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二十四年,六月初九
一顶轿辇直奔慈宁宫
慈仁宫
太监来报,“太后,皇贵妃一早又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从旁道,“皇贵妃这是公然抗旨啊,太后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拦。”
太后低头摸着自己的护甲,“算了,让她去吧。太皇太后近日头风发作,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床了。再说,没有哀家的手谕,那慈宁宫是人随便就能进的吗。退一万步讲,这件事迟早得让太皇太后知道,她去说要比太皇太后从别人嘴里听到,好得多……”
钟粹宫
赫舍里氏带着宫女往大门走。
“你去哪儿?”身后一冷润的声音传来。
赫舍里氏回过头,微微一笑,“给贵妃娘娘请安。”
温僖贵妃走到她面前,“皇贵妃有令,你不能随意走出宫门。”
赫舍里氏沉了脸,冷冷一笑,“贵妃姐姐真会说笑话,这里是钟粹宫,哪里来的什么皇贵妃。她又不是后宫之主,姐姐怎么那般听话呢?”
温僖贵妃瞥了她一眼,看向宫门外,“皇贵妃在后宫位份最高,一直被皇上委任管理六宫事宜,怎么就不是后宫之主了?倒是你,一介庶妃,哪里都想参和两下。往日里,随你怎么闹。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老实些为好。”
赫舍里氏依然笑着,“娘娘真是懂事乖巧,好歹你长姐也当了几天皇后,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胆小怕事的妹妹呢?”
温僖贵妃转过头,“别给本宫逞口舌之快,顶撞妃嫔的罪,可不是那位已逝的皇后能出面管的。这后宫时日漫长,你还是看好你自己吧。”温僖贵妃回过头,向正殿里走,“都给我看牢了大门,让不该出去的出去了,你们都跟着倒霉!”
“是!”满院的奴才齐齐下跪。
赫舍里氏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慈宁宫外
看守的侍卫迎向轿辇,“奴才们给皇贵妃请安。”
“起来吧,本宫有要事禀报太皇太后,快去通报!”
侍卫为难地互相看看,“娘娘恕罪。太后有令,不准随意打扰太皇太后静养,请问皇贵妃前来可有太后手谕?”
“大胆!”浣月从旁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敢质问皇贵妃?”
“奴才不敢”众侍卫跪下,“只是太后颁下懿旨,奴才们不敢抗旨!”
皇贵妃下了轿辇,“如今事关四阿哥的生死,本宫不惜抗旨。你们不敢违抗太后,本宫不怪你们。可本宫今天就要进去,你们能怎样?”
侍卫们互相看看,靠拢在一起,皇贵妃一步步往里走,侍卫们只能逐步后退。
到了门边,打头的侍卫手握刀柄,“皇贵妃请不要再向前了,奴才们奉命保护太皇太后安全,实在不能随意放皇贵妃进去,皇贵妃若再向前一步,奴才们就只能得罪了。”
“放肆!”远远一声叱喝传来,众人定睛一看,一身紫色芍药穿枝裙,头上双莲并蒂的金步摇,来人正是宜妃。
“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瞥了他们一眼,微微仰起头,“皇贵妃得圣上委任,掌管六宫事宜,位同副后。太后纵然尊贵,皇贵妃就是你等能公然冒犯的吗?”
“奴才不敢,只是……”
“本宫给你们一个选择,”皇贵妃从旁开口道,“要么让开,要么,杀了本宫……”
“这……”侍卫们呆愣,一动不敢动。
众人对峙时,慈宁宫大门被打开,几个宫女率先走出,站到门柱两边,当中一个着碧绿竹纹绸缎褂子的嬷嬷缓缓而出。
“苏嬷嬷!”皇贵妃、宜妃齐齐俯身。
苏麻拉姑微微躬身,“两位娘娘客气了,一大早的,这般威逼慈宁宫的守门侍卫,不知两位娘娘有何急事?”
皇贵妃当先跪下,“请嬷嬷谅解,四阿哥命在垂危,本宫今天势要见到太皇太后。”
“四阿哥?”苏嬷嬷皱起眉头。
宜妃上前道,“嬷嬷还不知道,阿哥所里,四阿哥和六阿哥先后患上痢疾,太医院留守的人员医术不足,结果前天一早,六阿哥就病逝了……”
苏嬷嬷一脸惊愕,“竟然有这回事?”随即皱起秀眉“可老祖宗这几日头风发作,不想见任何人。”
皇贵妃低头,“臣妾们也不想打扰老祖宗,只是如今,事关两位迁宫的阿哥,一个已经没了,臣妾不能再保不住另一个。只能冒死来见老祖宗,只要能赐下御医给四阿哥治病,臣妾愿意领受一切惩罚。”
苏麻拉姑叹了口气,扶起皇贵妃,“您这话严重了,您护佑龙嗣,何罪之有呢,更何况这些阿哥哪个不是老祖宗的心头肉啊。只是老祖宗的头风确实发得厉害,平日也就罢了,这时老身还真不敢冒然去禀报。若老祖宗知道了六阿哥的死讯,忧思过度、加重病情,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皇贵妃和宜妃互看一眼道,“我们也担心老祖宗知道了会影响圣体,所以能不能请苏嬷嬷私下调遣两名御医,也免得惊扰太皇太后。”
“这……”苏嬷嬷沉吟片刻,“好,等几位太医给老祖宗诊完脉,我便分出两个去阿哥所,若老祖宗的头风好些了,我再把这事告诉她。”
“谢苏嬷嬷,”皇贵妃俯身行礼,苏麻拉姑上前扶起她,“这后宫的事儿,老身已经很久不参与了,但您贵为皇贵妃,这该管的事儿也真是不能含糊啊。”
皇贵妃低头,“臣妾明白,谢苏嬷嬷指点。”
苏麻拉姑点点头,躬身退回门内。
皇贵妃、宜妃纷纷上轿。
皇贵妃的轿子先宜妃半头,皇贵妃沉吟片刻道“本宫真没想到,今日会是你来跟本宫共进退。”
宜妃歪在轿子上,“娘娘别多想,臣妾只是心疼孩子,这要是臣妾的五阿哥……娘娘公然违抗太后懿旨,打算怎么办?”
皇贵妃目光深沉,“本宫身为后宫表率,此事确实是大过,如今自然是去慈仁宫请罪,再到慎行司领罚。”
宜妃皱起眉头,皇贵妃继续道,“你既然已参与进来了,就别再一味躲懒了,本宫服刑后,还望你看在皇上的份上多看顾阿哥所。”
宜妃思量片刻,微微低头,“娘娘放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正三所
一大清早,卧房里就一片混乱。
太医开出的药,四阿哥根本就喝不下去。苏伟喂了几勺后全部吐了出来,接着就是高热发烧,说胡话。
王朝卿、柴玉又打水,又准备酒精,又着小太监换被子,清洗屋子,忙得焦头烂额。
苏伟在四阿哥身边一边换着湿帕子,一边轻声安慰胡言乱语的小主子,脑门上布了一层汗珠。
太医们诊脉后,又去商讨新方子,此时苏伟已经不是讳疾忌医,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太医了。
柴玉抱来新的锦被给四阿哥更换,却在掀开四阿哥被子时惊叫了一声,苏伟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四阿哥便血了。
章太医等人进屋看了四阿哥的排泄物,纷纷摇头,六阿哥就是频繁便血,由白痢转为血痢,最后病逝而去。如今四阿哥也照着这个方向来了。
苏伟坐在床边脑袋生疼,他真恨自己,势单力薄,此时想传个话给皇贵妃都没办法。
正当屋内气氛一片凝重时,萧二格跑了进来,“苏公公,慈宁宫派来了两位御医!”
永和宫
清菊一勺、一勺地喂着德妃吃药,“娘娘,皇贵妃跑到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违抗了太后懿旨,现在正跪在慈仁宫请罪呢。”
德妃默默地喝着药,一声不吭。
清菊暗暗地叹了口气,已经两天了,自六阿哥病逝那天,德妃伤心欲绝地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清菊喂完汤药,扶德妃躺下,正要走出卧房时,忽听一句低哑的问话,“四阿哥怎么样了?”
慎行司
皇贵妃跪在院子当中,六月的太阳当头照着,虽未到盛夏,但已有了暑意。
宫规森严,后妃违抗太后懿旨实属大罪,但念在皇贵妃护佑龙嗣,其情可表,遂罚跪颂宫规百遍,暂免去管理后宫之责,静思己过。
慎行司的嬷嬷站在两旁督刑,清菊跪在皇贵妃的身后,一脸担心。皇贵妃近几年身子本来就不好,那宫规足有上千条,这般跪下去哪能受得住啊。
然皇贵妃却很镇静,身姿笔直,手捧宫规,声音稳重清晰,一页页地翻过,好似在宫里读书般清闲。看管的嬷嬷们对视,也不得不佩服。
众人各有心思时,一个小太监突然闯进慎行司大门,连滚带爬地跪到皇贵妃身边,“皇贵妃请起,皇上正在承乾宫!”
慎行司的奴才们闻言,齐齐跪下。皇贵妃放下宫规,缓缓地俯身叩了一个头,这场仗到底还是她赢了……
正三所
太皇太后身边的御医就是不一样,一副汤药、几根针就让四阿哥退了烧。两名太医在详细问了四阿哥的病情,近几天的服药情况后,当场开了三幅药方,连四阿哥每日的饮食都清楚地列了出来。
苏伟小心地凑上前,“太医大人,我们主子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康复?”
花白胡须的太医道,“切勿着急,四阿哥的病情复杂,不仅患有痢疾,还有伤寒、肾虚等症。如今身子底子已伤,更要慢慢调养,我们需要先给四阿哥止泻、补身,看其病况,再斟酌怎样去病根,解病源。”
苏伟长舒一口气,躬身行个大礼,“全靠两位太医了。”
皇上回銮的消息,在下午时传至阿哥所。四阿哥知道了,很是开心,苏伟也跟着笑,心里却很虚,六阿哥的死,四阿哥到现在都还不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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