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崔善净风尘仆仆赶到长安,听闻长兄已逝去时,当即就倒了下去。
这一病便来势汹汹。
崔家人全都心惊胆颤起来,毕竟崔善净年纪也不小了,就怕他步了崔善为后尘。
元容亦是天天守在跟前侍奉汤药,十分尽心。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崔善净身体底子也不太好了,这一养就养了近两个月才慢慢好转。
时光便一下子到了七月。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早晚的微风中也带上了些许凉意。
元容抬手看了看沙沙作响的树叶,不由的紧了紧衣裳,扭头道:“明儿采些莲藕做藕合吃罢。”
阿青忙应声,小心的将手上拿着的斗篷给元容披上,道:“婢子回头就吩咐厨房去,天儿凉了,九娘千万要仔细,可莫要病了。”
“哪有那么娇贵。”元容摇头笑道:“我身子素来好得很,正好屋子里待得闷了,透口气而已。”
阿青却是不赞同道:“九娘这话不对,你这些日子侍奉阿郎,旁人不知,婢子却是看在眼里的,熬的很呢,说不得就伤了元气,总得好好补一补养一养才好,偏这会儿又得茹素,怕是身子正虚着,婢子当然要为九娘担心了。”
“哎哟,瞧你,我不过才说了一句,就引来你这么巴拉巴拉一大串。”元容有些受不了似的转身,点了点阿青的额头道:“好啦,小管家婆,我听你的还不成?”
阿青捂着额头撅了撅嘴:“那九娘说婢子说的有理没理?正是婢子占着道理,才能理直气壮呢。”
元容不由失笑,当下便转身往观澜苑走,道:“是是是,你最有道理了!我这就回去歇着,你去厨房瞧瞧看可有吃的。给我弄些清粥来。”
阿青答应着,却没有立即去,而是遣了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去拿,自己则是跟着元容一路回了观澜苑。
才进门就有两个团子齐齐扑了过来。一气儿将元容扑了个趔趄,忙伸手揽住龙凤胎:“你们两个又淘气,在捣什么鬼?”
旁边阿青忙扶了扶元容,等她站稳了才对龙凤胎眨眨眼道:“八郎和十娘不可淘气,九娘身子不虞呢,莫要惹了她,如若不然,可要被罚了哦。”
龙凤胎闻言立即缩了缩,然后眼巴巴的瞅了瞅元容,见她面色平常的进了里间。便才对着阿青吐了吐舌头,转头也跟进了里间,对着元容撒娇卖乖去了。
“阿姐阿姐,你身子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太医?”十娘道。
旁边八郎接着插嘴:“是不是累着了?还是被阿翁过了病气?”接着就扭头冲十娘道:“都是你啦。若非你跟我抢,也不会冲撞了阿姐,快跟阿姐赔罪。”
十娘眼睛一瞪,而后叉腰对着八郎吼道:“明明是你跟我抢!方才你还拿脚绊了我一下,害我差点跌倒!”
八郎歪嘴:“是你自己没站稳,干嘛赖我?”
“停!”眼看两个小东西就要吵个昏天黑地,元容一阵儿脑门疼。不由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全部,给我面壁去!半个时辰!然后回房给我抄论语,十遍!一遍都不许少!若是叫我发现有作弊,加倍罚抄。听见没?”
说完便摆摆手:“行了,乖乖面壁去。”又指了指墙角。
两小立即都撅起了嘴,颇为委屈的看着元容道:“阿姐~我们不是故意吵你哒~多宽限几天成不成?”说着还把两个指头对起来装可爱。
元容素日罚他们抄书,都是约定俗成的,中间隔一天。第三日检查成果,两小不敢讨价还价,只好为自己争取点儿时间,省的抄完书爪子都肿了啊,抄书真是最不人道的惩罚!
两小心里都忍不住哀嚎,若是平时郑氏或者崔谦之罚他们抄书,他们都不是很怕的,因为那两人检查的时候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有人代笔了也不会说什么,偏偏元容就是容不得一粒沙子,每次挑拣出代笔的部分,都会加倍罚,几次过后,两小就再也不敢偷工减料了。
元容面无表情:“我数一、二、三——”
话音未落,两小便跑没影儿了,过了会儿阿青提着食盒进来,道:“九娘是恼了八郎和十娘?怎么又罚他们面壁去了?”两小看见阿青都是眼泪汪汪的,可怜死了。只是再可怜,阿青也只能提一句,可不敢随便说情。
元容轻笑一声,接过阿青递过来的粥碗,捏着银勺在粥碗中轻轻搅动了一下,道:“他们都被阿爹阿娘惯坏了,竟是一点不长进,这样大了还整日毛毛躁躁的,不磨磨性子怎么成?在这长安城里,十岁的孩子个个都精的跟什么似的,我怕他们出了门,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怎么会?”阿青诧异道:“好歹是咱们崔氏的公子和女郎——”
“什么身份都不顶用,若是个傻子,便是皇子也照样被人耍的团团转,”元容淡淡道:“谁还能护着谁一辈子不成?他们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不求他们多么出息,可也不能是个傻子。”
就比如当年萧承训,那还不是个傻子呢,不是也被人弄得灰头土脸,差点连小命都搭上,当然连累她只是顺便,但太子的儿子照样有人大胆下手,天真烂漫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啊。
就算是有她一日,就绝不会放着弟妹不管,但也能从头管到脚罢?将来各自嫁娶,你插手多了没得惹人厌烦呢。总要让两个小东西多一点城府,便会混不好,也不会混的太差。
阿青不由笑道:“九娘多虑了,八郎和十娘都是聪明的很呢,哪里就是个傻子了?九娘可不要把自己当做标准,婢子听夫人说过的,九娘幼时早慧,那样的天资不是谁都能有的。”
元容默默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早慧哟,这骨子里是个重获新生的老鬼啊。想到这里,元容不由有几分庆幸。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同她一样的妖孽,不然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秘密,她真怕有一日会发疯。
吃了大半碗粥,元容便放下了碗。到窗边偷偷的瞧了瞧,两小都还乖乖的站在墙角面壁呢,便笑着抻了抻胳膊,道:“我先休息会儿,你过一刻钟便叫他们回去罢,记得提醒他们,抄书可不能少。”
“就知道九娘心软。”阿青笑道。
元容不由摇头,她哪里是心软,只不过今儿她是借题发挥罢了,也不好太过分。说起来。倒是她自己也有些浮躁了。
下晌的时候,元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阿青叫醒,又被递过来一声泥金帖子,道:“九娘,是河间王府萧琅郡主着人送来的。邀请您赴宴吃蟹赏菊呢。”
“嗯?”元容先是愣了愣,而后才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道:“这也值得把我叫起来?”
阿青道:“是送帖子来的人转达的郡主的话,要九娘立时给个回信呢。”
“哦?”元容抬了抬眼皮,接着就顺手打开了帖子,却见是萧琅的笔迹,口气甚是熟稔。叫她不许不去,还说要她把从清河带来的礼物交给下人顺便带回去。
“她倒是心急的很。”元容不由失笑。她要为伯祖父服丧三个月,到昨日算是除了服,说起来这三个月也并不难熬,就在照顾崔善净的时候悄悄过去了,如今一想起来。才觉得时间过得快。
便问阿青道:“郡主派来的人呢?”
阿青道:“在二门外候着呢,九娘可是有话要交代?”
元容便道:“等我写个回帖,你去把我从清河带回来的东西整出来,标着郡主签子的那一份。”说着便去了书房,叫人研墨。自己则是挑了一张洒金笺,随意写了几笔,吹干,再合上交给阿青道:“连同帖子和东西一块都给来人带回去罢,就说多谢郡主美意,我那日必定到。”
萧琅比元容大着两岁,如今已经订了亲,她阿姐萧琳则是已经出嫁,元容不由得想起当日在鲁国公府上认下的几个小姐妹,似乎就她还没有着落了。
元容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那日必是不能太平啦。
不过她除了服,本就是要借机做这一场东道,好向众人宣告她回来了,萧琅这一来,倒是省了她的事儿,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早就盘算好的,若非身上有孝不好随意出门,她早就找上门去了。
站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阿青就回来了,却是开始翻箱倒柜,加上唠叨:“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九娘外面只穿一件单衣,再加个斗篷即可,只是咱们从清河回来,还没来得及做秋衫呢,九娘到时候穿什么衣裳?”找了半天,忽然一拍手,道:“我记得九娘库里还有不少好缎子,不若我们动手现做罢,九娘想要什么样儿的?”
元容还没吭声,阿青就开始拉人了,元容身边的婢子除了阿青和阿墨两个,还有一个阿方阿元,四个人都有一手好女红,做件衣裳真不是事儿。
元容忍不住摇头:“你快歇着罢,我又不是没有衣裳,今天春上做的衣裳拿出来就行了,我身量也没怎么变化,何必这样急着新做?”
阿青道:“九娘快别这么说,咱们家还缺那一点子布料不成?春上做的颜色都不新鲜了,您可是要去郡主那儿赴宴,到时候还不晓得有没有故意挑事,必须不能在这种小地方出岔子,那可就是婢子的失职了。”
嘴里说着,却是没耽误了她做事,一边儿照着要是开了库房,拉着阿方阿元进去抱了好几批布料出来,摆在了长几上,又拉着元容过去挑。
因为方才出了孝,纵然是不必再穿素白衣裳,也可戴一些首饰了,但还是不宜过于花哨,因此阿青只挑了颜色比较素的料子,一匹素白底子梅花蜡染的,一匹青色底子月白缠枝莲纹的,一匹淡黄色底子粉色桃花纹的,还有一匹纯色雨过天青和一匹湖水碧软烟罗,不用说,全都是好料子。
元容两辈子都学过刺绣,只是手艺一般,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眼光。当下便挑了那匹梅花蜡染和雨过天青料子,道:“蜡染做一条裙子,雨过天青做对襟宽袖衫子,绣上几根竹子便是了。”
阿青高兴的抱着料子拉着小伙伴上一边儿琢磨去了。元容则是叫阿墨道:“你去跟阿娘说一声儿赴宴的事,若是到时无事,我便带十娘过去见见人。她如今的年纪也是该结交几个新朋友了。”
当然主要是有她镇着场子,也能看顾十娘一些儿,不至于有人下绊子欺负她,等她出嫁的时候,十娘自己也能立起来了。
阿墨便立即去找郑氏了,郑氏听了挺高兴,道:“正是这个理儿,既然九娘想要提携妹子。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只回她我没意见就是了,哎对了,九娘可有赴宴的衣裳首饰?”说着便懊恼起来,道:“都是我这个当娘的粗心。九娘来到长安便一直忙碌不停,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个呢?”
阿墨便笑道:“娘子说的是,所以阿青正逼着九娘选了料子,拉着阿方她们准备给九娘做衣裳呢。”
郑氏听见阿青逼着元容做事也没有生气,只是抱怨道:“九娘这孩子,真是越大越叫人担心了,幼时还能臭美几下子。如今大了居然不爱打扮了,白瞎我给她那么一张好脸,真是暴殄天物。”
阿墨只管笑,却是不敢跟这符合的,主人家和气是一回事,她做婢子的却是不能没了本分。当下就准备开溜。
却听郑氏又道:“衣裳你叫阿青她们先做着。但首饰头面却须得新做一些,那些旧的哪里能上得了台面?九娘回来长安第一回露面,务必要不出丁点错才行。”当即便叫人道:“去个人,叫金银楼的掌柜跑一趟,我要挑些样式新颖的首饰。”
等盘算完了。才抬头一看站在角落的阿墨,道:“你怎么还在?回去叫九娘过来选首饰。”
阿墨不由得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存在感低了,不然岂非是碍眼?还看见了娘子那样不稳重的一面呢,想着便赶快回了观澜苑,告诉元容道:“九娘快些过去罢,省的娘子空等。”
元容不明所以,正想问阿墨一声儿呢,结果人错眼不见就跑没影儿了,便只好拾掇了一下衣裳出了门。
见了郑氏便忍不住道:“阿娘怎的想起要做首饰了?对了,方才阿娘跟阿墨说什么了,那丫头怎么跟惊着的兔子似的,我还没仔细问问呢,她就跑了。”
再一次拜托阿墨的低存在感,郑氏根本忘了方才那一茬儿,只道:“不是你要出门赴宴么,我才想着打扮打扮你,总不能给我们崔氏丢人。”顿了顿才又狐疑道:“阿墨那丫头怎么了?方才回去时还好好儿的呢。”
元容便知道从郑氏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了,遂放弃,只道:“没什么。对了阿娘,这几日你好生的教导一下十娘罢,我看她真是天真烂漫的紧,等跟我出去可别被人给吃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活像你去不是吃蟹赏菊而是鸿门宴似的。”郑氏拍了元容脑袋一下,才道:“十娘确是有些儿淳朴了,不过只是心性善良的缘故,哪里就是小白兔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淘气的时候。”
元容暗暗叹了口气,她和郑氏对十娘的认知有偏差啊,算啦,走一步看一步罢,索性十娘只是没经过而不是智商有问题,自己到时候多小心些罢,想罢便将之扔到了一边儿,跟郑氏讨论起打扮来。
只是当她们茶都喝到第三盏的时候,那金银楼的掌柜还未来,郑氏不免有些坐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去跑腿儿的人把自己给弄丢了?”郑氏从前常去的金银楼离着崔宅并不愿,腿脚快的,盏茶功夫就能打个来回,她可不真的认为会有人迷路。
元容便道:“阿娘稍安勿躁,或许是金银楼的掌柜临时不得空,耽误了点儿时间呢。”
结果元容话音儿还没落呢,就见那领命而去的小厮哭丧着脸回来了,道:“娘子恕罪,是小人无能,竟然没能把掌柜的请来。”说着一抬头,竟见那张白净的脸上多了些青色。
分明是被人给揍了嘛。
元容不由笑道:“你这是跟人打架去了?”瞧这样儿,似乎还是打输了。
小厮却是一摸脸开始告状:“九娘说的是,小人去金银楼的时候,那掌柜都跟小人出了门了,却又碰上另一拨来请的,竟是不由分说就将掌柜给抢了去,小人想虽然咱们不能仗势欺人,可也不能随意被人欺负罢,不然岂不是没脸!于是小人便撸着袖子上去打架了,只是小人无能,竟然被人揍了,还没把掌柜的给抢回来。”
元容听得直乐呵,这小厮也是个妙人,说话不光有条有理,还很有技巧,这么一说竟是没有了他的错儿,全都是对方不讲理了,除非碰上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打骂下人的主子,他这一遭不但不被惩罚,还得安慰他一二。
但旁边郑氏却是怒了,当即拍案而起道:“是哪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连我崔氏的面子都不给了?”
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时候,崔善为刚刚去世,崔氏失去了一个顶梁柱,就有人来扫崔氏的面子,这不是为了一个金银楼的掌柜,而是专门来踩崔家的罢?由不得郑氏不生气。
那小厮抬眼看了看郑氏,才一缩脖子道:“是成国公府上。”
成国公府上?元容有些诧异,前阵子她才听闻了一点儿关于成国公府陈氏的八卦,这会儿就碰上了?想到这儿,元容都不知道是是要说天意还是巧合了,咦?这两个词不是同一个意思?
本来是一般好心情想要打扮打扮闺女的,结果惹了一肚子气,郑氏自然是意兴阑珊,当下便打发了小厮,又对元容道:“算了,既然如此,那改天再说罢,你先回去。”就这么着,元容也被打发了出来。
元容便抬脚回了观澜苑,寻思了好一会儿,便叫人又把那小厮给叫了去,道:“你给我说实话,当初是怎么一个情形?你把过程给我详细说一遍,回头我会找人印证,若有不尽不实,后果你知道的。”
小厮是从清河带来的,哪儿还不知道自家这位九娘子的手段?当即便老老实实的把过程给讲了一遍,末了道:“九娘明察,小人真是不敢说谎欺瞒。”
元容不置可否,只是追问道:“当初你报上名号后对方什么态度,说了什么话?”让小厮重复。
而后又问:“你再仔细想一想,对方有没有故意激怒你的话语或者行为,有没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最后再问:“你过后有没有听到旁人议论?陈氏这些年在长安的风评如何,从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诸如此类,直把小厮问的脑门子冒汗。不过即便如此,也并未叫元容找出来多少不尽不实之处。过后再叫了一同去的人来问,也是大差不差,想来事实便是如此了。然而得出这样的结论,却着实叫元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氏跟陈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虽然都是世家,但祖上并未有多少交集,毕竟陈氏从前偏安一隅,说是二等世家,实则有些被边缘化,后来又立了大功封了国公,便又有些自视甚高,跟崔氏的行事作风有些不太和谐,是以直到现在,两家也是没什么交情。
那么既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没有什么瓜葛,陈氏为何要下崔氏的面子?
元容思来想去终究没有个头绪,却听阿青教训小丫鬟道:“你傻呀,阿卢欺负你你就受着,你怎么知道就是你阿姐的意思?虽然她在你阿姐手下当差,可你难道脑子有坑,就帮个外人得罪自家妹子,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顿时豁然开朗,也许这并非是陈氏一族的意思,而只是陈氏当中某个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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