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青鸾来到袁克文住处的时候天尚未亮,她估摸着他还没醒。这个地方小青鸾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袁克文带着她出去好吃好玩之后,就会领她回家喝杯好茶。平日里这地方人气颇旺,袁克文喜爱热闹,在青帮里头手底下弟子不少,白天也有亲近师父过来聊天请安的,对于小青鸾来说,这是一个拥有许多美好记忆的地方,比起冷冰冰的碧凉阁,这里很温暖。她往手上呼出一口热气,对着搓了几下,上前重重扣门。
因为天还未亮,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时间长到小青鸾几乎以为这次要扑空了。开门的是伺候袁克文的贴身小丫鬟冬青,不满十五的年纪,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呵欠,瞅了小青鸾半天才认出来,迷迷糊糊的说:“哎呀,是你。来做什么?”小青鸾急切的用冻得冰凉的手抓住她,冰得冬青一个激灵,睡意也去了一半。“冬青姐,我想要见先生。”冬青看着她的急迫样儿,有点被吓到,支支吾吾的说:“先生不在。”
小青鸾的脸立刻垮了下来,难掩失望,可还是抓着冬青不放:“姐姐跟我说个去处,我是真的找先生有急事。”
这二人平日里虽只有几面之缘,可是小青鸾性子不独,一见面就把袁克文给自己买的小吃小玩的分给她,冬青念着她平日里的好处,迟疑了一下道:“妹妹进来说话。”
屋里点了暖炉,冬青给小青鸾拿了一个绒面大猩红手筒,又替她在红木椅上铺了一个酱紫的呢毡:“你先暖和暖和,看你那嘴,都冻紫了。”
小青鸾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嘴唇,凌晨的厉风已经吹得嘴起了皮儿,冬青贴心的倒了一杯温茶:“还没到早上,不算隔夜茶,你先凑合喝着。”
小青鸾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方觉喉咙冒烟,不由一口气喝光,看得冬青直摇头:“你瞧你被折腾的,干嘛这么急。”小青鸾抹了一把嘴:“不是我,是师父。我师父有要紧事要找袁先生,不然也不会叫我这个时候来了。”冬青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有急事?多急?有没有掉脑袋那么急?”小青鸾不自信的挠挠头:“这个不晓得了。”“没掉脑袋那么急,可就甭去了。”冬青拿起桌上的一个玉石锉子,无所事事的磨了几下指甲边。“青鸾妹妹,不瞒你说,先生有日子没回来了。”小青鸾的眼里划过失望。“先生这段时候都不在家,你来找白费力气。回去省省吧,告诉你师父找别人好了。”小青鸾本是有些发呆和沮丧的,但是听了冬青后半句,有点不高兴:“那不成,冬青姐,就算先生不回家,你跟了他这么久,先生又喜欢你,你总不能什么都不晓得吧。”
冬青听到她那句“先生又喜欢你”,心里舒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说出去,你师父这把十有**指望不上我们先生。最近这些时日先生都和几个有钱人玩在一起,我大概晓得的他的去处也无非三个地方。”小青鸾倾过身子认真听:“好姐姐,快说是什么地方?”冬青好笑的轻点了她脑门一下:“会乐里的长三堂子,大书寓,还有沈大老板开在法租界的几个大烟馆,你说说看,你和你师父能进得去哪个。”小青鸾有点吃惊:“你怎么晓得的?”冬青神秘的凑近了道:“先生带过好几只会乐里的野燕子,那几个有钱人还时不时的来送礼送人,不过野女人毕竟是野女人,来了快活快活就滚了,一开始是这样,后来先生就干脆不回来了,就这时候,我都不知他到底在哪逍遥。”
从袁克文住处出来,冬青一直将小青鸾送出门,时不时叮嘱她几句:“你回去可别乱说,我跟你讲的这些虽不是什么大秘密,可绝对不能从我这说出去,不然先生该怪我了。”小青鸾答应了几句,耐心听完冬青絮絮叨叨的嘱咐,天色已经大亮,她告别了冬青,叫上黄包车。
黄包车师傅跑了半晌,后边的客人还是没说去处,他有点急了,刚要回头再问,小青鸾忽然开口,脸色坚定:“去会乐里的长三堂子。”
碧凉阁里吊嗓子的声音一传来,忙碌的一天便要开始了。最近的卖座还不错,虽然满堂彩不多,可碧凉远山毕竟曾是名噪一时的大角儿,第二次出山的叶碧凉又有许多名人捧场,来看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晚上有一场重要的戏,所以戏班子白天要好好布置准备一下,姜岚年擦着手里的老琴,众人穿着行头试炼身段,一切皆是平静无波,叶碧凉在舞台中央唱着一段折子戏,姜岚年放下琴,摇摇头:“叶老板唱得很好,可是气息有些乱,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叶碧凉擦擦头上的汗,她的心里没来由的乱,自从见了杜牧镛之后,某一种说不清的不祥预感便如影随形,也不晓得小青鸾那边顺不顺利,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叶碧凉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门口的动静,盼着在哪一刻,能够见到小青鸾安然回归的身影。所以,当一群眼熟的黑衣人进来的时候,叶碧凉心里一沉。
这一次杜牧镛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还是带着一伙人,森森往戏院场子里一立,腰里漆黑锃亮的手枪柄子若隐若现,刺得人眼生疼,所有人的心里都慌张起来。
叶碧凉很镇定的让台上的人都回后台,唯独姜岚年执意不走,二人对峙半晌,叶碧凉没再坚持。她走到陌生人面前,平静一抱拳:“这位兄弟,可是来讨口茶喝。”那中年人满脸横肉的笑掩不去眼里的冰冷狠戾:“叶老板,长话短说,讨什么你晓得。”叶碧凉孤傲一笑:“茶有,人没有。”
姜岚年急忙拦在前面:“兄弟不要误会,叶老板不是那个意思。”那中年人已经懒得掩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恶狠狠的说:“叶碧凉,我见我们杜老板亲自来和你交朋友,所以敬你一尺,你别他妈不识抬举。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没指望你是个俊杰,但是不要太过分。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们什么不晓得,告诉你,那是杜老板给你面子。”姜岚年低着头瑟瑟发抖,忙着赔不是,中年人不屑一笑:“知道错了就给我叫云宛珠出来说话。”
姜岚年惊得后退几步:“云宛珠?”“你们那天那个唱补场的小丫头,之前杜老板已经请过一次,昨天是第二次,事不过三,都给我听清楚,今天那丫头不出来,就砸了你们这个破场子,不给面子,以后想在上海滩唱戏,我呸!”戏班子的人在后面听着,都吓得不敢出来。
叶碧凉脸上的表情坚定不变,刚要说话,忽然被人把嘴捂住,姜岚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捂着叶碧凉的嘴,陪着笑喘息回道:“兄弟莫怪,是我们不懂事。”说话间不住的朝后面缩头偷看的戏班子众人瞪眼,几个人战战兢兢跑出来,驾着叶碧凉回屋去。
姜岚年一揖到底:“我们对不住杜老板,我们太不懂事。”领头的中年人抱着肩:“我劝你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杜老板说了,你把云宛珠叫出来,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姜岚年点头赔笑:“是是,马上去办。”
叶碧凉在众人的扶持下,脸色惨白阴郁的坐在桌边,刚才的刺激让她胸口发闷,一股腥甜之气堵在嗓子眼儿。姜岚年走到她身边,两眼冒火的看着她:“没心的女人。我就知道昨天有事。还不去找云宛珠出来。”叶碧凉环顾着四周众人阴晴不定的眼神,“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大家。”姜岚年严厉的喝斥道:“知道对不住还不快去找人。”叶碧凉看着姜岚年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忽然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几乎笑得弯下腰去,她剧烈的咳嗽几声,好不用平复下来,笑看着姜岚年道:“找不见了。”众人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姜岚年瞪着她,一双手死死抓住叶碧凉的肩胛窝:“你说什么?她哪里去了?”“跑了,跑没影了。”“你怎么晓得的?”叶碧凉的肩胛骨剧烈的疼痛起来,她咬咬嘴唇:“是我让她跑的,你们来怪我吧。”姜岚年猛的放开手,后退几步,几乎站立不住,大叫一声,声音凄厉:“叶碧凉,你会害死所有人。”
大半天已经过去,小青鸾不晓得找了多少地方,她叹了口气,找完这间,就是把最后一家妓院找遍了。可还是不见袁克文踪影,她看着浓妆艳抹的烟花女子搂着恩客放浪形骸的场景,觉得扎眼。她的先生,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的寒云先生,怎么可能和这些下贱女子扯到一块去。虽然一直未有所获,但是心情却有点轻松。看着最后一家高级书寓,小青鸾忽然一转头,暗中下了个决心:“不找了,妓院不会有的。”她坐上黄包车,去了法租界的浩渺畅烟馆。
小青鸾紧张的抠得自己手心生疼,可不得不故作镇定。冲门口凶横的小弟行了个礼,那男子不耐烦的往外赶人:“去去去,滚!”小青鸾急忙大声喊道:“我找袁克文!”那小弟忽然顿住,上下打量着小青鸾,迟疑问道:“干什么的?”小青鸾抑制住狂跳的心:“我们老板找袁先生说事。”那小弟停了好半天,终于说:“你跟我进来吧。”
门口的小弟和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那人走到小青鸾跟前:“你跟我来吧。”
小青鸾终于见到了袁克文,可是他却沉沉的睡着,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小青鸾小声上前叫了几句,他就是不醒。那头头模样的人在一边说:“不必叫了,他吸多了。你且叫几个人把你们老爷迎回去,再找个先生看看。”小青鸾立刻愣在当场,不知所措,那头头见她的样子,抬高声音道:“还不快去,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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