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也瞑目了?
说的好像他死不瞑目似的。
谢玖默默地撇了下嘴,别人不知道,秦家自己人还不知道吗?这位词圣祖父虽是喝酒喝死的,可临死时嘴角却是微微上翘,一脸魇足,可谓含笑九泉了。
现在为了封信找上她来,莫不是念念不忘哪个女子写给他的情信,这才趁着七月鬼门大开的时候回家,想要托个梦给自家儿子让他给烧到下面,留着欣赏吗?
“我……听您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已经死了有些年头了。”谢玖秀眉轻轻蹙起,眼神颇有两分迟疑。“这些年心心念念,每逢鬼门大开都要回来看看,不知道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一封信,能让您死后还一直牵挂,不得安宁?”
“咦?”舒宜惊讶地抱起肩膀,“大长腿,你对词圣大人怎么这么礼貌?和俺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讲究,俺从来也没有感觉到你的尊重,你总是对俺很不耐烦哦。”
张修盈瞅瞅舒宜,他也说人家是词圣大人,长的又慈眉善目,说起话为洒脱不羁,可礼仪周全,就算是死了,对现在身为皇后的谢玖也是很讲究礼仪,哪像舒宜‘大长腿’东,‘大长腿’西,什么话脏话都敢往外冒,谁会有好脸色摆出来?
更何况,舒宜追求的不就是没人给他好脸吗?
谢玖只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秦通玄。
不怪她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这位祖父在当年也是数的上数的叱咤风云的人物。文采风\流,人比文采还风\流,可以说秦钰的性子是遗传了他亲爹。可是也没有他亲爹那般兴风作浪。
这位秦通玄,一共娶了三个嫡妻,妾室通房那就不能用手数。
第一任妻子进了道观做女道士,与秦通玄道不同不相为谋,和离收场;第二任妻子小他十二岁,在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过了两三年又娶了和三任妻子,也就是秦钰和秦萱蓉的娘亲。那时他已经四十一岁,第三任妻子杨氏十六岁。在次年便生下了秦钰,而生秦萱蓉那一年,秦通玄已经50岁。
秦通玄情场得意,官场却也算不得失意。
其为人放荡不羁。为刚正刻板的皇帝不喜,只外放做了个知府,可是偏偏那洒脱的性子入了永徽帝的眼,在永徽帝登基之后就调回京里,一路升官直坐到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外交等事,深得永徽帝的圣心。
秦通玄一脸纠结地道:
“不瞒皇后,微臣一生想做的都做了,唯独这封信没腾出时间来看就死了。纠结在心里总是不得安乐啊。”他重重一叹,脸上的表情颇富戏剧性。“微臣想,好歹也得死个明白。否则做鬼也不开心,投胎以后也不会开心。”
于是,他十几年来一直在地府过得不甚开心,偏他生前极有名言,死后了也是活招牌,不能像其他籍籍无名的换一样乱蹿而不被发现。所以他每年鬼门关大开都回家转悠一人月。看能不能找机会托个梦,把信稍给他看一看。他也算就了了心愿了。
谁知道秦通玄一生子女众多,家产虽败的差不多,分了家后过的都不怎么富裕,可身体却是个顶个儿的健康火力旺,他连近身都做不到。
晚上托一梦,第二天一醒就忘了个精\光。
历经十余年,终于找了个身体有点儿虚的孙女,没几天就让皇家给召进了宫。
他本以为今年又是彻底没戏,不成想就在咸熙宫遇到了这位有阴阳眼儿的皇后。他在宫里转悠了好几天,终于一路打听到了昭阳宫,几次三番却怎么也靠不了近前,就在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皇后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果真是——缘份哪。
不死个明白,做鬼也不开心?
谢玖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他自己都说了一生想做的事都做了,还心心念念一封实在听上去不是很重要的信。
一辈子过的太顺,太随心所欲,也是病啊!
死了还是这么任性,该投胎投胎,该在地府继续玩儿就玩儿去呗。
她正要开口,就听舒宜忙不迭地插\进来,一张丑脸笑的有些拧巴。
“大长腿别的不敢说,最是乐于助鬼,心地善良,俺进宫告御状,大长公主派人谋杀的俺,皇后那时候还是个小妃子呢,就能不畏艰难困苦地帮俺,在皇上他老人家面前参了顾荣平那毒妇一本,她肯定不会不帮你的,你只管放心吧,词圣大人。”
舒宜好像生怕秦通玄不信似的,掰着手指头就给他数上了。
“就像那个春禧宫的绿云找妹妹,就是大长腿帮找到的,还给她立了牌位,和俺结了姻亲——这个暂且不说,俺有些后悔,再有那个傻乎乎的一个宫女找情郎啊,也是大长腿给找着的,就是现在皇上他老人家身边的总管太监。大长腿,平时虽然俺不夸她,但的确是个好人啊,又美,又好,虽然性格有点儿古怪,绝对是个一等一的!”,
谢玖被舒宜夸的脸上几乎臊的通红,她想说,她真没这么好。
而且从舒宜那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就那么像倒卖人口,忽悠人上当受骗的人贩子呢。
“是啊,谢姐姐是个好人,我身子被别的鬼抢去了,她还想方设法帮我回去呢。”张修盈见舒宜说的热火朝天,朝着他喘口气的功夫,连忙插\进去一句。
这下秦通玄脸上的笑扯的更开了,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下面。
“那是微臣找对了人。”他眼神亮晶晶的。
承受着那样真挚热情的目光,令谢玖一时之间压力之大,堪比日夜对着舒宜那张丑脸。
“词圣大人,你听我说啊。”舒宜飘到秦通玄面前,生怕说的不够,把他知道的听说的都一股气地倒了出来。转脸就扯到了秦妃身上,用词之露骨,遣词之恶毒,秦通玄原本笑眯眯的圆脸已经垮成了长条,满脸铁青。
“也就是大长腿人美心善不予追究,要是换了我,分分钟毒死她一千八百次!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捂死啊,那得是多狠的心肠——不对,俺看她根本就没有心肠,就是个绝户,也不知谁生出来这么个奇葩——”
谢玖都觉得再让自家祖父听下去,都是不孝了,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就此打断了舒宜激昂慷慨的长篇大论。
“你咋了?”舒宜皱眉,八字胡上翘。“你听着来气,也呛着了吧?俺偶尔想一想,都觉得此等恶妇——”
“咳咳!”
谢玖重重地咳了两声,冲着冒着浓郁阴森气息的秦通玄方向使了个眼神,抚额无奈地问舒宜道:“你知道你旁边这位词圣大人尊姓大名吧?”
“那当然,词圣的大名如雷贯耳——”
舒宜的大嗓门戛然而止,顿时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瞪成了圆形,看了看直冲他使眼神的谢玖,又将视线挪到秦通玄那张阴气森森的脸上。
答案呼之欲出。
张修盈一怔之下捂脸,“唉哟,太尴尬了。”说完,嗖地就捂着脸飘走了。
...
谢玖磨牙,她要是能飘,她也走。
舒宜面露尴尬,呲着微黄的大板牙干笑道:“你们,不会是一家子吧。没关系,就像大长腿说的,死了就一了百了,没甚大关系,你再一投胎,就更没关系了。”
“正是不才在下的小女。”秦通玄冷着一张脸,这样一看脸上平整许多,没有挤出来的皱纹,看着倒年轻了许多。
秦通玄儿女众多,每年都不缺人祭祀。只是向来家人祭祀都是说些说好,求保佑,求平安求发财之类的,极少说些家里琐事。便是有,也都报喜居多。他就是每年鬼门开回家,谁也不会说些秦妃在宫里的不好,都巴望着她在里面好,能带着整个秦家也好些。谁闲着没事儿吃饱撑着,也不至于在自家里说她的坏话。
他随秦溱进宫,只是隐约听说秦妃被贬为庶人,他以为不过是妃嫔争斗,输了之后理所当然的下场。
哪里就料到在昭阳宫听到这么一番恶毒的评价,顿时秦通玄整个鬼都不好了。
活了一辈子,死了十几年,他的三观居然重新又被刷了一遍。
舒宜一听自己崇拜的大词人居然和宫里众鬼皆知的毒妃是如此亲厚的关系,不禁大惊失色地叫道:
“你咋能生出这么个闺女?!”
谢玖眼瞅着秦通玄的脸色由铁青阴森,转瞬间就变了一张脸,双目暗红,整个鬼都往外冒黑气。顿时,她心头一惊,自家祖父在地府过的逍遥自在,阴差阳错来宫里一趟沾染上怨气可就不好了。
“秦大人——”
秦通玄怒目圆睁,挥手阻止谢玖继续说下去。
“我本来是觉得妃嫔斗争输赢各安天命,却不曾想能从毒医你的口中说出此等话来。所谓人前莫论人长短,人后莫说人是非。”他比舒宜还短上半头,抬头瞪着舒宜。
“是非自有公论,我会去调查一下我的女儿是不是你口中灭绝人论,畜牲不如。如果我调查出来,是你无中生有,凭空造谣,此事我秦某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要给我个说法!”
说完,甩袖子嗖地就飘离了昭阳宫。
只留下谢玖和舒宜面面相觑。
“那封信的事……不说了?”谢玖讷讷地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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