处说话,何大姑娘的定亲过去了,很快就是洪氏儿子的满月酒。乔家的旧例是请乔洪两家的亲朋过来坐坐,这一回洪氏也不客气了,没有拦着母亲邱氏洪夫人从衢州过来。本来邱氏在女儿怀孕的时候,就担心着女儿在丧礼上累了身子,要上京来看看,洪氏念着母亲在家也不得闲,乔家也不闲,就没让母亲上来,现在两处清闲了,母女倒可以聚一段时间。请客名单上有邱氏的娘家弟妹,昌平伯府世子夫人杜氏;邱氏的表弟妹,武定侯府二奶奶赵氏,这位出身宗室,乃是周王的女儿,元兴二十二年封为嘉和县主。京卫指挥使家的三奶奶沈氏等不过六家人。
洪氏是娘家一群亲戚同辈姐妹中的二姐姐,上面是何大姑娘还没有嫁出去,下面堂妹表妹尚是待字闺的腼腆小姐,也只能请长辈们带着姑娘们来。
沈邱洪三家来,分量足够了。
三十年前,洪氏的父亲洪老爷只是个少年丧父,领了一个世袭的从三品定远将军衔的半大小子。有衔无职,可以说洪家家道中落。邱家那时还不是昌平伯,虽然受到太宗皇帝的信任坐着浙江都指挥使,和当今皇上不是一系的,所以元兴初年邱家的位置也做得战战兢兢。沈家就更惨了,元兴二年对辽的战争中,老侯爷领兵不利,抄家夺爵,沈家从上到下被撸成了白身。
三十年过去了,这些年三家你帮我,我帮他,已经不止是亲戚。毕竟像豪族勋贵之家,太多的血亲因为利益反目了,而沈邱洪三家,患难时能帮扶,富贵时不相忘,不仅是亲戚,还有几十年的义气和默契。
这些人过来站站台,洪氏在乔家就不容小觑,何况洪氏果决大气,行事又有分寸。
四月初六,一小儿的满月礼曾祖辈并不出面,本要要出面而想称病的大奶奶王氏还是出席了。
上回乔赢只对乔四老爷说了慈庆宫的腰牌,对母亲解释的时候,没有说出林成家的看见了慈庆宫的腰牌,只说洪氏留了心眼,查出了灯香和浅碧真的是姐妹情深,郝家和侯家才是畜生不如。
乔赢是怕自己的母亲嘴巴不老实,要是说出去,你说乔四老爷得罪了慈庆宫,一话两样说,整个乔家得罪了慈庆宫。一笔写不出个乔字,有时候必须团结在一起。反正乔四老爷马上会清理门户,王氏就会知道儿媳妇管的对不对。
可是有时候不是计较对错,自己平庸了,看见儿媳妇精明,王氏还是气不顺。
只是气再不顺,见了儿媳妇的亲戚们还是要笑脸迎人。拉着邱氏一口一声亲家母,和邱氏聊婆婆经,去年邱氏不能来看女儿,是儿子要娶亲了。一会儿和杜氏聊聊衣裳首饰,一会儿和嘉和县主夸她身边的侄女儿养得好,一会儿又和何夫人说,女婿挑的好,是二甲头几名的进士,前几□□廷还嘉奖他纯孝之名。
装相的最高境界就是王氏这样了,几近本来面部。
王氏长袖善舞,没有冷落一个宾客,任是谁,连自己这会子都觉得,儿媳妇是千好万好,无不满意。
也有好处,挤得西府乔四老爷的儿媳妇程氏都没话说,因为话都被王氏说完了。
作为主角的奶娃娃上场,给各位长辈抱一圈,收获了一堆红封,就让奶娘抱下去了。
一群人脂粉浮动,环佩叮当,移去花厅吃饭。因为老国公过世未满一年,花厅里没有摆小戏,只请了人来说书。
一个人站在高处能引领流行的趋势,外头都知道太孙妃酷爱听书,因此这项本是平民的娱乐在官宦中兴起,得了一句雅俗共赏。
只说书女先生还没有开嗓子,一个管事媳妇喜形于色进来道:太孙妃坐着黄金仪轿,向淇国公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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