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三思手顿了一下。
前世,他本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若非遭张氏暗算,亦不会走上另外一条路。重生之后,他有了重新续读的机会,却再不像前世那样意气,对世事凉薄早心知肚明。
他看着修长的双手,淡淡地道:“生在边城,生死本就由天。其实这世上诸人全都如此,生或者死,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那上位者呢?上位者的生死由谁来定?”铃姑追问。
顾三思笑了笑:“更高的上位者。”
铃姑没再说话,那眼神却分明在问:“更高的上位者又由谁来定?”
“由他的更高一层,最高者,如……,”他双手抱拳向京城方向虚虚一揖,“则由天定罢。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然也可说成是咎由自取,说来说去,所有这一切,还不都被归于天道?”
铃姑听得似懂非懂,顾三思不再解释,只催促道:“将消息传递出去时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别让尤章的人起了疑心。”
铃姑点点头,转身离开。
游牧部落的主帐里,尤章王正坐在王位上,一语不发。
旁边一个壮如黑塔的男人静静地候着。
“塔尔,你说,那些短视的家伙是不是该受些教训?”半晌,尤章王才说出这么一句。
塔尔恭敬地道:“王说该受教训,就该受。”
“还不是时候啊。”尤章王紧紧地攥着拳头道,“现在还用得到他们。等我踏平中原之后,再和他们算帐。竟然不知会我一声就联合起来出兵,当我尤章王是死的?若能把司徒睛当场弄死倒也罢了,偏偏让他毫发无伤地回去,反让边城加重了戒心,毁了我好好的一盘棋。”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
“不过,那个新来的军师好像还有几把刷子,”他喃喃地道,“上次我那样安排,多少人以为你就是我,没想到竟然被那个军师看破。若不是我们还留有后手,凭着那个人的身手,怕是就要把我留下了。那人的箭法……。”说到这里,他的脸沉了下来。
那人的箭法,明明和他如出一辙!
他和尤章部落,到底是什么关系?
本来他想把这事的来龙去脉都探听出来,也确实往城里派了些探子。没想到那几个部落一联手,这么一搅,反倒把他的部署全都打乱了。现在边城里戒备森严,等闲人不能外出,那些进去做生意的游牧部落的人更是被牢牢监视着,根本没办法轻易把消息递出来。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恨地在王座扶手上拍了一巴掌。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听说呼图鲁本来是能留下司徒睛的,却被横插jin来的家伙搅黄了,还受了伤。”塔尔道。他能知道的消息,尤章王肯定早就知道了。
“不过是说得好听,给自己的受伤找个好借口罢了。”尤章王冷笑,他才不相信传出来的战报呢。
说到箭术超群,那个姓顾的军师身边的护卫确实算一个,其他的倒没有太特别的,能伤着呼图鲁?
他却忘了,两军对阵,尤其是混战之际,很难照顾到全局,金丹凤本身箭术就不错,又是袭击,能射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尤章王这种心高气傲的人看来,除了和他手法如出一辙的人外,其他人就算百步穿杨,亦不算本事。
“听说那箭上有毒?”
“是的,所以呼图鲁追赶了一段就被强行送了回去,不过他手下还是有一部分勇士追了过去,只是据说折损了一些,还是没能抓到人。”塔尔说。
金丹凤被辱,那些施暴的勇士们已经全都被司徒睛杀死,后找到的勇士们只能看到尸体,基本不会太清楚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情。况且,谁能想到来救助的人里面,竟然还会有女人?
那些施暴者也不过是临时发现之后才起意wu辱,没想到却被折回来救人的司徒睛收割了性命。
尤章王吩咐道:“告诉城里的探子,必须把那个护卫的来历弄清楚,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尽快传回来,知道吗?”
当年尤章权力更替时,其他部落借机搅军水,导致形势越来越差,最终兄弟阋墙,他的父亲老尤章王成功上位,并翻脸不认人,将支持他的其他部落都驱逐得远远地。而落败的那几个兄弟,多被老尤章王杀掉,只有一个最小的叔叔逃掉。
说起来,尤章王其实和他的叔叔关系不错,感情甚至胜过老尤章王。当初他的骑射还是叔叔亲手教出来的,可以说是半师半子。可惜就算这样也没逃过权力更替的漩涡,不得不带着几个死忠勇士远走他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护卫,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小,难道是叔叔的儿子不成?
他低头看了看双手。
尤章王和老尤章王感情一般,对老尤章王的另外几个儿子尤其相处恶劣,当初他接掌尤章王的位置时,虽说并非血雨腥风,但也绝对不是风平浪静。
现在他那几个所谓兄弟,要么被他死死打压,要么坟头上的草也差不多有半人高了。
只是一想到小叔叔,他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有种难言的感觉。
其实那护卫虽然用箭射他,毕竟被他躲了过去。再说两军阵上,他又不是自己身份,更说不定叔叔连他的身世都未曾告诉他,这样的话,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尤章王想。
这次出城,司徒睛虽然没受什么大伤,但腿脚都冻伤了,每天晚上都要抹一抹军医们留下的药膏。只是药膏见效不快,边城的物资又很匮乏,别说是他,就连黄将军脚上早年都有冻伤的时候。
这天他从舅舅帐子里回来,迎面碰上沈杀,他客气地点点头:“沈护卫去哪里?”
自从边城回来之后,几人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用舅舅的话说,就是军师这一拨人拉拢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沈杀停下来,看看他,突然道:“军师说,司徒大人每天可以试试用热水泡脚。”
司徒睛愣了一下,眼睁睁看沈杀说完就离开了。
顾军师这是……在关心自己?
他回帐之后,不多时石百长竟然挑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司徒参领。”
司徒睛抬头看他一眼:“坐吧,什么事?”
石百长把手里拿着的一小包东西放到桌子上:“这是军师大人要我送过来的。”
“什么东西?”
“一堆瓶啦罐的,”石百长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了,军师说了,这些东西是他用过的,治冻伤可好使啦,比军医开的那些子药膏强得多。”
司徒睛眉头皱了一下。
他冻伤还是这次出边城的缘故,只是回来后除了召几个军医看过之外,并没大肆宣扬过,顾军师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他一直派人盯着这边?
他把疑问问出了口。
石百长脸上有点儿尴尬,道:“就是早上我和几个兄弟闲聊,说司徒大人这次太辛苦了,腿脚都冻伤了,正巧军师路过,听了那么一耳朵,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想,司徒大人的事,肯定不能瞒着啊,这都是长脸的事儿,要不是和兵士同吃同住,把御寒的衣物都给了兵士,自己哪会冻伤。……就多说了几句。”
司徒睛摇摇头,将小包里的瓶瓶罐罐打开。
里面有粉末有膏,贴心的是竟然每一瓶旁边都贴着一个小小的纸片,上面用小字标明哪一瓶是做什么的。
字迹虽小,但是极有笔锋,刚劲有力,看得司徒睛竟然有些呆了。
“司徒参领?司徒大人?”石百长看司徒睛不动,不由出言提醒。
司徒睛咳了一声,道:“你们军师还挺有心的。”
石百长笑嘻嘻地道:“是啊,参领你看,我身上的衣服,”他边说边把盔甲带子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中衣,却不是普通的军中制衣,而是相当厚实的棉中衣,“这就是军师大人给我。他说我们每天在她帐外站着,天寒地冻的,太辛苦了,就把他的一些衣物拿出来送给我们。还跟我们说,不要嫌弃呢。”
显然,这位曾经对顾军师很抵触的百长,和军师相处下来之后,已经对他成见全消了。
“其他兄弟也有?”
“都有,都有。有的兄弟是棉靴,有的是棉袜,有的是棉护手,还有的是棉中衣棉护膝什么的。顾军师说,他从京城来时,没想到边城会这么恶劣,并没备得多少,因此只能是有什么送什么。不过这东西是真暖和,不愧是军师用过的。”说着啧啧赞叹。
司徒睛笑了笑。
如果东西是成套的,他还会起疑心。现在听石百长这么说,看来就算是顾军师有意收买人心,也绝对不是在京城时就有了准备。看来,他还得特意上门表表谢意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我能说我竟然每天都是赶的头一天的欠债吗?昨天晚上说好了更新的,可是某笔实在太累了,倒下一睡不起,今天早晨六点多起来码了这章。那个,白天我会抽空再码一章放到存稿箱里设好晚上发,免得再出现这种赶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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