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四十二年
十一月初七
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六十寿宴,傅鼐、张保替四阿哥送去了贺礼。
“主子,如您所料,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到了,”从寿宴回来后,傅鼐到东小院回禀报。
“另外,”张保看了看傅鼐,略有踟蹰地补充道,“十四爷也去了。”
四阿哥翻书的动作一顿,一旁的苏伟暗暗地叹了口气,“主子,十四爷跟九阿哥、十阿哥都住在阿哥所,想是不好推辞。而且十三阿哥随皇上西巡,十四爷那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四阿哥瞥了苏伟一眼,转头对傅鼐、张保道,“直郡王那儿有没有什么表示?”
“直郡王跟主子一样,只送了贺礼,”傅鼐躬身应道。
四阿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傅鼐、张保行礼后退下。
四阿哥把书放到桌上,敛着眉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苏伟偏头看看,自顾自地走到榻子边上坐下。
“阿灵阿想在储位之争里冒头,”四阿哥沉声开口道,“太子、三哥随皇阿玛出巡,大哥是巴不得地扩张手中的实力,可如今却没有出席,想来是阿灵阿没向他表现出任何诚意。如此看来,遏必隆这一支还真的是看上老八了。”
“八阿哥可不简单,”苏伟往嘴里扔了颗果脯,“之前纳穆图不是说因为鄂伦岱的推荐,佟国维也变相支持八阿哥了吗?”
“还不止呢,”四阿哥抚了抚额头,“常赉他们告诉我,纳兰明珠的次子纳兰揆叙与鄂伦岱交往甚深,常一同出入老八在京郊的猎园。”
“纳兰揆叙?”苏伟皱皱眉毛,“那大阿哥怎么办?纳兰明珠这不是阳奉阴违吗?”
“这事儿要看怎么说了,”四阿哥站起身,走到窗边,“老八是惠妃养大的,在外人看来与大阿哥的情分自是不同的。纳兰揆叙靠过去,纳兰明珠更可以予以推脱,左了大阿哥与纳兰家跟太子与赫舍里氏是不能比的。因利而聚,利尽而散罢了。”
“那这么说,”苏伟略一思忖,“佟国维说不准也是在打这个主意,他自己靠向八阿哥,让隆科多支持直郡王,表面一家,实则是押了两个筹码。”
“是啊,”四阿哥缓缓地吐了口气,“而且是赢面最大的两个筹码。”
苏伟扁扁嘴,趿拉着靴子走到四阿哥身后,缓缓地环住那人的腰。四阿哥略一征愣,就听背上一个嗡里嗡气的声音道,“他们都没我聪明,我押的才是最有赢面的筹码!”
十一月中旬,西巡大军启程回京。
途中,皇上命三阿哥胤址勘察三门砥柱,这是胤址坐降贝勒后首次公开分得的差事,完成的可算是异常用心,康熙爷亦十分夸赞。
然,此次出巡,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今年连续三次陪同皇上出巡的十三阿哥胤祥。自代祭泰山后,无论皇上在哪儿,十三阿哥都必然侍奉驾前。似也由此,朝中大臣们注意到,皇子中堪为储位的已不只建府的几位郡王贝勒,从九阿哥到十四阿哥,新一茬的皇子正在逐渐成长起来。
许是心有灵犀,康熙爷回宫后不久,即颁下诏令,指兵部尚书玛尔汗幼女兆佳氏为十三皇子福晋,礼部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为十四皇子福晋,令年后择日完婚。
圣旨颁下没多久,伴随着京中纷纷扬扬的大雪,腊八节到了。一个年头的吵吵嚷嚷到了这个关节,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
腊八节宫中设宴,马上要完婚的胤祥、胤禵成了众人围拢的对象,许也是借着喜气,宴会上的气氛很是热络。
为了给皇上助兴,几位皇子纷纷下场。
然,到了题字写联的环节时,一直称赞叫好的康熙爷沉下了脸色,看着众位皇子手写的对联,满是嫌弃,“朕看你们是仗着年岁大了,也没人看着读书,就开始疏懒惫怠了。这字几年都没什么长进,尤其是胤禩,下笔有形无神,看不出一点锋锐。”
“皇阿玛息怒,”八阿哥见状慌忙上前请罪,“是儿臣贪玩,给皇阿玛丢脸了。”
“以后,”康熙爷看了八阿哥一眼,“日日写上二十张大字,交与朕看,待朕再给你寻个师傅,好好将练起来!”
“是,儿臣遵命,”八阿哥俯□子道。
苏伟站在人后,错着缝隙看长桌上的几幅字。别说,他一眼就瞧到了他家四爷的,笔锋透骨、含而不漏,正好被教训八阿哥的康熙爷按在手掌下。
隔日,康熙爷在朝堂上指了武英殿纂修何焯为八贝勒侍读,文士秦道然为九阿哥侍读。一时间,八阿哥在保华殿当众受训一事,到底是福是祸让人着实难辨。
年关将至,四阿哥起折为李氏请封侧福晋,同时提了李涵为府内三管事,与马廉、五格一起统领府内杂事。但李涵儿子李清到底也没能在几位小主子身旁伺候,而是由福晋做主,遣回了祖父家读书。
这一年朝宴,康熙爷微恙,匆匆而过。
年后,赐婚蒙古的两位公主及大阿哥长女,正式受封。皇十女受封和硕纯悫公主,赐婚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皇十三女受封和硕温恪公主,赐婚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直郡王长女受封郡主,赐婚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
正月过后,和硕纯悫公主出嫁,皇上指了三阿哥赴蒙古送亲。二月,和硕温恪公主出嫁,因公主是胤祥的亲妹妹,胤祥自请为胞妹送亲,然康熙爷却亲率众臣,将公主一路送到了蒙古。朝中,十三阿哥得宠与圣上的传言又一度甚嚣尘上。
三月,直郡王亲自将女儿送到科尔沁部,因不放心长女,胤褆想在科尔沁部多停留几日,却不想被康熙爷一连三封圣旨催了回来。究其缘由,竟是十三阿哥胤祥的婚礼。
四爷府
苏伟咬着笔头,计算着一连气儿的贺礼花销。妹妹出嫁,做兄长的得有添头;弟弟迎亲,做兄长的更不能小气,就不用说,这两个弟弟一个是亲的,一个比亲的还亲。
“别算啦,”四阿哥探头看了一眼苏大公公又涂又抹的账单子,“你算来算去,该送的还是得送。”
苏伟抬头白了四阿哥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当初皇上给的二十三万两安家费眼瞅着就没了。你想以后花你那一个月二百两的俸禄,还是拆东花园的石头啊?”
“银庄不是有收入吗?”四阿哥背靠着榻子,翻着本尉缭子。
“银庄的收入要是够,就不会入不敷出了,”苏伟颓丧地盘起腿,“内务府分下来的银庄收成根本就不好,一年能过一千两都是顶天了。不过,粮庄瓜园那边的收成倒是用不了的用,就是换不成银子。要不然,咱们把贡上来的粮食瓜果卖一些吧?”苏伟扑腾扑腾地爬到四阿哥身边,眼里冒着精光。
四阿哥放下书,瞥了苏伟一眼,冷冷地翘起嘴角,“爷丢不起那个人。”
“丢人,丢 ...
人,”苏伟沉着脸,爬回炕桌旁,嘟嘟囔囔地冲着账本使劲,“等你饿肚子就不怕丢人了!”
八爷府
日到当头,练了一上午大字的胤禩终于停了笔,何焯在一旁递上茶碗道,“练字最求心静,若急于求成势必事倍功半,贝勒不必于己如此严苛。”
“先生说的是,”胤禩抿了口茶,向窗口看了看,“到晌午了,先生留下与我一同用膳吧。”
“不敢,不敢,”何焯慌忙低头道,“下官位卑职浅,怎能与贝勒爷一处用饭。”
胤禩弯了弯嘴角,语带笑意,“先生不要这般客气,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师徒。胤禩天生不爱讲求虚礼,你到府里也有几个月了,今日胤禩势必要同先生一起吃顿家常便饭的。先生若不肯留在府上,那先生去哪儿,胤禩便要跟去哪了。”
“这,”何焯一时僵在原处。
胤禩又是一笑,朗声吩咐道,“贾成,摆膳!”
八阿哥说是家常便饭,确实不算隆重,几道开胃小菜就着白粥点心,倒是很合何焯的口味。
“先生入京也近两年了吧?我听说,是皇阿玛南巡时将先生带回京城的,”胤禩放下碗筷道。
“是,”何焯低下头,“下官学识不深,一直未能中举。好在圣上礼贤下士,由直隶巡抚李光地大人引荐,将微臣带进京中。”
胤禩弯了弯嘴角,“科举固然严苛,但总未免死板,先生的学识本不该桎梏于那几篇文章之中。李老看人一向稳妥,还是胤禩有福气,能得先生入府相伴。”
“八阿哥谬赞,”何焯微微颔首,“蒙贝勒爷不嫌下官出身卑陋,下官也愿以微薄之力为贝勒爷尽心。”
“多谢先生,”胤禩略一拱手,转头对下人道,“你们将桌上收一收就下去吧,我要与先生长谈一番,不许人来打扰。”
“是,”伺候的奴才们收了桌子,一一躬身而下。
八阿哥起身,负手走到窗边,何焯尾随而至,心里渐渐有了预料,“贝勒爷可是为了储位之事心有烦扰?”
胤禩抿了抿唇,缓缓地点了点头,“先生睿智,如今皇子间的优势强弱不甚明朗,先生如何看待?”
“下官愚昧,”何焯垂□子,“朝堂上的势力纷争太过多变,只因人心难测。于下官来看,储位一事皇子背后的势力固然重要,当今圣上的心之所向亦是重中之重。”
“此话怎讲?”胤禩转过身子,看着何焯。
何焯微微低头,“以当今情势来看,十三皇子颇得圣上看重。”
三月末,十三阿哥胤祥大婚;紧接着,四阿哥府上,册封李氏为侧福晋的旨意也颁了下来。
内眷进封,四阿哥并未大加操办,然四爷府上的门客亦纷纷送上贺礼。苏大公公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收礼了,轮到年初外放的沈廷正时,贺礼倒是蛮特别的。
沈廷正向四阿哥推荐了一人,镶白旗第三参领下的一介布衣——戴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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