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仍旧那间小屋。
屋内屋外一片素白。
雪白的挽幛,挂满房前屋后。我与闫似锦不由齐刷刷顿住脚步。他瞧我我瞧他,我便心底一沉:“不会是?”
闫似锦点头如捣蒜:“一定是一定是,苏姚白修行千年了,怎么如此禁不起风浪?就这么死了?”
我心底突觉凄惶,想来苏姚毕竟轰轰烈烈一场,只是这份爱却不知到底掺杂了几分利用,又还剩几分真心了。
而与闫似锦越靠近那间小屋我们心越凉。最终停在屋外,闫似锦便歪头听,听了好一会就啧一声:“师姐,要坏啊!屋子里静得简直就像没活物似的。完了,篱落也殉情了吧?!”
殉情?那个一心升仙的家伙,真的爱过苏姚么?亦或者他压根谁都不爱,这辈子唯独爱一个自己而已。
我满口苦涩。
闫似锦又伸手摸摸窗棂上薄薄一层灰尘,最后仰头看屋檐下那张蜘蛛网。阳光透过蛛网,将每一条银丝线映衬得晶莹诱/人。蛛儿稳坐一旁,却不知等着谁上钩。
这世上事不是皆如此,看似诱/人的,想来却是最大陷阱吧?!
“师姐,这屋子灰挺大,恐怕苏姚不是死一天两天了。”
“不会吧,咱们又不是爬,能爬多久?”
“啧啧,我也想不通。但瞧这阵仗,这屋子最少有七八天没人打理了。”
深吸口气,我朝闫似锦做个笑意:“走吧,无论如何咱们站在屋外,一辈子也解决不了心中疑惑。”
伸手推门,那道门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音,仿若自地狱而来的召唤,令闫似锦不由缩起脖子:“师姐,咱们不会一脚直接踩阎王老子地盘去吧?”
“怎么会。”
被他说得头皮发炸,但事已至此我真的不能再退缩,就当先大步进屋。
屋子里很黑,黑得特别不正常。
屋子里极静,静得可以清晰听得我与闫似锦呼吸音。
闫似锦在我身后扯住我衣角,故作一副紧张样。但我知晓他其实并不紧张,一个敢和鬼王做朋友没事喝两盅的家伙,怎会被一间黑屋子吓到。
可我没心情揭发他,于是便任由着。而这家伙也乐在其中,竟万分演技派的抓着我,嘴里一刻不消停:“师姐好恐怖啊,大白天屋子里怎么可能这么黑?”
我快走几步到了窗前,一把将那黑绒布窗帘拉开,令阳光一股脑泄入,摊手:“好了,现在不黑了。”
“嗯嗯。”
我无力翻白眼,而放眼瞧,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尤其那张万分显眼的桌子,我还深切的记得上回子来被篱落擦得锃亮,如今却已灰蒙蒙看不出当日风采了。
唉,闫似锦果然未说错!这屋子的确是一副好久无人居住架势。只是,就算篱落与苏姚藏身处要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河,可我心中有数,我与闫似锦绝不可能走几天那么久!到底是怎回事?明明方离开不久,怎就有这般大变故?这就像你从头到尾一刻不停的看一本书,却发现突然少了几页,最重要的几页。
啧,这种不妙的感觉……
心越来越凉。想着是否篱落已回灵山或者去了别个地方,并到处打量这屋内可摆放了苏姚的画像之类寄托哀思物件,却见自后隔间间款款走出个人来。
那人一身素白,发髻绾起斜斜插一朵白菊。
是个女人。
苏姚?
“哇,师姐复活了!”
“不是师姐复活了,是苏姚。”我翻白眼。
苏姚见到我们也是一怔,我就见她双目红肿,一张脸上满是凄惶。
“你,还好吧?”我试探着问她。
她闻言立刻摇头,并泪盈于睫。我看她那架势悲悲戚戚的,倒像死了至亲之人。果然就听她幽幽道:“篱落,死了。”
什么什么什么?我是否听觉出了问题?!
我歪头拍拍自己耳朵,示意苏姚再说一遍。闫似锦那小子便凑到我耳旁,大声道:“她说篱落死了。”
我侧目瞧闫似锦,我又不聋您又不着这么大声吧?而且您瞧您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儿,就算您看不上篱落,把篱落当成假想敌,也用不着表现得如此外放如此明显吧。
而最最重要的是,篱落怎么可能死呢?
我倒不是说篱落有何不同,但毕竟中毒的是苏姚,一直咳一直咳身体弱得似风中残烛的是苏姚,篱落已修行到历了天雷劫便可升仙的地步,呃?!
“雷劈死了?!”我脱口而出。
闫似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随即也发现自己简直太不厚道了,便忙收敛笑容。就拿胳膊肘杵我:“师姐,别太明显,要低调低调。”言罢又蹭到我身后抓住我衣衫角。
低调你个大头鬼!
我头大。
走到苏姚身前抓住她手,就觉得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冰凉冰凉,苏姚被我攥住手,哭得越发悲戚:“钱招招,篱落死了,篱落死了!”
“几日了?”我叹气。
“今天是头七。”
“怎么可能头七?!”
苏姚抬泪眼瞧我:“的确是头七,难道我会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
我便觉透心凉了!而闫似锦终于舍得松开我衣襟,就转出来一跺脚:“我知道了师姐,那妖怪集市我们看似走了一夜,其实它可以混淆时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呃?”我糊涂。
“简单说就是咱们被妖术迷惑,包括那金丝罩阵法了,都是拖延咱们时间的!想不到妖界这么无耻下流低级。咱们虽然觉得只走了一会儿,其实时间已经飞速流逝。”闫似锦略顿顿,就又道:“不过妖界也不是都坏,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只是可惜了,要是咱俩多走一阵子说不定就一辈子了。”
我斜眼瞧他。
这小子一副思之想之神情向往之,一辈子都走完了也不知高兴个什么劲儿。
咳咳,貌似我又走神了!
于是忙收回神识,我再问苏姚:“怎么死的?”
苏姚低垂了眼帘,幽幽道:“七日前的夜里我毒性发作,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所以篱落就,就拿这把玄铁匕首抛开自己腹部,将元婴取出喂食于我……”
“呕……”
我弯下腰不停呕吐,只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如此血腥残忍,想不到篱落居然会为了苏姚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你情未错付,只是可惜了他。”待到终于吐尽了空了,我方直起腰来。闫似锦立刻递我块崭新黑帕子,并撇嘴低低道:“有什么,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这样,就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嗯?你说何?”我抬眼瞧闫似锦,心道篱落为了苏姚做这般多,本也是他们你情我愿的事,你又吃什么味儿?
唉,男人啊男人 ...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我想不到篱落真的会为了我做这么多!我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他!招招,我很想阻止他,你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他死,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我为他连千年修行都可以不要!招招,可是我动不了!招招……”
苏姚终于压制不住情绪放声痛哭。我正被她哭得心中凄惶,却见她眼一翻头一歪,身子便直挺挺往后倒。
本以为闫似锦会接着,可那小子却一闪身躲开。眼见着苏姚就要摔实诚,我只好伸手将她拦腰环/住。
好歹算是撑住没连带着自己一头栽倒,我抽空扭头朝闫似锦吼:“喂,你男人一点好不好?她都要倒了你不但不接还躲?”
“她又不是钱招招。”闫似锦不咸不淡回我。
我无语凝梗。
栖霞山。
屋子里布置干净整洁,墙上挂一幅山水,靠墙的位置一把古琴,桌子上一卷书一只笛。
这间房当然不是别处,而是钱招招房间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苏姚苍白的脸面发呆。她已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开始我与闫似锦也以为可以救醒她,可是后来发现不能,于是万般无奈只好将她带回栖霞派。
其实也曾挣扎过,就怕载浮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看到苏姚直接疯掉,谁知我们回来看到的却是慕蔚风,他神情疲惫,却还不忘朝我与闫似锦笑笑,体贴问一句:“招招师妹与闫师弟一定累坏了吧?”
我见他都有黑眼圈了,并居然一层小胡茬,要知从前慕蔚风最注重个人仪表,哪会将自己弄成这副邋遢样。
“师父呢?”我四处张望,不见载浮。
“唉,师妹还是先行休息,日后我们在详谈。”慕蔚风面露难色,就嘱咐几个小弟子要将苏姚抬去客房,我略寻思,就道:“还是直接抬我屋吧。”
闫似锦歪头瞧我,却也不说何。而我就转头对慕蔚风道:“有劳师兄了,我与闫似锦真的不成啊。”
慕蔚风便笑笑:“师妹这是哪里话,如今师父那样,师兄是该——”想必他觉言语有失,便收了话头,我明明听出载浮必有不妥,但人家摆明了不愿讲我也不好深问。于是就与慕蔚风、闫似锦一同去了我房间。
其实慕蔚风也没怎样救治,他只是一搭脉便转头瞧我与闫似锦:“师妹,苏姚姑娘体内有股不知名仙气,本该是好事。可苏姚修行修妖道,仙妖相抵相冲,蔚风想来,这便是她晕厥的原因。”
我当下便郁闷了,苏姚不会一睡不醒吧?!于是便将心中疑惑说出,而慕蔚风就道:“这……蔚风觉得,苏姑娘能不能醒来一凭意志,二需两股真气流彻底融合。”
我头就大了!这般却不知该如何向灵山交代。而想起当初所定七日之约,又忆起我们在妖集就已经耽搁了整七日,我心便咯噔一声,忙一把抓住慕蔚风胳膊:“师兄,灵山可是来人了?”
慕蔚风垂首不语,我一见那样简直要发疯,于是越发手上加了力气,就问:“不会吧?!是不是他们把师父带走了?!啊?你说啊?!”
“师妹放心,师父没有被他们带走。灵山的确来过人,不过被蔚风打发走了。”慕蔚风躲开我目光,我一瞧他的样儿愈发觉得不妥。
心中紧张手上力气就加大,终是慕蔚风轻轻自唇缝间溜出个“嗯……”字来。
“怎的了?”
“没事,真的没事,招招师妹。”
慕蔚风想要挣开手臂,我一把将他袖管撸起,却见那条手臂上有一处明显少了块肉。
栖霞派穷得吃人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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