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三十三年正月十八
又一年的年关过去,正三所里一如往常的宁静,只有中院西厢房的西里间比较热闹。宋格格这一胎,大概在三月,天气还未转暖,是以产房要多烘几次。
毕竟是四阿哥的头一个孩子,福晋也很紧张,日日前往照顾。连不怎么照面的李格格都送了不少东西过去。而四阿哥更是一连几个月只往宋格格那儿跑,福晋、李格格都被不同程度地被冷落了。
苏伟的小屋里,诗玥坐在桌子旁一边补着苏伟刮坏的衣服,一边给苏伟讲着过年时,自己陪着福晋参加后宫宴席的见闻。
其实后宫众妃设宴,苏伟曾经跟着四阿哥参加过几次,后来四阿哥迁宫参政后才没有再去过了。是以诗玥说的场面,苏伟倒没有怎么惊奇,唯有一件事让他比较在意。今年温僖贵妃设宴,宴席上多了一名没有位份、没有诰命的女子,准太子妃石氏。
延禧宫
大福晋给惠妃请安,惠妃笑着让银柳扶起她,“快到火盆边儿坐坐,这寒冬腊月的,你怎么还往宫里跑?”
福晋坐到椅子上,面色温和,“这年节里,儿媳也没个机会跟您好好说说话。家宴上,儿媳看您总是咳嗽,大阿哥事忙,儿媳只能托娘家寻了上好的枇杷来,给您制了枇杷露。”
惠妃安慰地扬起嘴角,“额娘知道你孝顺,有你在大阿哥身边,大阿哥才能放心地做他的事儿。”
福晋略有惭愧地低下头,“儿媳身为人妻,还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好在额娘不嫌弃,又得大阿哥爱重,儿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惠妃点点头,“你是个懂事儿的,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你嫁进门肯定要顶上不少的压力。日前的年宴上,温僖贵妃带了石氏进门,想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礼部那里想是拖到头了。以后有了太子妃,你们妯娌间的明争暗斗肯定不会少,到时就更得辛苦了。”
大福晋抬起头,眉宇平静,“额娘放心,儿媳纵然不算聪慧,也绝不会扯大阿哥后腿。”
惠妃微微笑笑,“额娘相信你,大阿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急躁了些,还好有你在。对了,额娘头前儿还听说,卓太医在家中暴毙?”
“是,”福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说是用药过量死的,卓太医平日里就有心悸的毛病。”
惠妃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一个太医罢了,死了就死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小宫女急急而入,“给娘娘请安,给大福晋请安。”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急忙忙的?”惠妃靠在椅子上道。
小宫女低下头,“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格格李佳氏有孕。”
惠妃眼睛一寒,深呼了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月末,刘保卿来找苏伟,苏伟托刘保卿调查侯五儿的事儿有了眉目。在一次外出采买中,刘保卿从一个年纪挺大的公公那里打听到,侯五儿是大阿哥调进敬事房的。
敬事房里专管打更火烛的孙副总管是大阿哥的人,而负责人员调配的赵公公一贯是八面玲珑的主儿。侯五儿由畅春园的一名小管事空降到孙副总管手下,引起了很多公公的不满,但大家最终也只能认命。
不过这侯五儿进了敬事房并不安分,经常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刘保卿就听说,有小太监看到他和柳絮一前一后进了空落的殿门。
苏伟脑子里大概有了思路,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刘保卿,让他和那位年纪大的公公搞好关系,要是能弄清敬事房里的各个派系对他们来说就太有用了。
苏伟将刘保卿的调查结果告诉给了四阿哥,四阿哥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怀疑这个侯五儿、柳絮跟太子的流言有关系?”
苏伟拉着凳子坐到四阿哥跟前,郑重地点点头,“根据目前线索,我大概推断出的事实是这样的,柳絮在一次无意中将太子的事儿漏给了侯五儿,侯五儿把这些事告诉给了大阿哥,目的是离开畅春园。大阿哥如了侯五儿的意,还让侯五儿威胁柳絮,柳絮气不过,就利用我干掉了侯五儿。”
四阿哥拄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看着一脸笃定的苏伟道,“柳絮漏了什么事儿给侯五儿,会传出太子狭玩男宠的流言?”
苏伟呆了呆,眨眨眼睛。
四阿哥沉默了片刻,靠向椅背道,“如果你推断的是真的,那就说明太子的流言……不单单是流言。”
苏伟抿了抿嘴唇,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查出了什么,“那……不管是真是假,柳絮还在太子身边。”
“没错,”四阿哥敲敲桌子边儿,“侯五儿背后站着的是大哥,这说明太子的事儿大哥已经知道了。凭他的性格,一定会继续控制柳絮,利用柳絮的身份监视毓庆宫,甚至做些其他的……”
苏伟摸摸自己的脖颈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那……主子要告诉太子,除掉柳絮吗?”
四阿哥看了看苏伟,低下头,没有回答。
屋内宁静了很久后,四阿哥才幽幽开口道“你希望我告诉太子吗?”
“我?”苏伟愣了愣,摸着脑袋苦恼了一会儿,最后颓废地趴在桌子上。
二月初
苏伟得了四阿哥不情不愿的同意后,出宫去溜达。
宫门口,检查令牌时,一个年轻男子牵着马过来,递上毓庆宫的令牌。
苏伟抿了抿嘴唇,接过自己的牌子,转身先出了宫门。
城隍庙街口,苏伟乐呵呵地左看右逛,在路过一家文具铺子时看到了宫门口遇到的那位男子。
店老板捧着一只盒子给那男子看,男子从中拿出一根毛笔转了转,摇了摇头。
苏伟心情有点儿沉重,转身找了家临街的茶摊,坐下喝茶。四阿哥问他的问题,他没有给出答案,四阿哥也没有什么动作。
其实,从感性上来说,苏伟是希望四阿哥告诉太子的,落井下石固然可恶,冷眼旁观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是兄弟。但从理智上,苏伟却存着私心,既然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四阿哥冒着与大阿哥反目的危险参合进这件乱七八糟的事儿呢。
两相比较,让苏伟也惊讶的是,他的私心占了上风。不过,私心总是挡不住内疚,看到毓庆宫的人,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抱歉。
中午,苏伟进了街口的飘香居,这家饭馆不算大,却难得地保有着最淳朴的味道。苏伟上了二楼,坐到角落一个尤为清净的位置。
出乎人意料的,苏伟刚坐一会儿,一位脸熟的男子被小二引了上来。
那男子转圈看了一周,小二不好意思地道,“真是对不住了,公子,就剩楼梯口这张小桌了,您看您能不能将就一下?”
苏伟闻言,脑子一热,举起手道,“坐我这里吧!”
男子坐到苏伟对面,小二领着菜单下去了。
苏伟不好意思地对对方笑笑,“我刚出门的时候,看到你了。”
男子扬起嘴角,“我也看到你了,你是四阿哥身边的?”
“是,”苏伟点点头,“我是四阿哥的贴身公公,苏培盛。”
“我听说过你,我是毓庆宫的哈哈珠子,富察氏德柱。”
苏伟咧咧嘴,“是为小主子啊。”
德柱笑笑,眉眼间带着温煦的风情,“什么小主子啊,咱们都是奴才。”
两人正说着,小二端了碗筷和小菜上来。
苏伟给德柱倒上酒,德柱将手里的盒子放到一边,双手接过酒杯。
苏伟看看那盒子,“这是毛笔吗?我刚看到你在文坊斋了。”
“是,”德柱点点头,“文坊斋有个老师傅,做的毛笔很合我家主子的意,尤其写大字时比近几年内务府上供的湖笔要好。”
“是吗,”苏伟眼睛亮了,“能给我看看吧,回头我给我主子也买一支。”
“当然可以,”德柱把盒子打开递给苏伟。
小二来上菜时,拼桌的两人已经聊得很开了。
苏伟对德柱很有好感,德柱性子温润、人又坦率。言谈间触到避忌的话,德柱会直接说不便相告,不会像有些人表里不一,吞吞吐吐。
苏伟回到正三所,献宝地把自己买来的毛笔给四阿哥看。
四阿哥当即挥毫泼墨,别说,用起来真的很合手。写完一张,四阿哥满意的点点头,刚要挂到笔架上,却被苏伟一把夺去。
“你干嘛?”四阿哥不满地直起身子。
苏伟扁着嘴把笔放回盒子里,“一只毛笔八十两银子呢,我给我自己买的。放你这儿回头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四阿哥瞪着眼睛,“一支笔能闹出什么事儿来?把笔给我!”
“不给,”苏伟抱着盒子往后退,他一开始确实是想给四阿哥的。可刚送出去时,却猛然想到现在还埋在自己床下的那箱子礼物,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
“就不给!”
“苏培盛!”四阿哥一挽袖子,绕过桌子就奔着苏伟而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出苏公公的讨饶声。
苏伟哼哼唧唧地坐在榻子上,揉着现在还痒痒的后腰,把今天自己遇到德柱的事儿讲给四阿哥听。
四阿哥甩着新毛笔写大字,心情尤其高兴,听了苏伟的唠叨,随口说了一句,“恩,你们两个倒挺像的。”
一句话说的苏伟一愣,德柱提到太子的一言一笑在苏伟脑中闪过,某个想法虽无根据却异常坚定的冒了出来。
二月末,宋格格被移到产房里,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也都住到了正三所,宫里德妃一天三遍的来问,就连四阿哥似乎也紧张的坐立不安。
终于,三月初三,宋氏的一声呻吟打破了正三所的宁静。
苏伟陪着四阿哥呆在福晋处,福晋与李格格都进了西厢房。
四阿哥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手指敲着扶手,眉头紧紧锁着。
苏伟站在一旁,能看到门外来来回回的宫女、嬷嬷和太监,宋格格这一胎生的很漫长,到了傍晚呻吟声已经越来越弱。
福晋回到正殿,言语闪烁的道,“宋氏这一胎,恐怕不太好。”
四阿哥拄着脑袋,半晌没有言语,倒是苏伟有点莫名其妙地着急,古代没有剖腹产,动不动就一尸两命,福晋的意思明显是让四阿哥给个态度。
可他们四爷,为什么一声不吭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偶把惠妃写成德妃了,可能是大脑短路了,今天已经改过来了~~~而且今天偶发现,偶之前好像把刘保卿写成刘朝倾了,~~亲们多多体谅,再有这种事儿,多多提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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