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丘那段日子是奕风有生以来过得最安逸时光。
金妙将将捡到奕风之时,他浑身是刺。拒绝人关心拒绝人靠近拒绝人照顾,甚至连与人正常说话交流都成问题。
简单来说,这绝对是个中二期少年。
不过,祭出九尾的金妙岂是寻常之辈?那爱恨嗔痴情/欲纠/缠里,金妙哪一样不比别个更通更透彻?!
于是这位九尾天猫便断定,奕风并非本性如此,能造就如今孤僻冷漠,甚至生无所恋性格,绝对有一定成因了。
本只要借着奕风睡熟之时,修为出神入化的金妙便可轻易用神通感知奕风前世今生。只是她并没那么做,反而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最笨的办法?!”我这毛病总也改不了,若不时不时的插嘴,我便憋得慌。
金妙就苦笑:“的确是最笨的办法,笨到将自己也搭进去。”
按说金妙九千年修行,什么都该看淡,偏对这位生无所恋的家伙用了心。便是每日三餐的亲自做好为他端去,却每每只是碰个钉子。
心情好了,还会冷冷抛出一句:“放那吧。”若心情不好,奕风只蜷/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甚至连眼皮子都不夹一下金妙。
金妙也不计较,只默默将食盒放下,转身离开。
奕风依旧蜷/缩着,好像只有这样,他方感到安全。
往往直到第二日金妙来送新的饭食,那昨日食盒依旧动也不动的被放在原位。每次金妙只无奈叹口气,摇头拎起旧食盒留下新饭菜,再离开。
就这般寒来暑往,无论刮风下雨,金妙从未中断过为奕风送饭食。
岁月如白云苍狗,转眼间已是几月。
这一日金妙依旧放下新食盒,拎起旧食盒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一声似蚊子般低低的音自墙角发出。
“能陪我说说话么?”
那句话中包含的情绪,似有无助,似有可怜,似有自卑,又似乎有着极其重的自傲。
金妙转头,朝依旧蜷/缩在墙角的奕风笑,那笑容温暖得直达人心:“好。”
“我的老天帝!他终于开口了!若再不开口,我还真真担心他变成哑巴。”我长舒口气,心中竟替金妙开心起来。
总会有水滴石穿的时候,付出也总会有收获!对奕风而言,能说出那句话来,便表示这几月的功夫,金妙所有努力都未成空。
“很值得开心么?”金妙凝视我的眼,问我。
“嗯嗯。”我忙忙点头。
金妙就笑,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那冰棺之中躺着的人:“是啊,我也觉得,很值得开心。”
自那日后,奕风与金妙的关系开始破冰。从最开始的十天半月与她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到后来的三天两日俩人便交谈几句,再发展,竟是日日换做奕风等着那熟悉脚步音起。
奕风的话越来越多,开始断断续续将自己的过去讲给金妙听。每次金妙都只是做个倾听者,并不发表言论,更不评价谁对谁错。
爱情里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出身更不能选择,又何必想当然的主观评价。
看到金妙,奕风会展颜,那双眼中会露出孩子般的信任。
他说:“你头发湿了。”
“哦,今儿下雨了。”
“什么时节了?”
“清明。”
“都清明了……”
便长久的沉默下去。金妙转身要走,他却又说:“花开了吧?”
金妙莫名瞧他,他居然勾了勾嘴角,“我想出去晒晒太阳。”低头瞧一眼自己那身破烂衫子,上一次换,已记不清到底有多久。
“我都快发霉了。”奕风说。
正是下雨天。水珠子结成一串串晶莹珠帘,自乌云密布天穹上落下。砸在地上,很快地面便会积一小滩水。
奕风低头,瞧着小水洼中的影子发呆,似乎在做某种决定,终于深吸口气,缓缓地颤抖着手,去掀挡住自己大半边脸的头发。
却被金妙一把抓住手腕子,金妙笑得有些不自然:“其实对于男人来说,美与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奕风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那早已打结的头发终于被他掀开,便露出一半俊俏无双,一半如恶鬼般的脸面来。
金妙本以为他会大吼大叫,甚至哭闹,可奕风只是瞧着那张脸发呆。
但他的样儿,更令金妙心一剜一剜的疼。
伸出手来轻抚那半张恶鬼般脸面,金妙脸上又浮现温柔笑容,“无论你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这三界最好的男人。”
金妙的唇擦过他脸颊时他没有躲,金妙的唇/覆/上他双/唇时他伸出手臂,将她圈揽进怀。那种紧密相拥,那双手臂上的力气,令金妙只觉窒息。
雨依旧滴滴答答落个不停,似乎这成串的珠子,要将人间界铺满方休。
这样的天气当然不能晒发霉了的人。
可这样的天气,却可以使两颗心贴近,贴近……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就在这成串的珍珠帘子里,两具肉/身/子缠//绵//交//缠。当金妙那具经历九千年方得来的肉身被奕风缓缓放倒在泥泞的地面之上,雨势正急。
奕风实在太需要温暖,而金妙恰恰是给他温暖之人。金妙实在太寂寞,而奕风恰恰是打破寂寞、莫名闯入她心扉之人。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有些人的遇见,是注定,却不知是对是错。
厚重的雨帘遮挡住两具火/热的,交//缠//辗//转的肉身子,将所有或轻或重或粗或细喘息音掩盖。
金妙的回忆到此处,她那张姣好面容上,早已纵横了许多许多蜿蜒泪珠子。我瞧着那些泪珠子发呆,并傻兮兮拿指尖去触一颗,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再送到口中尝尝。
咸咸的,不美的味道。
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仙,鬼,妖,为此甘之如饴?!
我不懂。
便偷偷将目光投向闫似锦,却见他的眼也在瞧我。那张脸面上似乎挂着笑,也不知是在笑话我又犯傻?还是别有深意?
我不敢看那样的目光,会令我不由想起今后与他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会令我不由忆起那些恼人的有关财神归位的烦心事。
便避开他目光,我低头瞧自己脚尖:“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金妙幽幽道。
我便抬眼瞧她,问:“这叫什么话?你们明明已经已经……怎么就没了后来?就算他变了心,至少应该与你打个招呼,多少交代几句吧?”
“没有交代。”
“呃?!人渣?不不不,不对,是妖渣!”我怒道。
金妙苦笑。
闫似锦便啧了声,一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道:“阿妙姐姐,你看我猜的对不对啊。 ...
我猜奕风与阿妙姐姐,咳咳,之后呢,就离开了。等到阿妙姐姐再找到他时,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对。”
“那阿妙姐姐又为何舍去三千年修行,帮龙母救阿蒲,而且又让龙母拿三片瓦,制造三阴阵呢?”闫似锦又道。
他不等金妙回答,便哎呀一声,惊呼道:“难道因为阿妙姐姐知道了阿蒲是龙母与奕风的孩子,也就是奕风亲骨肉,所以才心甘情愿用三千年修行帮她压制妖性。”
金妙点头。
闫似锦又道:“那么让我们捋顺一下。阿妙姐姐与奕风那个这个以后,奕风离开,然后龙母找上门来,哭哭啼啼求阿妙姐姐救救奕风唯一的孩子。姐姐心软,又因为情之一字,便救了阿蒲。可姐姐什么时候与刘村结仇了?那三阴阵可是有损功德的,说不好听点,那叫造孽。”
金妙便长叹一声,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最错的一个就是弄混了时间。”
奕风消失后金妙疯了一般找他,却是遍寻不着。就在金妙准备放弃之时,龙母带着奕风的尸/体上门。
一见面便是噗通一声跪倒,并自怀中掏出一截血淋淋蛟尾。金妙当然摸不清状况,龙母便言说,奕风被自己个的兄弟,也就是西海二龙子敖雨所杀。敖雨如今躲在刘村,化身刘老爷子守护刘村雨水收成,被村人爱戴。可怜奕风明明是兄弟四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却因为不能选择出身而落得如此地步。
而奕风唯一的骨血如今养在西海,被西海龙主当做亲生女儿宠爱着。若身份识破,必然会遭遇奕风同样命运,到时奕风唯一骨血也会断了根,送了命。
金妙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便不惜三千年修行,保阿蒲身份不暴露。但奕风死得不明不白,她怎能甘心?!
可她虽然修为高深,毕竟已只剩六尾,与敖雨交手定然不是敌手。
便猛地想起那阴毒的三阴阵来。最初她也不愿用此阵法,可龙母红肿着一双眼,将奕风如何如何被敖雨追/杀/虐/待/致/死种种讲一遍。
金妙正陷得深,自然再也坐不住。当下便将三阴阵布阵之法口授龙母,龙母得了阵法以及口诀,这才离去。
龙母那边厢找好材料,偷偷寻个时机将三片瓦埋在刘村三个方向,而金妙就在青丘施法控制阵眼。
本以为阵法会当即奏效,却不想敖雨神通实在广大,这双方一较劲竟是三百年。
直到三个月前,阿蒲被刘老爷子,也就是敖雨抓获,这才金妙得已控/制全局。可三月无雨,刘村百姓受苦,金妙看在眼里便动了慈悲心,却不知自己为了情之一字如此草菅人命是不是错了。
我暗暗叹口气。这对错俩字,说简单也简单,说难还真难。
闫似锦悄悄戳我腰眼,我便闪了闪身;他又靠近些,我再躲远点。
他便压低音在我耳旁道:“又怎么了?我的亲二师姐!”
“找你亲阿妙姐姐撒娇去。一口一个阿妙,你们是有多熟!”
“原来是为这个。”
“哼,你想太多了。”
“二师姐,我怎么闻到好大酸味?”
“呃?”
“醋啊!有人吃醋吃得我牙都酸了。”
其实对着这样一个沉重故事以及一个巨/大冰棺我俩打情骂俏实在不该。也只有栖霞派,也只有载浮师父才能调//教出如此不靠谱的俩人了。
而说起不靠谱,我们那位大师兄就比我俩靠谱得多。
就听他问:“却不知天猫可否告知,当年龙母可曾说过奕风为何被敖雨追/杀?又为何突然离开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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