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姨娘回府后,还没来得及脱下斗篷,便直奔书房。
当黑色渐渐的淡去,泛白的天际,慢慢的被一抹红霞布满,天色明朗开来。
她无助的坐在椅子上,即使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那枚玉佩。
厉王爷并不是和善之辈,如果找不到他要的东西,那侯爷恐怕就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很害怕,无论如何,她得赶紧找到才行,那种地方阴气重,侯爷那样尊贵的人,何曾吃过这般苦头,这拖一天,她的心里就不安生,她喘了口气,继续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翻找之时,突然一个黑色的锦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心里一顿,伸手过去拿了起来。
轻轻的打开盒子,一阵栀子花香扑鼻而来,里面静静躺着一叠画像。
她原本紧张的眸子,此刻露出了一丝的龟裂,无尽的悲伤从她黑色的瞳孔中蔓延开来,这个画上的女子,和她有着相似的面孔,却又不是她,这个女人她服侍了好多年,即使隔着岁月的侵袭,她还是能一眼辨出。
秦云锦,年轻时的小姐,她伸出颤抖的手,将那一叠画像拿了出来,一张张翻看。
神态不一,妆容或淡或浓,有男有女,但是清一色一个面孔,都是秦云锦。
三姨娘心里一阵窒息,双手颤抖,可是还是继续翻开下一张,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心里越发的疼痛。谁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都过了这些年了,她陪着那个男人,不离不弃,包容他所有,他也对她从最开始的冰冷默然,到后来的宠溺关心,她以为他终是忘掉了秦云锦,原来没有,一切都是骗子,他欺骗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信任,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眼眶通红,愤怒的将手中的一叠画像抛下空中,伴随着如雪片般的画像飘落,她一颗心也被埋进了寒冰之下。
阴暗的牢房里,慕怀仁安静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没想到女儿没救成,倒是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折腾到牢里了。
“大人,该用膳了!”随着一阵开门的铁门声响,一个穿着狱卒衣服的男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慕怀仁看着托盘上面一碗发黄的白米饭,一小碟烂菜叶还有两个干干的窝窝头,顿时胃口全无。
“放这吧,我暂时还不想吃。”
狱卒见此也不勉强,眼里划过一抹不屑,将托盘往地上一扔,直接转身关门离去。
慕怀仁纵横官场多年,自然会看人脸色,落到如此境地,他也不能挑着挑那,他还得留着命救昭儿。
想到此,他强逼着自己拿起一个窝窝头啃了起来。
这个东西真的比隔夜饭还难咬,他真想直接扔了,可是,他一只手摸到胸口,然后将手伸进衣服里,掏出来是个拳头。
当手掌张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翠色的玉佩,朝朝暮暮。
他眼里此刻蔓延着深情,彷如幽深的大海一般,他眼里有着脆弱和怀念,“锦儿,我一定会救出我们的女儿。”
他太专注,没有听到后面的脚步声。
三姨娘提着竹篮,提着裙摆走了进来,捂着鼻子嫌弃的望着这座腐朽的大牢。
当看见她心中熟悉的身影,她嘴角扬起,加快步子走了过去:“侯……”
突然她的目光触及他手上的一抹绿,身子刹那僵硬,剩下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听着他深情的呓语,整颗心坠进了冰窟窿,原本她抱着侥幸,觉得那个画像肯定是他忘记处理了,可是她此刻清清楚楚的听着他怀念另外一个女人,在这样一个危难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怀念另外一个女人,他将自己又放在何处?
手中的竹篮滑落,扑通一声落在地板上,发出声音,瞬间吸引了慕怀仁的注意。
慕怀仁心里一惊,将玉佩收紧怀里,抬首望向门口的女人:“拂萍,你怎么来了?”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个硬如石头一样的窝窝头,衣服凌乱,脸色疲惫,眼眶下面是青青的黑色,他昨晚一定休息的不好。
“我是来给你送吃的。”三姨娘垂下眼帘,蹲下身子,将篮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如珍珠般饱满的白米饭,还有各色香味四溢的佳肴。
她小心的将菜往门里面塞,眼眶噙着泪水,哽咽道:“侯爷,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趁热吃。”
慕怀仁心里感动,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她的脸。
可是三姨娘身子往后退了下,在他皱眉的时候,她擦拭了眼睛,勉强笑道:“先吃饭。”
慕怀仁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的菜肴,心里一阵感动:“辛苦你了。”
他拿起碗和筷子,伸手捏了一颗水晶虾球,放在嘴边之时,他的手顿住,不一会儿,他又将东西放了下来,心里一阵难受:“不知昭儿现在如何了,进去了好几天,我这个做父亲的只知道进宫求情,倒是忘记了给她送吃的,这大牢的饭菜真的难以下咽,她一个女孩子……”
他眼里的心疼,深深刺疼了三姨娘的眼,她按耐住想要发怒的冲动,轻轻笑了声:“侯爷,赶紧吃,大小姐她没事,你进去后,皇上将她放出来了。”
慕怀仁闻言并没有高兴,而是蹙了下:“真的?”他的眼里带着怀疑,在他看来,拂萍只是担心他记挂,所以哄骗他的,他知道她是好心,但是还是希望听到女儿最真实的情况。
“她现在在厉王府好得很,侯爷,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三姨娘抹了抹眼睛,伸出一只手拿起筷子给慕怀仁碗里夹着菜:“好好吃,这一天一夜的,肯定饿坏了。”
慕怀仁听着她说厉王府,便知道这情况基本是真的,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他重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他倒不担心皇上真的斩了他,既然允许拂萍送东西进来,肯定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况且他没有勾结过回羽,这个皇上查清了,自然会放他出去。
待他吃饱喝足后,孟拂萍整理东西,动作很缓慢,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他的胸前,她刚才看见他将玉佩放进去了。
许是她不自然,眼神怪异,慕怀仁道:“可是还有事情?”
孟拂萍吸了口气,将东西放在一边,眸光对上慕怀仁:“侯爷,你可曾喜欢过拂萍?”
她的手垂在两侧,紧握成拳,心里晃上晃下,有一股害怕弥漫。
慕怀仁身子怔了一下,愣是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场合下询问他这个问题,这个女人对真心的好,要是一点感情没有,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个人相处了真些年,哪怕是件死物,用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他考虑了一会,认真点点头,伸手拉过她的手:“都老夫老妻这些年了,我对你怎样,你会不清楚?这后半辈子,我想和你一起过,待我出去后,我会重新禀明皇上,将你扶正!”
孟拂萍看着男人郑重的眼,心里流过一丝暖流,他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这样就很好,她很想问,如果秦云锦还活着,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过后半辈子吗?可是想到这中间的牵扯,她终究是将话闷进了心里。
她心里动了动,将另外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抿了抿嘴,片刻后,还是开口:“侯爷,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我一样东西吗?”
慕怀仁心里闪过一抹不适,总感觉这个女人今天有些奇怪,可是她从来没有找他有过什么,想到这里,他心里又一阵柔软,“你说吧,待我出去后买给你。”
孟拂萍摇摇头,脸上一片淡然:“这东西就在侯爷身上,我想要你刚才手上的那块刻有‘朝朝暮暮’的寒田玉。”
慕怀仁宠溺的眸光变得幽深,眼面上蒙上了一层冰冷,他伸手从衣服里拿出玉佩,摸着手中沁凉的玉,他凉薄的看了她一眼:“你想要这个?”
孟拂萍点点头:“这块玉千金难买,是无价之宝,我从没从侯爷要过任何东西,今天是首次,希望侯爷可以成全。”
她将手伸过去,在即将触碰他的时候,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眼色严肃道:“这个不行,你重新想个,我一定买了送你。”
孟拂萍脸色僵了一下,随后扯了扯嘴角:“如果我一定要这个呢?”
慕怀仁放开了她的手,将玉佩握紧,抱歉的看着她:“只有这个不行。”
她和他相知相许多年,却终究抵不过他心中的秦云锦。
她呵呵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萍儿,你……”慕怀仁是头一次看见她这样,有些担心,一直以来她都是贴心乖巧的。
孟拂萍伸手擦拭着眼角,可是眼泪越擦越多,她笑道:“你终究是忘不了她,不论我做什么,还是比不过秦云锦。”
听着刻在心口的名字,慕怀仁脸色大变。
“可是你为她做再多,她也不知道,你蹲在大牢里,她却不知道在哪里享福,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还有慕昭,你的好女儿,出来后就一直呆在厉王府,简直不把安阳侯府当做家,也不把你这个父亲放在心上,全府上下真心担心你的只有我!”
她伤心难受,没有细想,将心底最深处的埋怨说了出来。
慕怀仁很快捕捉到敏感字眼,立刻逼问:“谁在享福,她是指谁,你有事情瞒着我!”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心里深处升起一抹期待。
孟拂萍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接捡起地上的篮子转身离开。
厉王府,慕昭倚着栏杆,往水里透着鱼食,眉眼一片深沉。
周围的景色怡人,可是她却一动不动,眉头紧皱,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厉璟琛走到她旁边,和她并排站着,深邃闪亮的眸子看着远方。
慕昭回过神,侧首看向旁边的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颊,从这个角度看,阳光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诗意的光泽,他长长的睫毛仿佛是即将展翅高飞的蝴蝶,扑打着双翼。
她将手中的鱼食甩进盘里,然后转身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厉璟琛,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母吗?”
厉璟琛眸光闪了下,看着她失落的脸,沉声道:“我最挚爱尊敬的母亲只有一个,我的母妃。”
慕昭身子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平时内敛深沉的男人,会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她眉头松动,轻轻笑了笑:“我也喜欢王妃,可是我最爱的还是我的母亲,她死去好多年了,可是我依旧记得她,依旧在心里思念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怅惘,难受,周围的小树轻轻的摇晃,将她细小的声音融合在了清风中,多了浓浓的忧愁。
“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一直活在她失去的痛苦中,可是前几天,突然让我知道,她可能没死,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可是她却不来找我,我希望她活着,可是更担心她将我忘记,抛弃我,不爱我了。”
厉璟琛俊美无寿的脸上多了一抹复杂,深深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如果她活着,终有一天你会和她相遇,也许她就在某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关心着你,也许她就在你身边……”
慕昭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活着就好,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她强制自己坚强的模样,让厉璟琛心底产生了一抹怜惜,他走到她跟前,将她拉进了怀里:“你没有母亲,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你不是一个人。”
这一刻他的柔情仿佛让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殆尽,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诉说真情,天地之间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厉王妃在拐角处看着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心里为他们高兴,可是想到慕昭的话,她心里便难受的紧。
厉璟昶看着她躲在一处,将头小心的往外探,有些奇怪,走上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嘴角漾起无奈的笑,他伸手绕过她的肩膀,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根处,轻轻吐着热气:“偷窥可不是好事,让孩子们看见,该取笑你了。”
厉王妃闻言,脸上燃起一抹羞色,将手中端着的樱桃给他看了看,嘟着嘴小声道:“我只是顺便给他们送吃的,不是故意偷看的。”
厉璟昶当然知道,他只不过想逗着她。
他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然后挑了挑眉,将嘴巴覆上了她的柔软,追逐嬉戏片刻,轻轻放开了她,压着嗓子道:“是不是很甜?”
厉王妃脸上发热,蒙上了一层胭脂色,她伸手轻轻捶了他两下,“老不正经!”
厉璟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然后俯在她耳边继续道:“我老不老,正经不正经,晚上你就知道了。”
厉王妃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什么场合都不分,老是欺负她,她小心的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个孩子,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便端着盘子转身离开。
厉璟昶跟了上去。
待他们两人走后,厉璟琛放开了慕昭,朝着那个拐角处看了看。
“他们走了?”慕昭也伸着脖子看了看,然后朝着厉璟琛吐了吐舌头,感叹道:“他们感情真好。”
厉璟琛珍珠般白皙的脸,蒙上了一抹粉色,让人看不见的耳根处红红的,“没有一点父母自觉。”
慕昭听着他这么一说,扑哧一笑,想到这对夫妻之前都是这么相处的,那厉璟琛倒是挺尴尬的,天天面对这对活宝。
看着碧绿的湖水,岸边的垂柳,假山怪石,小桥流水,倒是一片美丽之景。
这个地方比安阳侯府大,却没有侯府那样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关系,这里只有温柔的厉王妃,爱妻如命的厉王爷,还有一个厉璟琛。
“如果嫁给你,一定会很幸福!”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没有庶妹找茬,没有妯娌相争,没有兄弟争夺家产爵位……这里一切都是平静美好,温馨和乐的,和这样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怎么?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厉璟琛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抹玩味,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颌,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如果是你,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我愿意娶你!”
慕昭脸色红的和番茄一眼,她仰视着他闪烁如星辰的眸子,心里升起一股冲动,想要答应,这些日子太累了,她想要找一个可以依靠,可以避风的港湾,可是她终究是找回了理智,扒开他的手,轻轻笑道:“等我找回娘亲后,再回答你。”
回到锦绣阁后,厉王府坐了下来,将之前她绘制的画轴拿了出来。
厉璟昶有些好奇,走到她身边,待看清她翻开的画卷时,脸上一僵,那种不安又升了起来。
厉王妃低着头,开口:“昶哥,昭儿好可怜,我们帮帮她吧。”
厉璟昶抑制住心里的慌张,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上次不是说过吗?时间过的太久了,秦云锦早已经化成白骨了。”
“可是昭儿说她娘没死,一直坚信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厉王妃不满反驳,然后她扯着厉璟昶的袖口,模样带着祈求:“你就派人出去查查,在凌霜寺周围好好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的。”
厉璟昶很想拒绝,可是最后还是迫不得已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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