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雪宜淡淡地笑道:“这是湖广人尽皆知的事情啊,这所园子已经荒废了一百多年了,当年就地伏诛的尸骸早就化为尘土,冤魂碧血尽为荒芜,可叹绿草犹能年年生……姑父饱读诗书,难道没有告诉过弟弟这件事情吗?”
谢湘顿时有些语塞,呃……合着自己盘算了那么多,不过是想多了?
好吧,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湖广人,所以什么人尽皆知的话题实在是没办法去深究的。
然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在心里暗自嘀咕道:“饱读诗书和朱元璋滥杀功臣扯得上吗?”
转念想到夏雪宜刚才的话,好像是说这里曾经伏尸遍地鲜血横流,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丫这是想吓唬爷啊?
谢湘觉得他这一天只从踏进那个什么飘香阁就给活生生的糟蹋了。
这才刚刚的定下心神来,夏雪宜最好不要再扯出什么幺蛾子。
他不禁皱皱眉头,很没有同情心的说道:“我还真就没有听爹爹说起过……哥哥,你们还是搬到客栈和我一起住吧。”
毕竟,夏雪宜这种类似恐怖描述的话语对他的震撼并不是真的很大,他只是觉得这个残桓断壁的园子实在是太荒凉阴森,还是客栈人来人往的比较接地气。
他当然不会去询问夏雪宜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落脚?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异议。
谢湘觉得此刻的夏雪宜,自己最起码在心理上还是要保持着敬而远之的为妙。
不可否认,听着夏雪宜语气淡淡的说着这些前朝旧事,他似乎更加的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危险。
因为谢湘从夏雪宜的言语之中并没有听出多少感时伤怀看破古今的顿悟,反倒是听出一种轻蔑的冷笑,一种……藐视生命的恶意。
所幸的就是,他知道,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夏雪宜对他还应该是亲爱有加的,所以他才敢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客栈。
他忽然更希望能和这个久别重逢的表哥同志来个安静的促膝而谈,比如,和他谈谈人生是多么的美好,生命是多么的珍贵。
所以,关于报仇啊血腥暴力啊的什么,能不能缓着点来呢?
夏雪宜哪里知道谢湘心里的鬼话连篇,他站定身子,看着谢湘依旧淡淡地笑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所以暂时还不能去客栈。”
语气依旧的柔婉,就像在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
谢湘忍不住瞪了瞪夏雪宜:“一个人?一个什么人?”
夏雪宜立刻莫名的笑了,然后摇摇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谢湘只得点点头。
是的,他确实不需要知道,因为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一定能左右。所以,他也只好看着夏雪宜无可奈何的笑了。
瞬间,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四目相望间,好像又找回了阔别多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种不经意间就不请自到的久违亲密简直不容商榷的就奔突进两人心中的,两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顿时陷入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之中。
稍倾,夏雪宜才回过神来,怜爱的看了自己这个日思夜想的弟弟一眼,谢湘掩饰的做出淡定的样子,不去正视夏雪宜含情脉脉的眼睛,两个人继续一前一后往厢房里走。
谢湘心里很恼火。
妈蛋,这很有问题很不对头。
自己应该记得和夏雪宜保持一定的距离的才对,免得将来这货杀起人来,自己会被溅一身的血。
但是,自己似乎不经意的就和他握手言和了,甚至有逐渐和他打成一片的苗头。
看来自己身上终归是流淌着大宝的血,血浓于水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谢湘看见夏雪宜带他进来的这间房间尽管外面看起来还算是整齐,里面依旧是灰败不堪,可能是年代实在是太久远的缘故,这间房间里竟是空空如也的,只见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墙角,包裹边,只依放着一个斗笠。
谢湘不由琢磨到,看意思,何红药一定是被夏雪宜安置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了?
或者说,其实何红药并不是已经和夏雪宜住在了一起的。
否则,何红药头上已经早就不见了斗笠和面纱,也没有见她手里拿着,那就是一定搁在另外的什么地方了?
他心里居然有些不能控制的暗暗欢喜,老天爷还是待他不薄的,也许,他终于还是赶在了所有事情的开端之前了。
谢湘暗暗沉吟,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之前自私打算的,放弃夏雪宜那样的绝决?自己到底要不要试一试去改变一下什么?
毕竟,就像一个玩蛇的人,哪怕自己早年玩的小蛇已经长成大蟒,还是有着一份不能割舍的感情的。
何况,夏雪宜这条大蟒,已经修炼成一条青龙了,长得真是越来越养眼帅气了,就那么毁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天理不容!”
谢湘心里默默地飘过这四个字眼。
怪不得人都说见面三分情,他谢湘亦是不能免俗。
无论他在心里是如何的思谋来思谋去,归根究底,他觉得,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夏雪宜会身遭不幸。
“弟弟,姑母和姑父两位老人家可都还好?”
就在谢湘胡思乱想的时候,进的房间的夏雪宜突然抓住他的双手,使劲的把谢湘拉到自己面前,刚才竭力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模样早就不能自制,语调突转哽咽。
谢湘吓了一跳,他分明看见夏雪宜一双星目里泪光闪闪。
“别别别……哥哥,你不要这样,爹,他还好吧,我娘,我娘,我娘她……”
谢湘语无伦次,一连说了三个“我娘”却不知道该然后向夏雪宜宣告自己娘亲已经撒手人寰的噩耗。
拜托,大哥你不要这么惊悚夸张的好不好啊?爷的小心脏会承受不了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情流露吗?
夏雪宜,你确定你不是在作秀的吧?
但是,两行眼泪已经直直地的顺着夏雪宜的脸颊悠忽而下,他痛心疾首的呜呜咽咽道:“弟弟,都是我不好,姑母一定是日夜忧思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儿……”
嗳呀,大哥,你还真哭啊?
好吧好吧,我错怪你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也是人之常情的嘛。
谢湘被他哭的心里酸酸的,想起自己唠唠叨叨的娘亲,对他和夏雪宜的疼爱,那真是发自肺腑的。
仔细想起来,娘亲的去世和夏雪宜的失踪也确实不无关系,娘是那样一个心细易于忧思的人,如果不是夏雪宜的突然杳无音信致使娘亲日夜愧疚自责焦思忧虑,娘亲一定不会走的那样早。
可是,娘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就算是他们兄弟相见之时抱头嚎啕一大场,也哭不活一辈子担惊受怕的娘亲了。
有时候,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叹了口气,很是淡定的拍了拍夏雪宜:“好了,好了,有空回去给我娘亲烧张纸吧,只要娘亲看见你依旧平平安安的,想来也会含笑九泉了。”
好吧,谢湘承认,这些年来,他还是在心理上无法把谢夏氏当成自己真正的亲妈。
不过,他这种念头一直以来都是十分隐秘的,从来都不为人知的。
尽管,谢湘明白,自己有这种想法真是十分的狼心狗肺无可理喻,但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不是说你很有理智就可以完完全全的剔除的。
就像一个后妈,尽管她很想像孩子的亲生母亲那样去爱自己丈夫和前妻生下的孩子,那个孩子也会和她自己的孩子一样甜甜的管她叫妈妈,但他们心里永远都做不到想真正有血缘的亲生母子那样融洽。
无须去写一篇洋洋洒洒的长篇论文去求证或者反驳,更不需要去开一个辩论会,人内心深处的某种不由自主的游离的感觉只有自己最清楚,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是人的一种作茧自缚的悲哀。
谢湘从来都知道,自己这具身躯确确实实蒙谢夫子夫妇所赐,他们对他的疼爱更是呕心沥血,但是,谢湘心里却很清楚,他的心里,和谢夫子夫妇之间却总有一层无法言说的隔膜。
不过,这种隔膜只是他谢湘一个人的。
所以,不快乐的只能是谢湘。
所谓自作自受就是基于此。
夏雪宜抬起婆娑泪眼,不满意的瞪着谢湘,如今的大宝,似乎比小时候更加的寡情冷漠了。
夏雪宜一直记得年幼的谢湘总喜欢用一种冷冷的眼光去看人,有时候,那种超然冷静的态度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无论什么事情都会令他皱起眉头,现在看来,他的这种本性并没有多大的改观。
哪有一个做儿子的提起自己过世母亲竟然这样平淡的?要知道,那可是他的亲娘,说什么也得陪着他抱头痛哭一场才对的。
“哥哥,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谢湘并不去理会夏雪宜悲恸,他更感兴趣的是当年这个人把他给藏进村头那颗大榕树洞以后,到底遇见了什么样灵异古怪的事情?以至于失踪了这么些年?还有那个忠心耿耿护主的秦伯。
最近谢湘感到不满意的就是,现在,突兀的,夏雪宜竟然跳跃式的,如此诡异直接的与何红药一起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像一部开头本来进展缓慢的大片,在他这个观众还没有完全的调整好思绪状态之前,突然的就进入了最主要的激烈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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