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辉朝,明睿八年,三月十六日,辰时末。各家的青壮男人都在地里忙活着,村子里只留有一些老弱妇孺。几匹快马扬着一溜尘土眨眼间就到了村头,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利落的跳下马来,径直走到一位须发花白,手里拿着烟杆的老者面前,双手抱拳躬了一躬腰,用满口的京腔官话问道“老爷子,借问一下,陶家怎么走?”
老者吧嗒了一口烟,撩了撩眼皮儿,“哪个陶家?”
青年男子愣了一下,一旁有那嘴快的妇人接茬说道“我们桃花坳村啊,有两个陶家,一个是,喏”说着用手指了一下东边,“看到没?那个青砖瓦房的大院子,那是老陶家,陶家老太太带着老二老三两个儿子住在那里,要说这陶家人那,做事是真不地道,明明是用老大媳妇的嫁妆银子盖的房子,却愣是把人一家赶了出去,啧啧……”
“陶秀才”,青年男子果断的打断了妇人喋喋不休的叙说,“我们找陶秀才的家”
老者举着烟杆向北一指,“绕过那片桃树林,就到了”
青年男子道了谢,一行人疾驰而去。卷起的尘土淹没了妇人们的议论。
桃花坳,因桃花而得名,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远处看,那成片的桃树林就像花海,挤挤挨挨层层叠叠的桃花,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浪潮涌来。走到近处,可见桃花的枝丫或浓密,或稀疏,有的伸展着,有的相接着,一簇簇的桃花缀在其上,深红的,浅粉的,盛开的,含苞的,令人目不暇接,不知不觉的就沉溺其中。
马上的几个人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绕了过去,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朗朗的读书声传过来,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纷纷下了马,一个四十岁多岁的中年人招呼刚才问路的轻男男子“陆翊,敲门”
“是,王爷”,陆翊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陶家的这个早晨与往常没有两样,吃过了早饭,陶安就去了后面院子的学里。
陶三春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厨房,边往外走,边对着东屋喊着“娘,我走了啊,晌午不回来吃了,您和爹的饭我都预备下了,放在案板上的罩子下面,您热一下就能吃了”
宋氏赶忙走了出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总这么风风火火的,哪还像个姑娘家啊”,嘴里这样说着,可脸上的笑容和眼神里的宠溺却显露出了她的真实情感,伸出手扶了扶女儿头上的桃花簪,又抻了抻身上的湖蓝色窄褃小袄的下摆,整了整月白色百褶长裙,上下左右的瞅了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陶三春“嘿嘿”的笑了两声,撒娇的抱住她娘的胳膊摇了摇“娘,您三女儿我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正宗姑娘家啊”
宋氏笑着点了下三春的额头,“油嘴滑舌的,好啦,甭跟我这腻歪了,赶紧去你那个桃花源忙去吧”
宋氏站在门口,看着女儿那娉娉婷婷的背影,心里面酸酸的,自己这个女儿,无论样貌才情,在这十里八村的都是数得着的,就是这命不好,背负了那样一个名声,唉,好好的一个女儿生生的就这么耽误了。宋氏抬手抹了抹眼角,关了院门,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由后院传来的读书声,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当初陶安一家被他娘陶杨氏赶了出来,没有落脚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好住到这个原本是为了看守桃林而搭建的两间茅草房里,白天,宋氏挺着个大肚子带着二个女儿挤在一间屋子里,腾出另一间作为陶安教书的学堂,到了晚上,散了学,母女三人再把条凳,木桌分别拼靠一起,七岁的大春带着五岁的二春和三岁就睡在上面。
一家四口就如同春燕筑巢一般,一点点的休整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宋氏陪嫁的五十亩桃林和十亩地的出息,都积攒起来,日常开销只靠着陶安微薄的束脩还有宋氏做些绣活来维持,这样过了足有五六年,茅草房才逐渐换成了青瓦房,十三岁的大春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闺房,近几年就更好了,后院又盖了三间房,做了陶安的学堂。
宋氏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回想着这十几年的过程,五年前大春嫁到了流花镇上方家,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二春也在三年前嫁给了尚县的县丞赵文普的独子赵明远,女婿是个上进的,去年中了秀才,听说今年要考乡试呢,小外孙也乖巧懂事……
宋氏的思绪还在漂浮着,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急忙掸了掸窄袖褙子的前襟,一面抿着头发,一面向外走。
陆翊敲了几下门,就听到院子里有轻巧的脚步声,门开处,就见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内,急忙躬身施礼“请问,这里是陶秀才陶老爷的府上吗?”
宋氏见是一个眼生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几眼,确定从没见过,开口问道“这位公子认识我们家老爷?”
年轻人没有回答,反而转身走了,宋氏觉得奇怪,上前了几步向门外望去,不远处还站着七八个人,身着劲装,风尘仆仆的样子,每个人身后都牵着一匹马,为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样子是个领头的,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模样俊秀的就像个女孩子似的,宋氏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喜欢:多俊的孩子啊。那个敲门的青年走到中年人面前,躬身施礼后,说着什么,还指了指这边,宋氏紧忙退了回来,正准备关上院门,那个年轻人又快速的转了回来,“夫人,请问陶老爷在家吗?我们家主子要见他”
“你们主子?”宋氏迟疑的问道
“对,麻烦夫人请陶老爷出来”,年轻人坚持着
“那,请进来吧”,宋氏急步向后院走去。
见到陶安,简单的述说了一遍,最后说“老爷,你说这些是什么人那?”
陶安安抚着妻子说“不管是什么人,我们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好怕的,我去见见他们”,迈着大步回了前院,宋氏紧跟在后面。
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听到脚步声,都转过身来,见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净面皮,眼神温和,颌下蓄着短髯,微胖的身材,中等个头,一身深蓝色的细麻直缀,头上四方巾,脚上方口黑布鞋,径直他们走来。
为首的中年人暗暗点头,隐居山中的雅士不过如此,好气度,好做派。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一个三十多岁,文士模样的人迎上前来,“请问您是陶安陶老爷吧?”
陶安停住脚步,拱手施礼“正是陶某人,请问几位来我家所为何事?”,
文士模样的一指为首的中年人,语气恭敬地说道“这位是当朝敬亲王爷,来宣圣旨的”
一听这话,陶安不淡定了。是啊,这事搁谁身上,估计都淡定不了了,你想啊,原本是离你十万八千远的东西,就是你睡上十天十夜,而且不停的做梦,估计都梦不到的东西,咔嚓,出现你面前了,而且还是活生生的出现了,你说,你还能淡定吗?如果你能,那你不是人,而是牛人。
陶安此时的心啊,就像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饶是他这一辈子都窝在这个村子了,也知道本朝的敬亲王爷,李暄,那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啊,是位英勇的马上将军,大辉朝的半壁江山都是他带兵打出来的,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陶安的心那,激动地都不会跳动了,看向敬亲王的眼神,那是崇拜,是崇拜,还是崇拜。
跟在后面的宋氏也吓得不轻,站在那里腿都软了,勉强挪到墙边,扶着墙站着。
陶安突然福至心灵,跪下给敬亲王磕头行礼,宋氏也赶忙跪下了,敬亲王爽朗的一笑,亲自伸手扶起陶安“无需多礼,起来吧”,陶安又扶起了宋氏。
陶安又给另外几位施礼,那几个人都避开了,只有那个小伙子毫不避讳,大模大样的受了陶安德礼。文士模样的说道“陶老爷不要客气,我们几个人都是王爷的随从,我叫常连”,一指那位身材高大的“常戎,我兄弟”,另外几个也都一一介绍了,却能有介绍那个倨傲的年轻人。陶安挨着个的打招呼问好。
常连问道“令嫒陶三春可在?能否叫出来?”,看到陶安和宋氏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忙又解释说“这道圣旨就是和令嫒有关的”
宋氏的心又高高的提溜起来,暗忖:女儿就弄了一个桃花源度假村,虽说挣了些银子,可也是光明正大的啊,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丈夫,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对常连答道“小女不在家,大概在桃花源呢,我马上找她回来”,去后院学里打发了一个学生去找三春。
小男孩撒开腿就奔桃花源跑去,离老远就看见陶三春正在大门口同几个人说话呢,于是更加紧儿了跑起来,嘴里还喊着“三春姐,三春姐”
陶三春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认出来是私塾的学生,叫林茂,猜想肯定是家里有事,要不然爹是不会派学生出来找她的,赶紧转身迎了过去“林茂,找我有事?”
林茂气喘吁吁的说道“……三春姐,先生、先生让你马上回家呢……”
三春一听,二话没说,拉着林茂的手,就往家里跑去。
一迈进大门,三春就喊着“爹,娘,急着找我回来……”,院子里坐着七八个陌生人,都瞪眼看着她,后半截话生生的掐断了,三春扫了一眼,她爹紧张的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娘没在院子里,果断的走到她爹身边,压低了声音“爹啊,他们是什么人那?”
陶安没出声,只给了她一个担忧的眼神,站起身对着敬亲王恭敬地说道“王爷,这便是小女三春”
敬亲王爷李暄不错眼珠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双大大的杏眼,晶亮的眸子好似两弘清泉般清澈,顾盼间流光溢彩,悬胆鼻挺秀微翘,红润的嘴唇好像玫瑰花的花瓣,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粉嫩,两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好似一个瓷娃娃般漂亮可爱。
李暄看的直点头,心中暗忖:像,真像,简直跟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陶三春则瞪大了眼睛,王爷?哪个是王爷?,没等她看清楚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陶三春接旨”
“啊?”什么情况?接什么纸?要我接纸干嘛?陶三春的大脑瞬间死机,瞪着眼睛,张着嘴,傻乎乎的愣在那里,很久之后,据某人回忆说,当时的陶三春,那是要多傻有多傻。
听到声音从屋子里出来的宋氏看到女儿杵在那儿,恨铁不成钢的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快跪下,接圣旨”,
啥?圣旨?没容她再想下去,就听到一声嗤笑,正打算回头看看,是哪个讨厌的东西在嘲笑她呢,冷不丁的就被她娘给拉着跪下了。
膝盖着地的那一刻,三春还在想呢,她娘平时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中年女子,关键时刻咋这么大的劲呢?摔的她真疼,这一溜号,得,圣旨前半部分没听着,只听到奉旨成婚,却没听清楚谁跟谁成婚,正琢磨着呢,就听到有人喊谢恩了,仿着前世看过的那些宫廷剧的样子,三春也低着头喊了声“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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