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床了,起床了,没事干的都来动力系帮忙啊。”
元旦的清早,蔡桂农挨个将人给叫起来,像是只辛勤的小仓鼠似的,两爪趴在上铺的床沿,高昂着头。
杨锐朦胧的看了看表,抱怨道:“才六点钟,要做什么?”
“做的事情多了,搬道具,布置舞台和观众席,还要发东西,准备奖品和礼物,邀请教授和领导……”蔡桂农如数家珍,忽的大声问:“杨锐,你认识不认识学校领导?帮我们动力系喊两个?”
“今天就是元旦了吧。”
“是啊。”
“你不觉得,学校领导在几天前就被请光了吗?”杨锐叹口气,起床穿衣服了。
没暖气的北方房间,早晚都能让人有想死的感觉,杨锐的动作也无形中加快。
蔡桂农嘿嘿的笑了两声,小心的给他脸盆里倒上水,放在架子上,道:“您是咱北大才子啊,这种小事,不是手到擒来?”
“再才也是学生,不认识学校领导,我说,你好像也不是班干部吧,是小云姑娘要求的?”杨锐在脸盆里划拉了两下,总算是清醒了。
蔡桂农又是嘿嘿的笑,道:“昨天晚上才说的,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了吗?”
“我也没办法。”
“别,这种时候,您可得帮忙想个主意。”
“你答应她了?”
“我……我当时不是一个激动,就嘴一松。”蔡桂农眼巴巴的看着杨锐,说:“我这不是在实验室里?小云觉得我认识哪个学校领导,就让我请来,说我们系里的几个老师突然有事,不能来了,然后,我不就想到你了。你和你们电泳实验室的教授很熟不是?要不就把他请来……”
“想都甭想,做教授的得多忙啊,好不容易落个休息日,你还拉人家做壮丁?”杨锐笑着摇头,立刻拒绝。唐集中是个有理想有目标的教授,一门心思的冲着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去的,看他这个样子,弄不好就能成功,甚至有从普牛升级大牛的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科研组里的人都忙的要死,唐集中本人更忙,无论休息不休息,元旦了都该有点自己的时间。杨锐要是去邀请了,唐集中说不定会同意,但杨锐自己也过意不去。
蔡桂农自己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地上团团转,小眼睛望着杨锐:“我还琢磨着你有办法呢,人家小云好不容易找我帮个忙,哎,你说说,忙没办成就算了,要是耽搁人家的事情可怎么办……”
“找你本来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毛启明在上铺伸了个懒腰,道:“老蔡,别转了,头晕。”
“你有办法我就不转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咱俩都不是一个系的。”
“那你说什么啊,没发言权。”蔡桂农转头又看杨锐,说:“你们系的胥岸青你熟不?这小子好像有些跟脚,认识不少领导,你找他说说?”
“说过几次话,说不上话。”杨锐穿上了全部行头,才觉得冷冽的空气温柔了些。
蔡桂农哀声道:“就您这穿着,就衣服,这质料,随便吩咐两句,他就得答应了。”
“小云就是这么说服你的?”杨锐话落,跟前两铺位睡觉的都笑醒了。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蔡桂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自己也笑了,转瞬又严肃道:“行了,找不到领导说话的,都来动力系帮忙,今天忙着呢。”
最终,杨锐和毛启明被蔡桂农拉了壮丁,其他三人早就卖身了。
动力系的元旦晚会放在二食堂里,规模不大,架势不小。如今,恢复高考的头三批学生都已经毕业了,校园里也难见到做爸妈的学生了,不过,长的老气或者真老气的80级学生仍有不少,这些弄不好就是三十许的大叔大妈们,将自己的最后一个元旦晚会看的无比重要,精神头十足的分配着任务。
“瓜子给没给桌子都放点,花生少点,花生多贵啊!”
“椅子,椅子都给排整齐了,弄紧凑些,没胖子啊,都弄紧凑些。”
“后台弄宽敞些,窄的怎么换衣服?”
食堂里满到处是长着嗓子吼的老生,杨锐等三名壮丁到了地方,就见蔡桂农颠颠的跑去给小云报到去了。
杨锐此时细看这圆脸女生,只觉得模样一般,身材一般,气质也一般。
不过,蔡桂农喜欢就没办法了。北大管的比较松,学生之间谈恋爱,基本是不问不说的态度,真正终结爱情的是毕业分配制度,如果一个人分配到了北京,一个人分配到了上海,在调动比升迁还难的年代,即使能够将这场异地恋坚持下来,也难言幸福。
前方,蔡桂农给小云做了报告了,小云就跑去给一名老生说明了情况,再回来告诉蔡桂农,后者就扬着脖子回来了,喊道:“来搬东西了,舞台道具那边。”
那模样,像极了二鬼子汉奸。
“得,帮忙去吧。”杨锐把大衣一拖,找了个地方收起来,撸起了袖子。
“搬架子,先搬架子。”蔡桂农利落的带人找活。
杨锐也不管身上的衣服裤子,就当干活的工装了。
他的力气甚大,说是一个人当两个人用都行,一会的功夫,那满场飞奔,两臂如铸铁,健壮有力的形象迅速深入人心了。
咔嚓
一名举着照相机的学生,捏准了时机,抓拍了一张杨锐举木料的照片。
“这还带偷拍的?”杨锐一愣,木料险些掉在地上。
“这张照片绝对好,力量,美感,还有热情,同学,你是能源动力系的?”拍了相的学生像是采访似的问杨锐。
“我生物系的,来帮忙的。”杨锐没好气的道:“我不喜欢拍照,能把刚照的相删了吗?”
“删了?怎么删?”照相的是个瘦干干的男生,错愕的表情像是骷髅兵被打残疾了似的。
“呃,是呀,不能删。”杨锐忽然有点短路了。胶卷机不光不能删照片,胶卷还是连在一起的,于是接下来要底片的话也不好说了。
“要是能登校报,我给你洗一张照片。”瘦干干的骷髅兵以为杨锐是这个目的,主动说了出来,挥舞了两下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了。
杨锐愣了一会才想到,这厮都没问自己名字。
元旦的晚会,果然是无比的热闹。
各系有各系的晚会,有的社团还组织了自己的节目,或者到处串场,或者就在路边找一个地方摆开阵势。
最积极的除了表演者,就是各种摄影师了。
学校有专职的摄影师,摄影社团也派出了大量的社员,更有摄影爱好者们巡游于校园。
在1983年,摄影绝对是一门昂贵的爱好,光是买胶卷就令人头大,普通人即使有钱买得起相机,也只能看着胶卷流口水。
不过,北大显然不止有普通人,昏暗的光线下,闪光灯此起彼伏,更有人煞有介事的支起三脚架,摆出八字脚。
“杨锐,来帮忙送花。”白玲忙的两鬓见汗,见到杨锐,连忙拉住他。
“送花又是什么新型苦力?”
“一会有女同学的节目结束,你就上去送花,等他们下来,记得将花拿回来,下次再送,记得啊……”白玲身上还穿着演出服,薄的瑟瑟发抖。
杨锐赶紧把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问:“你没有提前找到人送花吗?”
“之前没想到,中文系那边在送花,咱们不能落后啊。”白玲感谢的笑笑,然后抓了一下大衣,讶道:“毛好软,你从哪里买的大衣?我也想买一件。”
“咱能不跑题吗?就不能找个别人送花?”
“你穿这么好看,肯定是早知道要送花吧。”白玲开了个小玩笑,又道:“反正你也没节目,上台也能人认认脸,多好。”
不算是多大的事情,杨锐摇摇头,问:“花在哪?”
“去幕后要,不说了,他们叫我上场了,一会儿见。”白玲说话间就跑走了,身上还穿着杨锐的大衣。
杨锐只好穿着鸡心领的毛衣,在寒风中转到舞台后,要到一束塑料花,再转到台前去。
白玲的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引起下方长时间的鼓掌,而杨锐的送花动作,则让鼓掌和口哨声更大了。
“馊主意啊。”杨锐在白玲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声。
“转过来,摆个姿势。”下方的摄影师们吼了起来。
杨锐无奈,只好转身与白玲站成一排,花束放在两人前面。
闪光灯接连不断的亮起,那一瞬间,几乎让杨锐有种明星的感觉。
好在持续的时间很短,即使是不差钱的学生,也没有连拍的习惯。
“好玩吗?”白玲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
“被你给陷害了,花给我,我得继续送下去。”要不送下去,不定有什么风言风语呢。
白玲也想到了,递给杨锐的手缩了一下,还是递了给他。
杨锐得以继续送花。
唱歌跳舞弹琴,凡是女生表演的节目,杨锐都要上去一趟。
第二天,连夜冲洗出来的照片,遍布校园各个角落。
著名的三角地贴了摄影爱好者们的得意照片,食堂、教室和校门口,也有摄影爱好者们的得意照片,他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单独一人站在自己的照片下,向每一个有兴趣的人介绍自己的摄影理念与思想。
而杨锐的两张单人照片,却出人意料的走红了。
因为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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