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五伦部落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还不如和尤章部落激战的时间长。
这当然和五伦部落的实力不如尤章有关,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五伦主要擅长以声势慑人。最初他们的战术的确很成功,不论是马背突袭还是长弓远射都给微娘这边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可随着沈杀的出手,再加上铃姑的身先士卒,尤其是当士兵们数个一起杀死了对方的勇士之后,赫然发现原来这些看起来气势夺人的勇者们并不是不能杀死的,这就让他们的士气随着时间而慢慢开始恢复。
五伦部落的勇士们数量比不上尤章,身手同样比不上,一发现对手处于恢复阶段之后,立刻唿哨一声,飞快地打马离开了。
尤章部落的人离开时,尚还记得把部落里其他受伤的乃至死掉的人带回去,而五伦的却都是各逃各的。
金丹凤在这场战斗里面被一个五伦部落的骑者砍伤了面颊,脸上一道伤口,虽然看着不深,毕竟是在脸上,估计会留疤。
她却并不在乎这些,只伸手擦了把脸上淌下来的鲜血,就仰起头看着微娘:“多亏了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微娘说话,并且话里不见丝毫恶意。
微娘突然有种感觉,彼此间再有恶感的人,一起经过生死之后,那种感觉也会慢慢地转变。
她笑了笑:“我毕竟是军师,必须做我能做到的。”
金丹凤眼睛暗了一下。
她知道微娘说的是真话,问题是,其他的军师能做到的事情,都不止口头上打气。
到了微娘这里,却完全反过来了。
原因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铃姑在这一战里面表现颇好,全身上下满是淋漓鲜血,但那血却没有一点儿是她自己的,都是沾染上的敌人的血。
她转头看到这边金丹凤和微娘正说着什么,虽然离得稍远,有些听不清,却生怕微娘吃了亏,便大声叫道:“顾军师,真是奇怪了,你以前和这些边塞恶鬼们打过仗吗?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不怕的样子?”
微娘对她笑了笑,也提高声音道:“怕自然还是有点儿怕的,不过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不会不可战胜。”
铃姑嘻嘻笑道:“看他们长得奇形怪状的那样子,难道你就没迟疑过吗?”
微娘眯了下眼睛,声音比之前更高了些:“不管他们到底是人是鬼,长得有多奇怪,对上他们,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要是怕了他们,刀提不起来,挥不出去,死的就一定是我们。这种情况下,应该选哪一个,还用说吗?”
一个兵士正擦着武器上的血,听了两个人的话,不由开口说了句:“这个我也知道。可是真的有点儿怕啊,现在我的腿还哆嗦呢。”
铃姑一撇嘴,一巴掌拍到这兵士的肩膀上:“哆嗦什么啊?就像我们军师说的,他们长得再奇怪,也不是三头六臂吧?再说了,我们就把他们当成鬼,当成虎豹豺狼。指望他们对我们留情不大可能,那就干脆杀了他们,我们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地之间!”
那兵士看她一眼,不服气地道:“听你说这话,好像你当兵当了多少年,杀过多少人似的。”
整个军队里的兵,几乎都是新兵,至少是都没怎么上过战场接触过这种惨烈的兵士。
铃姑一笑,道:“你忘啦?我虽然没当过兵,可我表哥当过啊。之前我不是还教你们战场上的保命**来着?怎么样,我表哥说的那方法有用不?”
一个附近听过她胡诌的大胡子士兵不好意思地说:“嘿嘿,你说的那些,当时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可是一打起来,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一不小心就把你说的方法全忘了,只知道不停地拿刀举起来,砍下去,再举起来,再砍下去。”说到这里,他看看手上的武器,一脸心疼地说,“哎呀,刚刚砍人砍得太厉害,这刃都卷起来了。”
话题到现在为止,就有点儿歪了。四周的士兵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哪里打造的兵器最好用,砍人时怎么做才能尽量保证武器不受损等等。
微娘却看到之前铃姑揪起来的那个小兵正一个人抱着腿坐在一边,不停地低低念叨着什么。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小兵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没认出她是谁,嘴里继续叨咕着。
“你叫什么名字?”微娘问他。
“俺叫姓石,叫石头。”
“你在念什么呢?”
“这次我们村里一共出来了十二个人,之前和尤章那边打,死了十个,只剩下了我和大牛哥。没想到,再打一场,连大牛哥都没了,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石头说,“我实在不想死在这儿,死在这里,连个全尸都没有,到时候我爹娘连我的脸都看不着了。”
微娘注视了他半天,轻轻抬起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最早得知自己以军师的身份被派到边塞来参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时,她也有过愤懑和失望。可是现在看看石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一般来说,除非全军覆没,或者她自己抽风了找死,不然作为一个军队的军师,想战死还是有些困难的。
可是像石头这样的,光是想活下去有时候都成了奢望。
她的嘴张了半天,这才费力地道:“你放心吧。”
石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微娘叹了口气,继续道:“等到了边城,那里城墙高筑,边塞部落里的人再强悍,也不敢直接攻城,不然那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进了城里,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石头点点头,就在微娘以为他已经被安抚住时,他又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
回京吗?
这个得看上位者的心思了吧?
如果他们想不起来边塞还有这么一支军队的话,只怕让他们守在这里几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放心吧,朝廷不会忘记我们的。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不想召我们回去,可是呆了几年,我们年纪大了,拿不动武器,谁也不会留一批老掉牙的硬守在这里不是?”微娘道。
石头点点头。
微娘和他说了几句就能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很好忽悠的军汉子,和军里的大多数其他人都差不多。
石头现在是第一次杀人,杀完之后必然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现在的他需要的并不是她的什么实际行动,只要她能用话慢慢地安抚他,他的情绪是会被调整好的。
当然,前提是不要再碰到这种莫明其妙就来一仗的情况。
想到这里,她站起了身。
王大平在另一边走过来,颇有几分心疼地看着金丹凤的脸,最后从袖子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就往她脸上搽。
微娘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那是条汗巾子。
金丹凤却根本就不领他的情,脸微微一歪就躲开了王大平的示好。
“丹凤,你脸上的血需要擦一下,上点儿药,不然很有可能会留疤的。”他说。
金凡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留疤就留疤呗,那又怎么了?难道你还会因为我脸上有道疤就不要我?”
她这话说得坦坦荡荡,但毕竟也不是闺阁女子们好挂在嘴上的话。
当下,四周听到的人似乎全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儿,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找战利品的找战利品,相对来说身体稍微弱一点儿的则全都坐到在上,呼哧呼哧不停地喘着气。
王大平眉头稍皱了一下,道:“我只是关心你。”
金丹凤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现在更关心接下来的事儿。”说着,她走到微娘面前,认真地问道,“顾军师,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没觉得怎么样,王大平却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金丹凤和王大平都是三皇子一派的人,绝无反水的可能。顾三思则是东宫那边派出来的,彼此立场不同,派系不同,又是视对方如敌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抛弃前嫌精诚合作。
这一点他们知道,顾三思知道,甚至所有的士兵都知道。
顾三思在这一路上也确实被他们冷落了个够儿,以至于现在她在军中一点儿威信都没有。
可是让王大平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场遭遇战之后,金丹凤竟然就改了自己之前待人的态度,不但主动向顾军师开口,还有继续问策的趋势。
“丹凤,你受了伤,还是快过来上点儿药吧。”王大平道。
他知道,很多龌龊事儿,背地里干是一回事儿,拿到桌面上摊开说又是另一回事儿。他们已经把顾军师挤兑成这样,现在眼看着要到边城了,未来的妻子反而变了。
难道她也让边塞的部落吓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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