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五日,晚春已至。
这天,夜幕降临之时,在京郊开阔的土路上,一辆辆军用运输车开着前照灯快速驶过,留下飞尘一片。
在一片矮山的灌木丛中,蹲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拉着旁边那个正拿着望远镜远望的同伴,轻声道:“别装模作样啦,你就是再端着它,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累不累啊!”
同伴却不在意,他扭了扭有些发木的腿肚子,轻笑道:“人家不是都给你打灯了么,瞧那一对对儿的,锃亮啊!”
没错,此二人正是白天考完试就远遁的锦歌和“罪魁祸首”丰忱。
锦歌自小就能很快适应光线,她于晚间也能稍稍辨认远方的景象,加之她爹苏六爷曾根据自己姑娘的特点集中训练过她,因此这番本事,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丰忱指着远处某个基本上看不到的地方,给锦歌说:“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二伯应该就在车站那头儿等着交接呢!”
锦歌一把夺过丰忱手里的望远镜,惹得丰忱直努嘴:“我说让你带着一个吧,你嫌沉,偏不带。这会儿偏又过来抢!”
锦歌“啧”了一声,引起丰忱的注意,他开始亢奋起来:“怎么啦,怎么啦?有什么发现么?”
锦歌用食指戳着嘴角,有些嘀咕。
她将望远镜还给丰忱,让他确认一下:“车队停住了……你看看第十辆车,你看看那辆车,看看它奇怪不奇怪?”
丰忱跟着看了半天,直到车队继续行驶,他才道:“是有点儿奇怪,这辆车的车顶和其余那些都不太一样,而且它的反光镜的高度也和其它的有差别……嘿,别说,它倒是显得更敦实一些。”
锦歌心中一顿,忽然发问:“你不是说二姐夫家里……早年间在沪市开了一家民生工厂么?”
丰忱垂着眼想了想。“嗯”了一声:“是啊,后来还有外资参股呢!”
锦歌眯起眼,有些诧异:“还外资呢,不就是他家入了外籍的叔伯兄弟有入股么?”
丰忱轻笑两声:“你要是相信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说着,便起身拉过锦歌往回走:“走吧,咱们先转阵地,有话咱们路上说。”
二人快行,两三步就上了车。车子灵活地倒退两步,一拐弯儿。就向着相反的方向呼啸而去。
“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锦歌坐在副驾驶上。半转着身子、扒拉着车座,眼巴巴儿的往车后瞧。
丰忱一把将她按好:“我说,你就安心坐好了吧,我还能个给你卖了啊!就你这样儿的。看着乖巧实则刁钻、娇蛮、还好享受,报复心又强、行动速度也快、精力还旺盛的主儿,我想卖也没人愿意买啊!也就是我想不开,砸手上了,不是?”
锦歌手上摇着一个物件儿的红缨,哼道:“别啊,砸手上多亏啊!”
丰忱不用斜眼就能看到嗖嗖的泛着冷光的刀尖儿,刀的尾部正连着红缨。
只觉得后背发凉的丰忱,赶紧道:“嘿。我的活祖宗!您能放下它么,咱先把它放下成不?我这里若真是来个急刹车,您那儿就能惯性的把它扔我来,我这不就成了标靶子啦?”
“你摸摸脑门儿,看看有没有冷汗?”锦歌并不看他。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丰忱缩缩脖子,两片嘴唇不停地动换:“真正的伟大,不是让对方慑于自己的武力……”
呃,好像旋转的速度又快了,丰忱赶紧改口:“当然,武力也是一种手段,它更直接、更干脆,是很好的开路工具……”
锦歌嗤笑:“少贫嘴!你可快点着吧,当心到时候人家戏装都卸了,你还没到呢!”
丰忱立刻精神抖擞的摇摇头,眉下那一双亮眸也开始烁烁地发光:“那不能,一会儿你就知道咱俩去哪儿了,保准你给我翘大拇哥!”
锦歌连猜都不用猜:“还能去哪儿?钻地道呗,我自打认识你,就没走过别的道儿!”
丰忱撇撇嘴:“管它什么手段呢,能成事儿的就是好法子!坐稳喽!”
身子稍稍往车门处倾斜,锦歌刚抓紧把手儿,那车子就已经右转下坡,向前面的小道儿跑去。
锦歌皱皱眉,这是去哪儿啊?
丰忱嘿嘿一笑:“咱们保准儿先他们一步到达!”
锦歌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他们在中转站里就得磨蹭许久。”
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车子又开过好一会儿,丰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车内已经沉默了许久。
他将头一扭,就见锦歌躺椅着座位,正若有所思的盯住窗外的星空瞧,那眼神儿像是透过深沉的天幕看向更远的地方,却不知她在想什么。没有打搅锦歌的兴致,丰忱忍下了已到嘴边儿的话,他将方向盘一打,车子又转入了一条深折的胡同里。
“到了!”丰忱叫醒昏昏欲睡的锦歌,推推她:“唉,赶紧醒醒,咱们到了!”
这声音是虚着的,锦歌揉揉有些晕疼的脑袋,惺忪着抬头一望,哟,看背影,这是一栋栋连着的小洋楼群。
“不是,这是哪儿啊?黑不隆冬的!”锦歌跳下车,左右一望,不禁抱怨。
此时他们背对着灯光,对过儿不算明亮的光晕以路灯为圆心铺展开,更衬得二人所在地方黑影幢幢。
“啧,看够了没,看够了赶紧上车。”丰忱露出锦歌熟悉笑容,是很欠揍的那一种。
这表情气得锦歌柳眉一竖:“没到地儿啊?没到,你推我下来做什么?”
丰忱却一脸无赖的嘻笑:“这不是想让你醒醒盹儿么,让你下车过一过风、看一看风景。赶紧的,清醒了就上来,咱们得进去了!”
锦歌忍着气拉着车门重又坐回去,门一关,另一只手照着丰忱的后腰就掐了过去。她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说:“这是利息!”
丰忱呲牙咧嘴的赶紧求饶:“好好好,我也下去一回,好不好?”
话音落。丰忱跟着就跳下去,他三两步的蹿进前面更加漆黑的地方,一转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锦歌见了,也瞬间正了颜色,只安静地等着。
也就片刻工夫,锦歌便清晰的听到一个细微之极的开门声,是两扇门。接着,丰忱就带着一阵冷风跑了回来,他手脚俐落的发动车子直奔其中。
车子开过两扇黑铁门,停在了坡道处。丰忱再度跳下去。
锦歌以为他去关门。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再仔细听,竟然听到了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心中暗自计算的锦歌,慢慢儿的有了计较,她估么着丰忱应该是出去指挥一些人做事。
面不改色的锦歌。稳稳当当的坐着。如此这般,约么有五分来钟的工夫,丰忱才回来。
他是小跑着上的车,一上来就开始解释:“我去消痕了。”
锦歌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启动机器。
丰忱轻咳了一声,手脚行动着,也不耽误说话:“这里原来是日本一个武官驻津的官邸……”
“驻津?这里离津门还远着呢!”锦歌心里自有一份地图,他们身处哪里。她可能会装傻,却不会真糊涂。
丰忱讥笑:“是啊,这就是国弱积贫的下场。人家说是驻津,那就是驻津,哪怕人家在紫禁城眼皮子底下住。你也得笑着说他是驻津。”
丰忱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分外苍白。唯有那一双眼睛里,含着莫名的东西,那东西让它们比星辰还闪亮。
锦歌不喜欢这种氛围:“嘁,猖狂由猖狂,小人岂得长。一朝山河换,且看它下场。”
丰忱呵呵笑出声,扭头看向锦歌。那本就闪亮的眼眸里,此刻更是绽放出令锦歌心悸的光芒。
有些不自在的锦歌,佯怒道:“看什么看?你又不是狼,赶紧将眼里的亮光收收,可别吓到人不说,再把真狼给招来啦!”
丰忱嘴角连跳几级的往上翘,倒是没言语。
锦歌这里却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她一会儿揉揉耳垂儿,一会儿动动脚尖儿,最后怒己不争的女孩儿,干脆狠掐了丰忱手背一下,心中唾骂:出息!
车子开过下坡,停在了一处貌似仓库的门口儿。
也不用丰忱多说,锦歌便已经做好走地道的心理准备。
“这座府邸因为地段儿不错,就由韩大总统私购下来,赠给了我家。”丰忱点好两盏灯,又嘱咐锦歌,“你跟好了我,咱们先进去。”
锦歌心道,这人姓丰,韩大总统应该是他姑父。一个先是军阀后为总统的人,送个洋楼给妻子的亲戚也很正常,便也没有多想。她直接接过油灯,就跟着丰忱一步步走进去。
大概走了百十来米,向左一转,锦歌眼睛可就亮了:哟,这里停着一辆垮斗摩托!
想也不想锦歌就指着摩托的位置,看向丰忱:“你去坐垮斗,我来开它。告诉你吧,我开得可好了!”
锦歌毫不客气的坐在摩托上转动着车把,一脸的怀念。
丰忱立时耷拉下眉眼,垂着耳朵,有声无力的反问:“小祖宗,您想开它也成,可问题是……您小人家认路么?”
锦歌原本振奋的心情登时回档,她郁闷的鼓着双颊,跳下来坐到垮斗上。
鉴于两点之间直线短于曲线的道理,加之地道又畅平无阻,因此,原本坑坑洼洼要走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这里也不过用个十来分钟就够了。
因此,一路无话,二人直达目的地。
“怎么样,咱们这一顿忙乎,终究还是来得早啦……喏,你坐到沙发上,从这个小孔往里面看。”
丰忱见锦歌一脸的平常,不禁有些好奇:“你还会用这个?”
锦歌歪歪头,眨了眨眼睛:“很稀奇么?以前读书时,我大哥他们就会在门口的屋檐上挂上一面镜子,斜着挂。又于它正对着的下面,放上一盆水……着小厮在一旁守着,若是来大人了,小厮从水面的倒影上就能看到。”
丰忱听了,立时合拢右手的四个手指,单留一个大拇指出来竖翘着:“佩服,佩服!”
锦歌笑道:“这不是墨家提出过的么?”
她拍拍倒z形状的管状筒,道:“凭丰家先祖的本事儿,给你们留下一些能耐,也不稀奇。”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上面传来了开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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