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两刻钟之间而已,但苏静卉已经汗流浃背了。
时间每过去一秒而太后的心脏却还是不跳,对太后而言无疑就多一分危险,对他们而言,也就离万劫不复更近一步……
刀剑无眼,寝宫内影卫已经出现伤亡,轩辕彻的袍子也被划了几道口子,道道都是险险避开才未伤及皮肉,寝宫外九皇子轩辕璟的侍卫也跟禁卫军直接刀剑相向了,可轩辕璟就那么几个人,怎么跟不断闻讯赶来的禁卫军抵抗?
被攻破,迟早的事,甚至只是下一秒……
“太后!”
苏静卉忽然厉喝一声,惊得缠斗中的众人也不禁纷纷侧目,就听她高声沉喝着又道:“太后,您不是说谁活着都不易能撑着就撑着吗?为什么您要先放弃自己的性命?您忍心看着这些忠心于您孝敬于您侍奉了您几十年的人相互残杀最后落个九族给您陪葬吗?您真能忍心小小年纪的九皇子黄泉路上陪您作伴吗?”
“太后,您的傲气呢?您的骨气呢?您真的就这么屈服了吗?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这么闯过来了,却甘愿败在这小小的关卡上吗?那个哪怕苟延残喘也依旧挺直腰杆放眼天下的太后呢?那个让孙儿敬爱属下忠诚大风大浪也不过过眼云雾而已的太后呢?”
“太后!太后!不要让我看不起您!不要让我鄙视您!不要让我唾弃您!醒来吧!睁开眼睛瞪着我,大声呵斥我,您傲气依旧,您骨气仍在,您是这片天下最伟大最传奇的女子,您是当今九五的生母,您孕育了战无不胜的恭亲王,您一声令下便能轻易解决当下这死局!”
“太后——”
活了两世,苏静卉头一次这般咆哮,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无意识的灌入了太极内力,声声尖锐而强劲,尤其最后一声,更似平地陡然轰雷一般,震得屋瓦狂颤众人纷纷面色大变,那一瞬间,竟连影卫都不禁罢手停了下来,怔怔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众人都被那一声震得停了下来,太后的心脏却总算而忽然的给予了回应,从微弱的轻颤到平稳而规律的跳动,而后,太后睁开了眼……
“太后,您醒了!”
苏静卉大喜着迅速从她身上挪开落回床边,途中陡然一阵天旋地转,可站稳后那股晕眩感也转瞬就过去了,跟着轩辕彻就到了她身边托着了她的腰,就更没太在意的还给了拧眉担忧的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而此时,嬷嬷们,影卫们和秦溯也都顾不上打了,纷纷迅速的移至床边,果真看到太后不但睁着眼,还时不时眨一下时,都松了口气,而后就听到太后细弱蚊声的吐了句:“真是吵活人……”
苏静卉不禁笑:“都怪您吓人。”
怕惊到刚醒的太后,她刻意把声音压得很轻,却反而忽略了自己声里的有气无力……
太后勾唇笑了笑,慢慢扫了一圈后,道:“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哀家都快喘不过气了。”
闻言,影卫率先退开,其次是大部分的嬷嬷和面色微妙的秦溯,但跟着,九皇子轩辕璟就扑到了床边:“皇祖母!”
太后看不到,但还是能从那压抑的童声中听出泣音,可以想象得到轩辕璟小脸泪流满面的样子。
心是暖的,软的,可脸却拉了下去:“哭什么哭!哀家还没死呢!”
轩辕璟边胡乱抹泪,边道:“璟儿才没哭,就是刚刚跑太快外眼进了只虫子,好着呢,不信您摸摸看,脸都没湿是不是!”说着就拉了太后的手往自个儿脸上摸。
太后点点头,虚弱的合上眼道:“唉,不得不服老了,才说几句就累得想睡了……”
轩辕璟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静卉拦下了:“太后刚醒,得好好休息。”
轩辕璟转脸点头,这才看到苏静卉的小脸此刻苍白得吓人,不禁吓了一跳,张嘴正要问她还好吗,却有影卫把一直挤不进来的御医全给拎了进来,刀剑架着他们脖子逼着他们赶紧给太后看看。
三名御医轮番为太后诊脉,一致肯定太后虽然虚弱但确实已经没事,甚至情况比起之前有微妙的好转之相,影卫们才稍稍松了绷紧的神经……
没人给三位御医解惑,太后则撑着虚弱将影卫和禁卫军各头领召近,下令对今晚之事一律噤声,违令者斩立决诛九族。
都交代妥当,太后也实在累得撑不住了:“哀家累了,要歇会儿,有嬷嬷在旁侍候就行,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轩辕彻和苏静卉自是和轩辕璟最后才走,而轩辕彻则从头到尾始终拧眉盯紧着苏静卉,果然……
“三堂嫂!”
轩辕璟惊见苏静卉拜别太后后起身就陡然往一边栽,吓得呼出声来,本能伸手去拉,早有准备的轩辕彻已经将她接住了。
“没事,她只是一时精力耗尽了。”
轩辕彻这么说着,俊脸却一丝不松,更顾不得其他抱着苏静卉转身就飞快出了寝宫,轩辕璟想说第二句都来不及,只好转头匆匆交代嬷嬷和御医仔细太后,追上去看看。
该走的都走了,寝宫一下恢复了宁静,太后细弱悠悠的声音,反而显得响亮起来:
“哀家醒来时,隐约似乎看到,那丫头骑在哀家身上……”
嬷嬷们个个低头噤声,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因为那是事实。
说是,就太对不住拼着命就太后的苏静卉了,可说不是,又是在欺骗太后,干脆沉默……
“呵呵,哀家就说时候到了,那丫头胆子比谁都肥……”太后闭着眼虚弱的笑,喃喃道:“唉,哀家又欠债了……”
——
轩辕璟追到房前,却被香儿等人拦了。
香儿语气颇官方:“三爷说夫人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九皇子见谅。”
轩辕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的无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几圈,而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房里,轩辕彻正忙着给苏静卉疏筋脉灌内劲护体,一道幽幽略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真不知道她师父怎么想的,竟只教她如何修炼却未授她如何发力,徒有内力而不会用,若不是运气好,这功一散不但打碎了太后胸口,还得连她自己的命都当场搭进去。”
轩辕彻抿唇,面色难看。
是他疏忽了,虽早发现她体内有一股古怪的内力,也好奇她从哪学来的,却从没想过她能修得层层高却竟然不会用,今晚一急,内力乱冲出来,真是险些打碎太后胸口还赔上她自己的小命……
想到她差点就在他眼皮底下没了,轩辕彻瞬间面色苍白冷汗不止。
屋顶上,秦溯才张嘴要再说什么,就听到轩辕彻沉声道:“闭嘴。”
秦溯挑了挑眉,没在说什么的直接离开了。
苏静卉虽然功力受损,但轩辕彻施救及时已经肯定性命无碍,可一整夜,轩辕彻还是不敢睡不敢放开她的手,就那么默默的坐在床边,看了她一夜。
直到次日傍晚,苏静卉才醒来,一睁眼就被轩辕彻吓到了。倒不是他憔悴沮丧邋遢得吓人,而是那双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她睁眼看去的那一刻是幽暗深邃得似要吞人的……
好在,眨眨眼后便看清那不是针对她的,而他也因为她醒了而眸光一荡,桃花眼瞬间便恢复了清明澄澈的漂亮琥珀色。
“我这是怎么了?”苏静卉隐约也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至少她就没听说过,给人做心肺复苏术还累到直接昏过去的……
轩辕彻张嘴本能就想说没事,可一转念,就干脆反问:“谁教你的武功?”见她惊讶,补充一句:“或者该问,他为什么只教你修炼却并未教你如何发功。”
苏静卉愣了一下,转瞬就想通了的反而笑了:“闹了半天,我终究还是被摆了一道吗?”
那笑很轻,却是悲哀的……
轩辕彻拧眉,紧握着她的手:“卉儿,到底怎么回事?”
苏静卉敛了笑,看着他,叹气:“我不知道怎么说,更何况,那些人那些事已经没有瓜葛了,说与不说差别不大。”
轩辕彻眉拧得更紧:“那贤妃呢?永安侯呢?”
苏静卉一怔,有点呆的看着他。
“你说上一世永安侯弄残了你的双腿而你杀了他……”轩辕彻道:“我说了我信的。”
苏静卉瞪着眼睛,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呆呆看他,就像这一瞬间反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轩辕彻沉下脸:“不要装糊涂。”
握着她手的手也不禁紧了紧,捏得她忍不住皱眉:“你想把我手捏碎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直接想到这些有点反应不过来,哪有装傻。”冤死她了。
轩辕彻愣了一愣,赶紧松了力道,讪讪给她吹气,瞬间有种霸王化王八的感觉,一个字形容,怂。
苏静卉无语,倒是让他察觉了自己前后瞬间的反差太大,立马又找面子的拉了拉俊脸:“赶紧说。”
苏静卉撇嘴,直接闭眼:“我累了。”
轩辕彻一怔瞪眼,跟着就又忍不住笑了,没好气道:“睡了一天一夜,你是睡累了吧。”
苏静卉抿唇,不语。
轩辕彻叹气:“饿了吧,我去让人送吃的来。”
苏静卉立马睁眼,给他一个笑靥如花:“好。”
难得调皮,当然可爱,但是轩辕彻还是沉个脸给她看:“吃完还得说。”
说罢,也不等她反驳或是其他,就直接撒气似的把她手扔了,转身踩着特别咚咚响的步子就去让人送吃的来,可等他再折回头来,她却非但没气更没忏悔还咧着嘴冲他笑。
轩辕彻好笑又好气,依旧拉这个脸:“别以为笑笑就过去了,今儿你非说不可!”
——
“其实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女孩天生身体就不好,但是天分却奇高,可她父亲坐拥天下必须要一个继承人,也明知道她活不长久不适合做继承人,偏又舍不得她的天赋……”
吃饱喝足的苏静卉靠在轩辕彻怀里,简单而云淡风轻的将往事道出:“于是,小女孩的父亲又生养了两个孩子,打算从中挑选一个做继承人,却左右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那两个孩子到底不如小女孩出色,而他这种想法直接让小女孩的后母记恨上了小女孩,怂恿那尚未懂事的两个孩子跟小女孩争跟小女孩抢,灌输他们赢了就能得到父亲全部的宠爱,得到父亲的那片天下。”
说着说着,苏静卉便累了一般闭上了眼,但声音依旧平静如死水一般:“父亲能掌控天下,又岂能看不穿眼皮底下那几个人的心思?而他却选择了沉默,甚至……”
“知道磨刀石吗?一种能使刀刃锐利耐用并不易产生缺刻的东西,他发现小女孩有做磨刀石的潜质,可以帮他打磨出他想要的最完美的继承人。为此,他不惜耗费大量的精力财力,在他想要的完美的继承人打造出来之前,无论如何不让小女孩断气。”
说的人平静如水,听得人却激动得浑身发抖,实在让苏静卉不得不睁开眼看着抱着她的人:“可以不说了吗?”
轩辕彻黑脸:“不行。”
苏静卉叹气:“有什么好气愤的,不过就是个过去的故事而已。”
轩辕彻神色微妙的看着她:“你……”
“当然了,小女孩小的时候也是气愤憎恨过的,可是越长越大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甚至已经到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气愤憎恨的地步,她想活下去,就要小心翼翼的呼吸,小心翼翼的控制情绪,久而久之,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淡去了。”
苏静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方才咧嘴笑:“有什么能比可以这样自由自在的大口呼吸更快乐的了?”
轩辕彻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她抱紧,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个重要的:“那武功呢?”
“或许是固执吧,即便很痛苦,小女孩却依旧想要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刻,也为了活下去,小女孩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修习你所说的武功,只不过小女孩修习的目的是保命续命而不是害人杀人,因为她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更何况,她真要杀谁,也根本不需要到耗费这个力气,不过……”
苏静卉几不可闻的叹了声,却勾唇笑着说:“虽然时至今日已经无从考究,说不清楚是那师父是为了小女孩多活一段时间才没有教她发功还是别的,但,小女孩以为没人知道的事情或许到底还是没能瞒过父亲,那父亲忌惮她沉浸二十多年在最后一刻忽然爆发,怕她以所学拖他一起下黄泉而留了后手事先就逼了那师父不许教发功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点……”
看她这一世健健康康都差一点没命,就更可想而知上一世她若真想过自己动武力的后果,肯定是先承受不住的毙命,只可惜,他到底算错了,比起恨他,她更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最后一刻真的爆发拖他们下黄泉,她也没想过用自己的武力,而是用了他给予她的天赋,他耗以大量精力财富为她积累下来的技术!
抬眸看着轩辕彻,苏静卉淡淡道:“我说完了。”
详细的,她实在不想说,而他也不敢听了……
龙子之争有多残忍,膝盖想也知道,更何况制造这场战争的人还是……
轩辕彻面色一阵难看,不禁又把她抱紧了点:“以前没有得到过的,我全部给你补上。”
苏静卉勾唇:“人是善变了,没有才会无欲无求,一旦开始有,就会变得越来越贪婪,谁都不例外。”
才发现,她的平静如水竟是如此悲伤的……
轩辕彻心疼不已:“你可以贪婪,我允许你贪婪,越贪婪越好,只要你想要的,你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要,不需要理由,不用顾忌谁,只要你想就行了,你开心就好。”
苏静卉笑了:“我一直如此啊。”
倘若不贪婪,她又岂会挣扎着突破了五年的记录?
倘若不是想,她又岂会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拉那些人一起下黄泉?
她浅笑:“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善良那么完美,真的。”
轩辕彻叹气,怜爱的揉揉她的头:“你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善良还要完美,真的。”
苏静卉忍俊不禁笑了:“好吧,就当是那样吧。”
——
好吃好喝好药的供养着,太后恢复得很快,病情明显得到了控制,甚至有好转之相。
几只被贯穿心脏的信鸽信鹰,一一被送到太后跟前。
当然,被处理的只有这些信鸽和信鹰而已,那些放信鸽信鹰的人,一个都没动。
还没动……
太后淡淡瞥了一眼,道:“仔细想起来,真是许久没喝鸽子汤了,那老鹰就炖了汤给那丫头补补吧,这一次可真是亏得她了。”
嬷嬷应诺,飞快的将信鸽和信鹰拿下去做成鸽子汤和鹰汤。
得嬷嬷隐晦的提点鸽子汤的由来,苏静卉和轩辕彻都只是一笑而过,转头喝过之后,还特地去谢恩,并顺便提起回去给苏老夫人拜寿的事。
“说起来你也在这儿陪哀家好长一段日子了,又已经出嫁,到底不如做闺女时简单,总不回去露露脸谁都得多想。”太后倒是直接:“那你趁这机会跟彻儿回去住阵子吧,璟儿留下,时候到了哀家再让他去换你来就是。”
这安排无疑是大家都满意的,九皇子轩辕璟还笑嘻嘻道:“璟儿就在这儿一直陪着您老人家吧,就不用三堂嫂再来换了,免得三堂兄回头又拉个黑脸给人看。”
太后呵呵直笑,伸手戳了他一指:“你想偷懒就直说。再说了,你乐意在这景阳山上长住,哀家可不乐意,时候到了,总该回去的。”
说话间,还若有似无的瞥了苏静卉和轩辕彻一眼:“既是豁出命抢来的时间,自就不能白白浪费了去。”
这话,就是九皇子轩辕璟也约莫听懂了大半,小嘴抿紧间小拳头就握紧了起来。
如果他不是无权无势年纪又小仅靠太后宠爱的九皇子,昨晚又岂能连几个禁卫军都拦不下来,又岂会险些惨死乱刀之下……
刀尖贴着他鼻梁划下的冰冷感觉,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那一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看到的侍卫也全部封了口,当时在寝宫里忙着的苏静卉和轩辕彻自是不知道,只是敏锐的第一时间察觉了他此时神色不同,并不知道原因。
二人相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这九皇子到底还小,成长的空间还无限量,日后究竟会是虎还是狼,谁也说不准……
——
太后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又同意苏静卉随轩辕彻回京城,再加上苏老夫人的寿诞也近了,夫妻二人自是尽早回程。
不过,走得并不快,踩准了那日才到,理直气壮的进城后就直接先奔了苏府拜寿,只捎了个口信回王府。
轩辕彻去了神机营当差,苏静卉的身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偏得太后青睐,俨然太后跟前的第一大红人,得她回来,苏家自是蓬荜生辉,做寿的苏老夫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孙女回来给她撑的场面,可比那些什么贵重寿礼体面太多了,当然……
也还是有人酸溜溜的浑身不是滋味,怎么看苏静卉就怎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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