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那爹啊!”苏老太太看到锦歌第一眼,便拉着她的手长叹,“可教我说什么好呢?难不成阖府于他眼中,竟是龙潭虎穴一般的?作孽的东西哟,你好好儿的姑娘家出阁,哪有带着弟弟走的?于诺小子而言,你这个姐姐固然亲切,可我这祖母就是个后的不成?这有家有业的,寄人篱下就那么好?”
老太太发泄起来不见无力,反倒是越说越精神:“他这个做人老子的,一撇三六五,将你们姐弟送回府里,说是让老婆子我乐享天伦,说得却是好听,难不成我这个做娘的在他心里就是个傻子了?好,甭管他什么心思,我这个做祖母的见到嫡亲的孙子孙女儿,心里只有欢愉欣慰的……可眼么前儿他要胡来,我可能依?”
鉴于被数落的对象是她老爹,锦歌也不好多言,只能垂着头,慢慢摩挲老太太丰润的手背,乖乖的听着。
老太太将话说出大半儿,也有些倦累了,长舒口气,眼眶红红的,静默不语。
锦歌的心思转开了,心道:老太太莫不是当真被老爹气晕了?
“你怎么想呢?你也说说。”老太太不念声,原是等锦歌说两句宽慰的话,虽然不能同仇敌忾的一起和她声讨吧,多少也说两句像样的话儿啊。
锦歌笑道:“老太太心疼我们姐弟,锦歌心里明白……只是,爹爹的主意,向来定了便难改……”
老太太嘟着嘴,心里明白,那小子性子轴的很,便是她也难改其决定的一二,不免心里增添几分荒凉。
锦歌虽然低着头,却也已然眼观六路呢。一看老太太神色,就知道老人家在心里脆弱时,想偏了。赶紧道:“老太太也莫心慌,其实爹爹这般做。也另有缘由。”
“哦?”老太太好奇的看过来。
锦歌心下一叹,终于拉过来了……眼看着老太太眼中的意思,锦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爹爹说是让锦诺跟着我走,怕是话说得简练了……苏府是我姐弟的根和倚靠,哪能说离便离呢?想爹爹的意思不过是,让我成婚后,再接锦诺过去常住而已。不过是让姐弟间亲近一些,至于家当、使仆,多数还是要留在府中的,小诺呢。每日里依然要过来给祖父祖母晨昏定省……说来,有些类似寄宿读书的感觉,并非寄人篱下呢。”
老太太点点头,神色也轻松了几分,锦歌眼见有戏。忙接着道:“至于让我将小诺接过去住,一来是小诺太小,本来……爹爹、娘亲他们远在海外不能顾及他,便让他有些敏感,我若是再出门子。怕是小诺心里不容易接受……小诺现在正是处在性格成熟完善的过程中,那样容易让他的性子跑偏;二来,爹爹也是为祖父祖母考虑,您们虽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终归是上了年纪了,爹爹总不好自己没好好儿的孝顺您们,还让您们为小诺费心费力的照料……
三来,小诺在成长中,总需要一个成年男性看护着,培养他的男子汉气概,府中的叔伯兄弟们都是极好的,只是不能日日接触……丰忱那人,是爹爹亲自考验过的,人品方面也能过关,正好儿让他看护小诺,这日久情真,将来才能彼此更好的照应着。”
话已至此,老太太心里也算是接受这些个理由了,只是有些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姐夫照应嫡亲的小舅子,那是理所当然,你这么说,我也是放心……可是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再者,亲家太太心里能好受了?”
锦歌笑道:“昨儿还遇见了韩夫人,听夫人的意思,丰忱大婚后,怹是要和丰司令住一起去了。”
“哦?”老太太有些忧心,“这样好么?”儿子娶亲,亲娘退走他处安住,这……
锦歌善解人意的将老太太身上的靠垫扶了扶,回道:“听夫人的意思,是她自己的意愿,夫人说,丰忱成亲,她的心事儿算是放下了,也该为自己好好儿的活一活了,和丰司令住一起,原也是姐妹相伴,学些东西、做些事情,也便宜一些。”
锦歌这番话却不是编的,只是和韩夫人的见面却不是偶遇,而是丰臻牵线的一次专门会面。丰臻和韩夫人的目的,一则,是好好儿的和锦歌这个没过门儿的准儿媳见个面,再深处了解一番;二则,也是表示一下对她爹当初要求的兑现。
锦歌为人也是大方,谈到深处,她也将锦诺的事儿说了出来,毕竟这种事儿不能背着丰忱的亲妈做。
韩夫人听了,反倒高兴起来,恨不得将和妹妹的约定反悔,小孩子啊,丰府韩家已经好久没听到稚言幼语了!锦诺那个惯会哄人的小家伙儿也和韩夫人接触过,知道这个小家伙儿会在儿子家长住,她恨不得立时就将小家伙儿带到身边儿来,她虽然在外端庄稳重,内心里却是极喜欢孩子的人,尤其是那种白胖可爱的小孩子。
当然,还有一点小心思,韩夫人背后才跟妹妹丰臻说:“过去我曾听人说,这有福相的男孩子最容易给家人招小孩儿呢,那个小锦诺咱们也见过,比忱儿幼时还要可爱几分,白白胖胖的,跟年画儿里的胖小子似得,忒得叫人心疼,可见是个有福气的!有他在忱儿两口子身边儿,我那大孙孙还会远么?”
好吧,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韩夫人您将这原本很有浪漫气息的诗句,改得很有乡土气息、很接地气儿啊!
丰臻单手托腮,一边儿点头应和,一边儿也如此腹诽着她姐姐。
……
老太太听锦歌将当日的对话学了一遍,这才放心道好:“韩夫人和丰司令,都是不错的人,爽利、真实,又和你五伯母是堂姐妹,若是心里不豫,便是不会直说,也定然会托你五伯母来说和,既然答应的爽快,又无不快,那就是真心了……若是如此,我心里总算是踏实多了……”
锦歌见老太太说得话甚多,估计也该口渴舌干了,便地上矮桌上放好的青瓷绘竹茶碗,小心翼翼的试了温度,捧到老太太跟前儿:“祖母,且喝口蜂蜜水吧。”眼瞧着喜茶的老太太有些蹙眉,她又笑道:“你刚吃过药,眼瞅着还没过半个时辰,若是让茶冲了药性,终归不美。”
老太太乐呵呵的啄了几口,笑道:“怪道人家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呢,不知不觉,我竟也跟个孩子似得挑嘴儿呢!”
这话说的锦歌并甄娘、红绣皆捂嘴轻笑,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撇着茶盖,望着锦歌的眼里满是欣慰:“十丫头,你向来是个稳妥的,我心里是放心的很,只是这性子啊……怪不得你五伯从南地回来之后,跟我说,最像老六的,不是男丁,而是你这个幼女呢……这几年我冷眼瞧着,你这丫头看着好静乖巧,惹急了,便立时就是活脱脱儿的苏家老六啊!”
锦歌表面儿上不依,心里却明白,她路上和苏二太太的龃龉,让老太太知晓了……这也不奇怪,老太太若是不能将全府掌控于手中,那素日不再府里的十爷一房和寡居的五太太一家,又哪里来的安生日子?便是她和逍遥阁也要多.操.很多的心呢!
这也是她面儿上犹豫,心里暗暗支持她爹让锦诺跟着她走的缘由……老太太毕竟上岁数了。
“人不犯我,我自然不犯人!”这个时候,再扮演小绵羊,也没什么意思,锦歌不介意向和自己站在一个阵营的祖母透露一下她隐藏的暗属性獠牙的一角。
老太太倒是拍掌道好,又问:“若是人家犯你,又当如何?”
锦歌老神神在的笑道:“自然是我必犯人啦,而且定要犯得他后悔犯我,便是连下辈子也不敢在犯!”
说这些话时,锦歌的眼里似乎绽着精光,整个儿人的气质都变了,像是开刃的刀锋,锋芒慑人!
苏老太太看着这个与平时不大似的孙女儿,心里暗暗点头,她有预感,成婚之后,这个孙女儿的人生将是另一番景象,而这,怕是她那六子早就知晓的了。
呵呵呵,苏老太太心里冷笑了两声,好一个二太太,既然她能让自己的十丫头初露锋刃,她也不介意宽容让这个儿媳妇儿再痛快的过些日子。
“好孩子,你记着,你嫁与的是军人之家,搁过去,他们算是军阀之脉!这种家庭,需要的不仅是智慧!”老太太见锦歌如此,神色也郑重了十分,叮嘱道:“好丫头,你记住了‘一力降十会’,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锦歌也规矩的挺直身板,神色不苟的谨听训教,心里分外清明:她当然知道,无论是丰忱代表的军方,还是他一向宏大的野望,甚至是她爹的寄予,乃至她心里的隐动,都告诉她,她以后的人生,不能、也不会平庸。
她,必须要用自己的实力,站在他身旁,与之并肩共看江山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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