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宜芳就是在楚美人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中冷着一张脸走进了卧室。
楚美人越是想忍住咳,憋的脸红脖子粗的,反而咳的更厉害。她跪伏在地,一手捂着嘴,全身都开始打颤。开始时她就是担心惠妃受伤,皇帝像以往那样三五不时来宁安宫秀秀存在感,万一撞见皇帝反而不美。
上一次惠妃和皇帝闹翻,冷战了大半个月,她虽不清楚原委,可也感觉出皇帝看她的眼神一次冷过一次。为免被皇帝的暴脾气波及,她力求在皇帝面前降低存在感,但凡有出头的机会,她都恨不得绕着走,更不要提太后有意无意要她多亲近惠妃的意思,她根本是当做耳旁风,吹过就算。
惠妃还好,有心拉拢她,两好凑一块儿,她也认了,反正她进宫来就是服侍皇帝的。
可现在问题不是惠妃看不上她,要搓磨她,而是皇帝看她不顺眼,一次两次,她再傻也看出来了。那眼神跟含着冰碴子似的,恨不得用眼刀就戳死她。
当初她还暗自欣喜,皇帝年轻英俊,便是服侍起来她也是心甘情愿。只是世易时移,她现在宁可进宫服侍的是个温柔慈祥的老皇帝,也不想遇到这么个神经病,分分钟翻脸的节奏。
如今她是美人位份,例银也足够她过滋润的小日子——如果惠妃不是三天两头有病,她得随礼,就更好了。不受宠而已,可哪一天到了皇帝跟前,万一皇帝看不顺眼,跟蒋氏一样连降三级撸到采女,易美人直接撸到御女级别,别说过清闲日子,在这跟高踩低的宫里,苦日子有的吃了。
所以,她是宁可守着这个虚位到死。也不敢再起地争宠斗狠的心。
顾宜芳浓眉拧着,冷冰冰的视线在楚美人身上划过,他认不出是哪个,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宁安宫他眼前晃荡存在感的人。他打心里往外烦。
谢玖也被楚美人这番激动的反应给镇住了。
不过是挨挨皇帝的冷眼冷面,又不是真的要弄死她,至于的吗?
她脚上有伤,便只在榻上做了个福礼的姿态,他见皇帝一脸不耐烦,眼神直往地上瞟,心里暗叹楚美人让皇帝给吓破了胆,皇帝这些天心情不好,指不定就拿她开刀。
“楚美人,你先下去吧。待我脚上好些了,咱们再聊。”
这话不说还好,顾宜芳一听又是姓楚的美人,眼刀子嗖嗖补了上去。
“别啊,朕过来坐坐而已。可别让朕扰了你们这对好姐妹聊天的雅兴。”
遇上楚美人,皇帝就又不会好好说话了,谢玖头疼。
楚美人捂着嘴又咳了两声,脸色涨红,站在地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陛下圣安。”她嚅嚅地道。
“陛下到这儿来是看我来了,还是看我们聊天来了?”谢玖巧笑颜兮,娇嗔的勾住顾宜芳的胳膊。说完。暗地向楚美人甩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出去。
偏偏楚美人皇帝恐惧症极其严重,没得皇帝的发话,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擅自动作就杵了皇帝的肺管子,把这些天\朝政不顺的气全撒她头上。
谢玖惊诧地瞥了眼楚美人。这是吓傻了,还是装傻在皇帝面前露脸呢?
这可不是她瞎琢磨,妃嫔争宠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就这么可怜巴巴地一张苍白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见犹怜的狐媚样儿。历代多少皇帝就栽这一套上了,当今这景元帝又是个神经病的底子,喜欢什么样儿的也没个准路数。
顾宜芳眼睛横过去,“惠妃让你下去,你是耳朵有问题?”
“臣妾告退。”楚美人憋了好大一口气,福身一溜烟就走出了怡和殿,直到走下台阶那一刻,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她才长长出了口气,特么的后背又湿了。
顾宜芳抬眼看了看谢玖,眼神平静无波,她看不出丝毫情绪,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景元帝三五不时地爆发一下,她还能视状况顺毛摸\摸,这样将全部情绪敛起了,就这么憋大发了,一旦爆出来,她可没把握能给捋顺了气。
“脚好些了吗?”顾宜芳淡淡地问道。
谢玖被他这莫名的高气压也弄的有些气不顺,莫名的就有种压抑感。
“好多了,肿消了不少,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走了。”她浅笑盈盈,望着他的眼神温柔的几乎掐出水来。
顾宜芳摸\摸她的脸,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这几天前朝事多,没过来看你,你多担待些。需要什么,叫人去找高洪书。”他一边说,一边蹬掉了脚上的靴子一甩,甩出老远,翻身上榻偎到了谢玖的里边。
“朕乏了,在你这儿眯会儿。”他闭上眼睛,沉声道。
这绝对是气大发了的节奏。
谢玖腐着腿姑且不论,就是手脚灵便的时候,在皇帝动了真气的时候还是不敢上前,能躲多远躲多远的。她拿眼扫了高洪书一眼,不知道皇帝这又是犯哪门子轴。
谁知高洪书满眼希冀的望向她,估计是想她哄哄,把皇帝给答对乐呵了,回去含章殿也就不搓磨他们那帮子\宫人。
一肚子馊主意,拿她顶岗上前,做了炮灰,谢玖在心里连呸三声。
高洪书见惠妃都露了怯,摆明不想出头,也不禁缩缩脖子,蔫巴巴地去了门外守着。
这几天皇帝倒霉到喝口水都塞牙缝,一步一个坑,各种不顺。刺王杀驾的事几天下来也没个准谱,不过是收拾了几个失职的御林军。端王马术精湛,若非这几年身体越来越胖,当天又饮了不少的酒,也不至于摔断了腿。那么胖的身子成天窝在榻上养病,就是屋里堆满了冰,还是热的他浑身起了热痱子,好不凄惨。而太后知道了小儿子的处境,心疼的无以复加,见着皇帝就报怨,见不着还特别把皇帝找去抱怨,话里话外埋怨端王不小心。
端王憋屈,太后憋屈,皇帝比他们更憋屈。
自文华阁大学士左丘兴被处决,内阁便少了一人,皇帝看好翰林院侍讲学士程净,旨意才到内阁便被驳回,首辅朱维中直言拒绝,道先帝常言此特旨擢拔入阁,帝位居高位易被蒙蔽,理应廷推,经由九卿及各科道官员共同推举阁臣,最后由皇帝圈定。
大燕建国之初,内阁置七人,是以侍读、修撰、编修等职入阁,官位不足五品,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后来几经更迭,权力加大,加封的爵位、兼任职位也越高。永徽帝强权,内阁尚敢驳皇帝旨意,仁宣帝仁厚,更加倚重内阁,使得内阁决策权越加扩张。
翰林院侍讲程净出身书香世家,满腹经纶,常为景元帝讲读书史。此人看待事物往往一针见血,言辞锋利,可手段却甚为圆融,并不偏激。
而内阁举了几个人,里面赫然有左\派余党,甚至连人才凋零的杨氏一族也拎出来了。
皇帝看重程净,一是他的确才学过人,最重要的还是他与四大名门没有过深的交情,算是官场难得的一道清流。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把杨氏给 ...
压了下去,左氏也连\根拔起,好不容易打了个翻身仗,转眼就让朱维中打了一闷棍,抬出先帝来压他。
大燕四大名门,各个存在的历史都比这个朝代还要长,左右制衡了朝廷不知多少年,皇帝既发了狠,就绝不能容忍他们再起来。
杨氏、左氏都自顾不暇,朱氏和张氏明里暗里不和,可又不能当真撕破脸皮,四大家族就剩他们两家,谁都不是傻子,也都看出皇帝这是冲他们使黑手了,连带着平日的小打小闹都收敛了不少,渐渐暗有了联合的意向。而且远不只如此,居然还拉拔早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杨氏,妄图人多势众对抗皇帝,这场君臣博弈,渐渐步入高\潮。
太后在儿子和哥哥的斗争中,自然是向着自家儿子的,一边在宫里打压皇后,一边抬举张妃,对着代国公里挑外撅,好一顿甜枣往嘴里捅。
代国公倒是闷棍挨多了,硬给打出了经验,两边吊着,谁也不得罪,只是多少还是偏向了朱家,唯恐他这小外甥收拾完朱氏,就倒出手来捣鼓起自己。
太后憋了一肚子的气,母子俩成天研究冲谁下手,聊聊到了端王那儿,太后就是各种埋怨,什么什么就都想起来了。
皇帝也憋着气,怎么听太后的话怎么不顺耳。什么端王大意,乱出风头,赶情他弟\弟替他挡煞还挡岔了道,就应该那马一蹶子踩他这个皇帝腿上就好了?
每日跟在皇帝身边的高洪书,可算是领教了皇帝神奇的脑回路,别人说什么都能杵他肺管子上,看天觉得高看地觉得厚,看谁谁都不顺眼,照镜子都斜着眼睛。不过奇怪的是,皇帝憋屈着,不知是没倒出功夫来,还是怎么回事,居然没冲含章殿下手,一众宫人庆幸之余,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都怕皇帝憋到了极致,一旦爆发就来个死伤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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