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栖霞山方圆百里是个妖精鬼怪出没的地。
因栖霞山在人间界是一顶一的仙山,不但山上灵气充沛,便是连山脚下百里之内都沾了光,所以虽山顶有栖霞派,那些一心想要得道飞升的修仙畜生也宁可冒着生命危险,来这方圆百里之内吸收天地灵气。
世人只道神仙好,皆削尖了脑袋想要挤上那九重天,所以对于妖精鬼怪们的小执着,我却是充分理解的。更何况栖霞派一门子上下近百口,都指望着它们喘气呢。
慕蔚风说,自接到师父委派的任务开始,他就先去了趟听风阁,按着老规矩拿到有关虎妖的第一手资料,然后连夜下山。一路不耽搁的到了栖霞山脚下十里,又准确找到划定中的虎妖巢穴所在处。
按理说一切都顺风顺水,就算这次虎妖被众人传的神乎其神,但慕蔚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那是整个栖霞派的情/报系统做后盾,凯旋自是不再话下,却不想事情的发展竟格外出乎意料。
那夜月色皎洁,四野静谧。
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之时。慕蔚风反手提着清风剑,小心翼翼在虎妖巢穴所在地展开地毯式搜索。也不知怎的就隐隐听到响动起。凝神细听,风吹草摇,正是前方一片杂草丛。那杂草丛本就生得半人多高,正六月却提前枯萎,如今又配着这响动,越发透出诡异来。
慕蔚风心就跳出嗓子眼。再听,就觉那似有似无沙沙音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奇怪的喘息之音。
声调低低的,特别急促。好像只含在嗓子眼儿,又欢悦又痛苦;须弥间声调高了起来,竟是:“用力……嗯……再用力啊……”
“啪......”
我正听得全神贯注,便听得这一声乍起了。猛然响起的音自然打断慕蔚风这段回忆。而我俩四处寻,便瞧见载浮涨红着一张脸,手上还余留着半只碎杯子。
大抵他也觉得失态了,见我俩齐刷刷看向自己,只好悻悻笑,并腆着脸道:“哎呀,这淫/声/艳/曲必然是那虎妖搞的把戏,意在先乱了你心智。蔚风啊,此时你就该默诵师父平日所授之《清心诀》!”
言罢还不忘顺手将半只杯子扔桌子底下,果然慕蔚风厚道,就垂首恭敬回道:“师父所言极是。”
当时慕蔚风的确默念了清心诀,并下意识捻了捻手腕上系着的红丝线,说起来慕蔚风这条红丝线可与那些为了收服虎妖而特特系上红丝线、或者那些为了早日结束单身求得好姻缘而系上红丝线的单身男子不同。
慕蔚风这条红丝线自他还在襁褓之中便存在。用载浮的话说,当时飞雪漫天,下山准备踏雪寻梅的他远远的就听到婴孩啼哭,走近一看便发现一个仅包着薄被子的小娃娃。
那娃娃自然便是慕蔚风,当时应只有百日出头,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系着个刺目的红丝线外,别无旁物。但载浮天生的心地善良,于是想也不想的将这婴孩抱上山并取名慕蔚风。
上述种种皆是载浮说的,至于其中真实性我很是怀疑。而整个栖霞派上下百十口人的来历,载浮也就仅透露过慕蔚风一人的。
至于我的来历,恐怕下辈子载浮也不会讲了。
思及此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神识,便听慕蔚风继续说着当日情形。
当时他尽量将气息压低隐了身形,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拨面前杂草。
谁知,半人多高的杂草丛将将被他分开,眼前便猛地金光一闪,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直奔着他面门来。慕蔚风却也不是吃素的,当下细腰一扭身子斜斜避开。左手掐剑指右手清风剑迎上那金光灿烂之物。
“叮……”
清脆之音不绝于耳,声调中慕蔚风觉得心神荡漾。待到音消,慕蔚风凝神细瞧,杂草丛中并无一人。可淫/声又是自何而来?与清风宝剑相击的又是何物?
正满腹狐疑,慕蔚风肩头突地被人一按。这一按并不重,只是如此情境之下又是事发突然,饶是慕蔚风这般人物,也吓得不轻。
豁然回首,慕蔚风见到来人一直绷紧的神经立马放松,就连面色也活泛起来。
“是您!”
说这话时慕蔚风嗅到一股似檀香气似木叶清香的味儿,他心道今儿个什么风,怎么这位也弄了香料袋子揣着?!不过此刻也没工夫深究,他只转回头瞧方才淫/声传出的位置,自顾自说道:“您来了正好,方才明明徒儿听到那淫/声自此传出,拨开草丛又有一物飞出,令徒儿差点着了道;但此间竟空无一物,您说怎么回事?”
没有人应答,慕蔚风正觉得奇怪,嘴里唤着:“师父”就回头,这将将回首,便觉眼前景物猛的一阵晃动,他暗叫声糟糕,竟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便直挺挺的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什么?!你说居然有人胆敢冒充你师父我?!而且还把你迷晕了?!”载浮啪的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末了还不忘加一句:“有没有为师本人如此的英姿俊伟?!”
“这,蔚风觉得——”
二人还要混扯,我却强忍到此,只觉忍无可忍。
“别拐弯抹角!瞧你这好一通罗里吧嗦!你倒是说说,哪个贼人敢大着胆子冒充载浮?!那香气又是怎回事?!”
我莫名腾起业火,心想着,我是顶烦慕蔚风这出儿了,此人要说哪都好,就这点改不了!说话总是喜欢故弄玄虚,好听点那叫制造悬疑,难听点那就是啰嗦至极。
我心里燥得很,想必脸色也难看。只觉得鼻腔里若有若无充斥一股奇怪香气。这股子香气搅得我心神不宁,甚至无法集中精力,更是控制不住的将话冲口而出。
而猛地被我打断了话,慕蔚风的尴尬自不用说,只住了口,大抵瞧见老板娘也在看自己,一张脸便臊臊的红。他本不是个脸皮厚的人,此刻在老板娘面前被如此抢白更是没脸。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几回嘴,都未发出半个音。
载浮就啧了声,拍拍我手背,朝我努嘴。
“干嘛?!有话便说!”
我对载浮的态度一向忽好忽坏,这些年他早已习惯,所以此刻见我发火也不在意,只是压低音又道:“你瞧。”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撑着头,贼头贼脑顺着载浮的目光方向瞧。就见方才那俩少年此刻坐得安静。实在是有些太过安静,安静得近乎反常了。
菜品早已摆上桌子,一碟子水煮花生,一碟子青葱豆腐,一碟子小牛腰肉,还有一碟子炒笋尖。无酒却也摆了一壶茶。
老板娘的茶水不错,却不知是不是与我们同种了。
但这些吃喝摆在他俩面前,人家两位却迟迟不动筷子,反而在桌子正中四碟菜之间端端插了三炷香。先不说他们怎样做到那细香立在光滑桌面上不倒,便是此种举动也足矣令我好奇。
怎的,祭祖?还是敬天地?!
载浮应是早发现了,此刻便越发低 ...
了音,道:“你再闻闻。”
我依言努力吸鼻子,却什么味儿都嗅不到,反而那股子头晕更重,而业火就又要加几分,将要发作,载浮在桌子底踹我一脚,又道,“五音五行……来头不小啊。”
呃?!
我方明白过来,忙闭了眼开启五音,立马便嗅到香气。那香气极淡,却正是搅扰得我业火大起的味道源头。
“怎么办?!冲的好像是咱们?!”我用心音说话。
“不是好像,就是冲咱们。”载浮也用心音回我们。
“师父,招招师妹,他们点的可是离魂香?!”这是慕蔚风。
我与载浮便一同瞧向慕蔚风,然后齐刷刷点头,皆是一脸无奈。
若未猜错,这三支就该是离魂香!听闻天上地下,若这三支离魂香出现,便有人要倒大霉了!
而上一回离魂香出现还是在一百年前,当时断送了一对有情人,那女子投了轮回,听说前身还是个天官上神,也就是俗称的财神,也不知什么原因便被贬下凡尘,说是要受三世之苦。结果头一世死的惨,第二世更是死在离魂香下,不但七窍流血死相极其难看,并要自此受每到月圆之夜就业火焚身之苦。
总之此术数邪门得很,而且我执着的认为,那女财神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贬都贬了还要三世,死都死了还要在最后一世受业火焚身之苦,可见九重天那位正主儿也是个心里不正常的家伙。而这离魂香分明为虎作伥,恐怕持有者也好不到哪去。
偷拿眼瞄那黑袍少年,我对他的好奇中又夹杂了几许奇怪情绪。瞧他的样儿怎的也不像狗腿啊!而且那张脸虽冷,但听说面由心生,瞧他面相更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怎的就用上了离魂香,最重要的是,此离魂香对付的居然是我栖霞派!
要说被人寻仇也不稀奇,这些年栖霞派得罪的六道之人不知多少。但往常寻仇的都菜得很,却无一个能像今日这俩少年般给我无比压力的。
想必载浮的压力也不小,见我问便又啧了声,而后摇摇头心音回我:“都别瞧了,怕人家看不到哈?!等为师想想办法再说。现在一切继续,蔚风你继续讲,都给我镇定点。”
我与慕蔚风对视一眼,便都傻兮兮笑,瞧一眼老板娘,她似并未听到我们说话,更未曾注意到我们几个态度反常,只是自顾自眼观鼻鼻观心,而一张娇艳面容却有些苍白。
“茶水没了!”我故作镇定,提起茶壶。
老板娘这才抬眼瞧我,我迎上她目光,只觉方才还风情万种的人这时目光都迟钝了。而她就“哦”了声起身去添热水,并又去后厨,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捧子莲子心,她将那莲子心一颗颗放茶壶里,笑道:“天干物燥,莲子心降火气。”
我只好朝她呲牙,看着那莲子心直犯困,“此时正是仲夏,老板娘哪来的莲子心?”
“头年存的。入秋时采了晒干,留着第二年仲夏时节泡茶,消暑除烦生津止渴清心明目——”
“服了!您是卖莲子的托儿吧。”
我自斟自饮,果然那股子厌烦之气消了不少。于是便倒了第二杯,而老板娘就朝载浮与慕蔚风说道:“掌门师父,蔚风,你们不妨也尝尝,这放了莲子心的茶水别有一番风味!”
那最后一个字加重音,载浮就一怔,忙忙端起茶壶杵鼻子底儿嗅嗅,即刻就给慕蔚风倒一杯,示意后者赶紧喝。
慕蔚风依言照办,而载浮那厮却更是夸张,竟嘴对嘴的直接提着茶壶往肚腹内灌。
这本是个紫砂壶,哪禁得起载浮这般牛饮?!片刻便空空了。而载浮就回头瞧我一眼,将压低了音要说何,却突然整个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地。
“师父?!”我与慕蔚风异口同声,并“呼” 的一下起身。而我便觉好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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