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望,影影绰绰的群山连绵起伏,层层叠叠。
近看,高耸奇骏的峭壁千丈陡直,巍然屹立。
周遭万物俱无声,唯有那灵动的涧水婉转流淌,潺潺涓涓,泠泠淙淙。涧水净澈清浅,映出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映出峰峦叠嶂,漫山葱翠;也映出佳人孑立,形影相吊。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那少女轻举如葱段般的玉手,缓缓擦去嘴角已被风干的血迹,薄唇微启:“你们走罢,我不杀你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偏偏是这般颓然落寞,他既将死,就算了罢。
一阵凉风悄然吹过,踏入山涧,寒意深深。浸湿的白衫修出少女纤细瘦弱的身姿,宛如在狂风暴雨夜被肆意摧残的娇柔花儿,正瑟瑟发抖,令人疼惜。
陆商曲不禁讶然,随即转念一想便明白一二,不禁赞笑点头,徒儿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元麟心中一动,有些愕然,只觉这女子杀意来的莫名,去的也是其妙,紧握长剑的手随即松了开来,继而偏头看向右侧那人,少年苍白如玉的脸容虽显出几分病态,犹是掩不住他风采射目的气质,安然柔和的神情若皑皑寒冬里的一抹暖阳余晕,融化周遭一切残冰碎雪,散去浑身所有寒凉不安,然后,暖上心头。
容玄钰静静凝视着那女子,脸上毫无异色,仿佛她所言全在他意料之中。她已松口,是时候了,他暗自计较说道:“我等还须在此等候友人,暂时走不开。此处风凉水寒,小姐还是多保重身体,赶快回家将这身湿衣换下,以免感染风寒。”
怪医又是嘿嘿一笑,他这徒儿实在太过聪明,三言两语便反攻为上掌控局势,化被动为主动,且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眼下他们确实无性命之忧了。
少女脸上划过诧异,这才发觉筋骨脏腑血肉之中溢满了蚀骨的痛楚,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禁不住颤抖,又想到什么还未开口就听一女子的高喊声从半空传入耳。
“阿湮—”
身子被一件雪色绒毛领紫貂披风紧紧裹住,融融的温暖驱散了丝丝寒意,神智也逐渐清晰,少女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她并不结实的双臂牢牢抱住自己,勾人的美目中充斥着盈盈泪光,俏脸又惊又急。
正是云霄。
“霄儿。”云湮欣然一笑,反手握住云霄,这是她多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苍白的脸庞宛如幽幽月光下的一颗圆滑光润的夜明珠,在暗夜中散发出晶莹透亮的光芒,清冷却柔和。
“阿湮,我回来了!你怎么样了?身子怎么这般凉?”方才赶到寒水涧,六七丈之外她便看见了云湮站立涧水中,全身湿透,瑟瑟发颤,她从未见过阿湮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一刺痛想也没想便轻盈飞了过来。
再无多余力气言语,云湮只是以笑作答,此刻她已十分虚弱,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那夺目的血色玫瑰依旧灿烂绽放在她如雪的衣衫上,妖艳如初。
对面的三人也是惊讶万分,这个钟灵毓秀的少女他们见过!
是她!容玄钰心潮涌动,乌黑如墨的瞳孔逐渐变的幽深莫测,本以为江城的邂逅偶遇别后不会再见,谁曾想仅仅三日便又相逢。只是此时此刻此景,着实无法令他欢喜,太多疑云谜团困顿住他,她怎么会在此?莫非她不是来自北狄,而是这山中之人?显然,她与那个白衣女子相识且交情匪浅,她们是何关系?她是谁?她又是谁?
血腥的气味,刺眼的殷红令人无法忽视,“这。。。这是。。。血?这是血!你受伤了?是谁伤了你?”云霄惊怒,恼恨的回头瞪去,随即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容玄钰凝眸浅笑,所有的疑问只化作一句:“是我,又见面了。”
幽月山庄。
飞檐翘角,红漆圆柱,金黄的琉璃瓦,一幽雅别致的凉亭浮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之上,名曰——吟月亭。清风穆穆至,垂柳婆娑起舞,碧竹沙沙轻语,别是一番风韵。
“赠送蓬糕?”忽听亭中一男子问声响起。
“是,那少年气质出众,身边的侍卫也武艺不凡,看着不似寻常人家,而且这一路上,属下确定从未见过他。”一墨衣女子单膝跪于男子身后,神色恭敬,只是她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依属下猜测,应是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又或者是。。。皇室!”
那面朝湖面,负手而立的男子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的分析一向无误,速去查清身份。”
“是。”女子一个闪身迅速飞出亭外,如风至拂面,柳枝摆动。
“你怎么看?”男子转身看向凉亭北面的女子,这男子虽已到中年,面色略憔悴却仍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不正是云庭?
而那女子正左脚踏在栏杆之上,右脚伸向栏杆外侧,背倚着红漆柱而坐,她一身墨绿色劲装,面上不施脂粉,眉目秀美,眼梢眉角间却隐露细纹,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只见她白玉般的双手把玩着一只碧色的雅致玉笛,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皇室也好,官员也罢,只要挡了我的路,就只有死。”
云庭凝望着女子,脸色紧绷:“湮儿这几日去了寒水涧,只怕身子有所亏损,不宜奔波劳顿。”
“呵呵。。。”双眸斜睨云庭,女子一脸哂笑:“云庄主当真有情有义,对自己的徒弟比亲生女儿还关心。”
“湮儿她也是你的徒弟!”云庭有些不悦。
女子冷笑:“哼!教了她一身好武艺,当然是我徒弟,后面的事可都指望她了。”
“你。。。”
“怎么?这就舍不得了?不知云庄主是舍不得这个徒弟,还是舍不得那个小师妹呢?”女子满脸讥讽,眼色狠绝,说罢一个临空侧翻身形一闪便稳稳坐于亭中的石凳上,衣摆飘动,身法轻盈。
“哎。。。”云庭长叹,“你又何必如此说?我已时日无多。”
握住玉笛的玉手一抖一滞,随即攒紧成拳,片刻又松开,女子挑眉笑道:“在你死之前随我去见见故人,如何?想必你那位如花似玉小师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呵呵。”
“我与楚王早已立誓盟约,这一生都不会再下山出世。你要做什么我可以不管,只是湮儿你万不可伤她性命!”心中喟叹,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当初你把她抱回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心存私念?哼!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原本我的计划中就没有你!”女子美目眯起,声调温淡却又无情,“至于你和楚王有什么约定那是你的事,我也没那闲工夫去关心,你既执意要守约做谦谦君子,我也不逼迫你。只是,你最好别忘了,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够了姚潆!”云庭大怒,拂袖转身,怎么可能会忘记?面朝远方,他神情麻木,双目逐渐涣散,血淋淋的记忆如潮水般呼啸而至。。。那个狂风肆虐,暴雨如注的旁晚,那个白浪滔天,奔腾咆哮的江水岸边,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无力的躺在他 ...
的怀中,朝着他温婉凄然一笑,断断续续吐出一句“云哥。。。你。。。终于来了。。。”便无声闭眼睡去,像是被一只利剑狠狠插入胸腔,在心口无情的搅动撕扯,痛得窒息,喘不过气,那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也是他此生认定的妻子啊,却任凭他如何呼唤也醒不过来,只留下他们出生不足一日的女儿,和一把祸乱之端的精美古琴。十七年又如何?多少次夜不能寐,多少次梦魇缠身,多少次哽咽轻泣,又是多少次几不欲生!这撕心裂肺的痛意却从不曾因了漫长的年月而退弱,依旧深刻如初。
“月儿。。。。”一声低沉嘶哑的呢喃,干裂的嘴角处溢出刺目的鲜血,如注缓缓流下,滴落在他深蓝的长袍上,无声无息。
身后端坐的女子静静凝视着云庭的背影,素面上没有了先前的讥讽与狠厉,被岁月洗练过的眼角眉梢此时甚是怜惜与柔和。只是,这番温婉秀美的模样,那负手而立的男子无法瞧见,她亦是看不见男子嘴角刺眼的血迹斑斑。
半晌无声。
倏然,女子一个纵身,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过,飞出亭外消失不见,只听一道洋洋盈耳的余音从半空响起:“云庭,姐姐大仇未报之前,你不准死!”
云庭闻言微怔,转过头苦涩一笑,却见一缃衣男子举步过而来,长得甚是俊秀,眉宇间出尘不染,他的面色总是这般清微淡远,似是一汪瑟瑟秋水安宁恬静,又如一株空谷幽兰高雅淡泊。男子走至亭中朝着云庭微微躬身,轻唤:“师父。”
“嗯。”云庭转身回应,嘴角的血迹还未擦拭,年轻男子看向他时眸中划过一丝惊慌,“师父快坐下,绪凉为您把脉。”说罢欲伸手把住他的脉门,却被他轻轻一抽手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师父?”
云庭摆一摆手,又转头凝望着一碧万顷的湖面,缓缓道:“绪凉,再过几日湮儿便要随你潆姨下山,为师想让你一同前往。”
沈绪凉神色一怔,随即言道:“潆姨要带湮儿下山?徒儿不知是去往何处?”
云庭偏头看着沈绪凉,心中不胜赞赏,这孩子当真是颖悟绝伦,只是一句话他便听出其中玄机,不是湮儿要随姚潆下山,而是姚潆要带湮儿下山!这般的聪明过人,令他这个师父也暗暗惊叹。“此次要去东陵替为师寻药,这一去不知何时是归期,你可愿意一路相随?”
“东陵远在千里之外,师妹此时还在寒水涧未回,恐怕她的身子禁不起这番折腾。潆姨素爱独来独往,来去无影踪,但这次为何要带上师妹?”沈绪凉字字珠玑,竟让云庭钳口结舌,一时语塞。
良久,云庭浅笑出声:“绪凉,你可知你这般颖悟绝人,聪慧如斯,却令为师时而倍感慰藉,时而又惶惶不安。你自幼看待物事就独具慧眼,又十分敏学好问,提出的问题时常令为师也不能解惑,今日亦是如此。”他顿了顿声,续道:“你品性一向淡泊,却唯独对湮儿多了些人情味,湮儿则更是清冷,虽是如此,但我知晓她其实温和淳良,至于霄儿,又许是你们三人中最为无忧的。。。 绪凉,今日为师要你起誓,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有何变故,你作为大师兄都必须护她二人周全,不容有失,尤其是湮儿!”
沈绪凉惊骇不已,双眸凝视着云庭,只见他星目炯炯有神,神情坚定无比。一轮如火的夕阳垂挂天西,它不知何时舍去了强烈刺眼的光芒,金黄色的柔光打在男子的面庞上,他原本苍白的脸像是镀了一层金,极其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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