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妇人生得十分艳丽。着一件水蓝对襟褂子,内衬雪色百褶儒裙。褂子上描龙绣凤,料子极柔软顺贴,剪裁又合体,愈发衬得她柳腰窄肩,一副惹人怜爱模样。
妇人一头青丝高高绾起,上簪衔珠金凤。凤尾展开,红凤嘴,牛眼大的东海大珍珠,随着她垂首抬臂轻拭泪眼,那珠儿摇晃,步摇轻摆,看得连我都直了眼。
咳咳,忙忙收回心神,目光就在她脸面上溜溜走一圈。却是柳眉杏眼,粉嘟嘟小嘴儿,俏生生脸庞。
这妇人生得实在,实在,啧……
我一时只觉言语匮乏,原来世人爱美之心皆相同。
再瞧,就又发现这妇人似曾相识。在脑海中好一通搜寻,终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致远小道却已一步窜过去,先打个揖,就开口:“您就是阿蒲的娘亲吧?!”
呃?!
我立马觉得像!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也解决。难怪总觉得她瞧着眼熟呢,果然细端详,眉眼间与阿蒲十分相似。
当然,那夜我只见阿蒲上半边脸。但就是那种感觉,整个人的气质感觉,超像。
就不由忆起被捆缚在通天柱上的阿蒲。披散的头发,一张万分恐怖脸面,头顶那双小角……再目光投向妇人,就觉万分错乱了。
而妇人已不再拭泪,轻轻点头,道:“你们来了。坐。”
我忙言谢,当下就找个地儿坐下,而致远小道也挨着我坐下。坐下了又立起身,略犹豫,终是又问:“伯母,阿蒲可在家?”
妇人止住的啜泣音就又起。我心咯噔一下,瞧妇人这样儿,难不成阿蒲有什么事?!
于是再也坐不住,呼的一下立起身来,便几步窜到床前:“龙母,阿蒲果然是您的女儿?她如今在何处?可是回了西海?我有急事寻她,还请龙母告知一二。”
龙母抬眼看我,那目光内似有某种情绪,我说不清,只觉被那种目光盯着浑身都不舒服。
“相信龙母令人带我们前来,一定有万分要紧事相告。龙母,招招的师弟还被滞留刘村,招招真的很想知道这次刘村三月无雨的事是否与阿蒲姑娘有关。”
“对啊对啊。闫道友被老爷子捉走了,很危险。而且那天她突然就跑了,致远现在十分担心她啊。”
致远一脸急切的插嘴。
龙母一双眼瞧瞧我再瞧瞧致远小道,就长叹口气,幽幽开了口;“不瞒二位说,我就是为了她哭。”
“怎的了?阿蒲姑娘出了什么事?”我忙问。
“是啊是啊,阿蒲姑娘不是死了吧!?”致远小道就差当场跳起来,一脸的紧张与关心掩也掩不住。也许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死亡就是最恐怖的事。
他的表情我十分眼熟,看来这位小道爷不需学习怎样去爱了。
我只怕道爷您真的尝到那牵心挂肚、刻骨相思的滋味以后,又会后悔。这世间最快乐以及最痛苦的,最令人欲罢不能欲仙欲死的,不过一个情字。
龙母起身,亲自为我们斟茶,我忙接过,再次拜谢时偷眼瞧她,突地心中就有个念头闪过——她那双眼中,有秘密。
“上神,您人间历练我本不该再为您添烦扰,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叨扰您的时候。这件事我隐瞒了很久,久得我都差点忘了,它真的发生过。”
龙母此言一出,我心中不安感觉又强了几分。如此郑重其事的说着官话,龙母,您有何事就直接说吧,别折磨我,好不?
这样很崩溃很紧张啊!
忙放下茶水,我郑重回道:“龙母有何话尽可直言,谈不上叨扰,招招若真的能帮上龙母,一定倾尽全力。招招只怕力微言轻——”
没了闫似锦,乍然面对这种场合我还真不适应,这要是放在从前,臭小子不直接就替我接了话茬,哪还用我这般费尽心思拿腔作调啊!
不由万分想念那臭小子。说来也怪,在一起时每每都被他气得半死,巴不得一巴掌扇晕他,一鞭子抽死他。可如今明知他在老爷子处不会有事,依旧一颗心都落在刘村,时不时脑海眼前就溜过他的影儿。
完了完了,看来静心诀再念七八百遍,我这心也静不下了!
可恶的家伙,到底何时真的住进我心?我怎就没提放着点,这种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啧啧……
“上神?”
就听龙母唤我,我忙收回神识,不好意思地笑下,心中暗想着,这回子又出丑了,也不知龙母方才说了何?
致远小道已凑近我,压低音道:“龙母说要与您说一个秘密。”
“哦?!哦哦。”我急忙点头。而龙母目光又投向致远小道,面露难色,致远小道立马善解人意地问她:“您是否觉得,致远在这儿,您不方便讲?”
龙母点头。
致远就站起身来,再打个揖:“龙母,那小道就先告退了。”
他一本正经地退出门,还不忘替我们将门关合好。我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扇关合的门上,好半响方收回。
便叹口气,“龙母,您有什么秘密?是关于阿蒲的么?”
龙母本为自己倒茶水,闻言手就一抖,有茶水子洒出来,烫了她白手。
“您没事吧?”
“没事。如果可以,我倒情愿我有事,当年是我错,如今造成这局面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年?”
“对,当年。”
当年龙母正好年华,那时将嫁进西海,因龙主也是少年心性,每日只顾着到处游历到处耍,自然冷落了正芳华的娇妻。
龙母每日以泪洗面,独守空房日渐消瘦。
龙主初时只隔几日外出耍个十天半月,后来干脆常年不得一见。偶尔也会带一帮子狐朋狗友回西海,却没时间与龙母说上几句体己话,一律喝酒赌钱,赏舞弄剑,将整个西海搅腾得乌烟瘴气,末了累了烦了,人就又没了影儿。
总之在龙主眼中,媳妇娶了便是摆着的,再不会丢;而朋友却需时时联系,免得生分。
这一日龙主又领了几个朋友回来,细细算来龙主已离家三年有余。本听闻龙主回转龙母满心欢喜,又是梳妆又是簪花,好一通打扮后,却见打探的婢女回转,“龙母,龙主又带了三个朋友回来。酒席已排开,估计不能来您这儿了。”
龙母心凉如雪。
独自垂泪一回,龙母心中郁郁,又因实在思念龙主,就想着偷偷看一眼也好。
于是便行至前堂,在屏风后探头瞧。却见果然酒席排开,龙主应已喝了不少酒水,歪着身子席地而坐,醉眼朦胧的观赏那舞姬扭/腰/摆/臀。
龙母心中有气,心想着也不知这回子又带回什么朋友?又觉人家都不思念自己,实在没意思,于是就要回去。
直到最后龙母离开,也没再瞧一眼宴席,更不知席间到底坐着什 ...
么人物,龙主这回子又带回的什么朋友。
其实当时席间是有个少年的,那少年心思并未在歌舞升平里,看着浓妆艳抹的舞姬搔首弄姿,心中愈发烦闷,就寻个借口离席。
说来也巧,少年到处闲逛着,居然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一处小花园。
小花园内繁花似锦,亭台水榭的令他苦闷心情轻松不少。这少年不是别个,却是在人间界修行三千多年的蛟龙。
蛟龙虽说也叫龙,却并非龙。只因多了个蛟字,人生便大不相同。
没有好出身的这位蛟龙少年,名唤奕风。与西海龙主相识实属偶然,幸而龙主不嫌弃他出身,并将他带回西海。
可龙主不知,这回却带来个祸患。
奕风本心比天高,到了西海见到水晶宫,心底那股子自卑又自尊便涌上心头。暗想同样修行,同样年纪,人家龙主一出生便注定成神,并拥有这样一片海发号施令;而自己每日每夜苦练,到头来连位列仙班都不能。
就算在三界六道,提起龙来也是人人称个神字,各个敬畏着,反而提起自己,慈善的还能勉强尊一声蛟兄,嘴毒的干脆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声杂种。
刚才席间越赏歌舞心内那股子不平衡感越浓烈,见龙主也醉了,便溜出来。如今这小花园内花香四溢,微风习习,倒可以令自己心态平和些。
而这空气中隐隐有仙气流动蒸腾,想来西海底到底灵气充沛,应是对修行有大提高。罢罢罢,到底来过一回,索性打坐,吸收它些微仙气,估计龙主也不会计较。
这般想着奕风便盘膝,还不等入定,隐隐听得有低低啜泣音似有似无。循声找,果然在一假山后,见到个暗自垂泪的大姑娘。
姑娘生得无比艳丽,再加上梨花带雨,更是惹人怜爱。
“姑娘,可是有何伤心事?”
奕风试探着问她,那姑娘抬头,就见眼前这少年仪态端庄笑容清澈,身上有股子超凡脱俗的劲儿,也说不清到底哪儿与众不同,就是不似龙主那群朋友般,一脸流气。
这位暗自垂泪的姑娘自然不是别个,而是被龙主伤透了心的西海龙母。龙母怎也想不到会在这内花园里见到陌生男子,忙忙要躲,却被那少年一把擒住手臂。
当下龙母便恼了,一开始的好印象也烟消云散,于是便怒喝一声:“好个登徒子,我乃西海龙母,你快些放手,免得龙主不饶你。”
奕风本已有几分酒意,如今龙母又正戳他痛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奕风当时满心满脑皆是——凭何世间的好东西都归了那不学无术的主儿?!我奕风到底哪比他差?居然见到个中意的女子,也早已归了他?!
心中那股子不平衡化作熊熊火,烈火烧得奕风每一处血肉都疼。他干脆一咬牙,借着几分酒意,就在这内花园里对龙母用了强。
“啊?!”
我腾的一声立起身,目光投向龙母。万万想不到她真的讲出个天大秘密来!只是,这实乃她最痛之处,这种事若是发生在人界,那姑娘一准没活路。即便在思想比较放得开的修仙界,也是绝对羞于启齿不能见光,要一辈子压在心底的秘密啊!
为何今日说与我听?!
可恨那奕风!心不正意就邪,可怜这位龙母,无端遭此大祸!
我一时心情复杂,只觉一团乱麻摆在眼前。本是刘村三月未雨的事,如今看来,事情好像愈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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