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桀这下彻底慌了,手足无措,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在那,对不起,你别哭了,不要哭了……”
她一直哭,他一直道歉,直到天边泛着雨霁云歇的晨色,她还在哭,他……睡着了。
晨光扯开云层,天空一片晴好。
一缕山风拂过,成片的榕树叶子迎风曼舞,如绿色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排闼追逐。叶片上挂着雨珠,忽急忽缓如琉璃珠帘纷纷滑落。
山间的清晨四处透着清澈,隐隐能听到不远处山泉汩汩,几只晨起的绣眼鸟在树枝间雀跃,寻觅着红珍珠般的榕树果子。啁啾的鸟鸣在山间回荡,清凉婉转,唤醒了清晨第一缕晨曦。
花梓推开桃木院门,红肿的眼睛,凌乱的长发,苍白的脸,骇人的伤疤,还有失了血色的薄唇,她顾不得形状,只想出去透透气,分分神。
门外果然是一片滴翠竹坞,曲幽小径直通天际。
这景致,美极了,她纵然心中郁结催生,此情此景豁然呈现却也抑制不住的心生向往。
她忽然忆起,曾几何时,她日日晨起为白玉曦采药,想他醒来,定要拉着他的手一起看迷蒙山色,晨霜暮雪。
她不敢再想下去,如今,连叹息的气力都没了。
没有记忆的人是无根水,不知来时路。
没了记忆便是一张洁白的宣纸,潦草几笔涂满的都是关于白玉曦的回忆。
可这墨太浓,太重,命运是压在白纸上的狼嚎,丝毫没有一丝怜惜,只盼着如何将纸浸透甚至划破。
她看不懂世人,仿佛自己不是世人,是鬼魅。
世人是个迷,当她对你笑的时候,你却不晓得何时她便翻脸视你为仇敌。白玉曦如此,思茗如此,悦灵也如此。
凡事都有因果,她想,自己失忆前,定是做了大奸大恶之事,故而这些人都要怨自己、恨自己、害自己。
竹坞尽头视野广阔,她瞧见山路如细长的小蛇蜿蜒而下,脚下所在,正是半山腰。
山间云雾寥寥,已被天光散去大半。
两日前,她撇下白玉曦,沿着湖畔一路跌跌撞撞却不知该去何处,终于累的坐在山脚处大口喘气,见四周杳然无声,想来白玉曦并未追过来。
靠着一块山石闭目凝神,身上不住打着寒颤,哗然听到不远处的林间发出??响声,她立时起身却没站稳,跌倒在杂草中,脚下已满目苍夷,伤口密布。
她盯着不远处的林子,只怕跳出个什么豺狼虎豹,将自己生吞了,想到这里,心跳几乎都静止了,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妄动。
事情没有想的那么坏,反而比想象中更坏,她却不知。
见到悦灵,她脸上霎时绽出笑容来,白纸一般的脸庞竟也能现出一点光彩。
悦灵却并不急着过来,遥遥几步她却停了下来,怔怔看着花梓笑,即便冰冷彻骨,那笑容也依旧美丽。
花梓定睛凝视,瞧见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她认得,是悦灵的情郎肖泽,另一个却面生的紧,从未见过。
她心中隐隐泛起不详的预感却不愿相信,笑着唤道:“悦灵,你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嘶哑却喜悦。
“因为,我一直跟着你呢。”四周静如死水,夜色格外浓重。悦灵的声音婉转却突兀,带着几分笑意却冷得刺骨。
“你还惦记着我……”花梓有些受宠若惊。
“不,是他惦记。”悦灵打断她的话,将身边陌生男人拉至眼前。
借着稀薄的月光,花梓瞧见那双贪婪的眼神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忽然盯住自己脸上的伤疤皱了皱眉,目光顺势往下看去却又展眉笑道:“这脸,不碍事,反正,”他顿了顿,伸出手去抚上花梓的脸:“天这么黑,也看不清,这身段倒是诱人的很。”
花梓这才觉出不对劲儿,起身要跑,腿上一软,重重跌了一跤。
她是害怕了,想抽出腰间的鞭子,才想起并未带着,身上只着了一袭淡薄的白色长裙。
眼见那目露淫光的男人就要扑上来,她存着侥幸,嗓音喑哑呼喊道:“悦灵,悦灵姐……”
“人是我带来的,我会拦着吗?喊也没用,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就好好享受吧。”悦灵呵呵一笑,脸上也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十分扭曲。
肖泽霍然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她不予理会。
花梓不死心的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那男人力气极大,按着她的手,压住她的腿,她无力抗争,转头死死咬上他的胳膊,男人闷哼一声调笑道:“我就喜欢这烈性子!”
悦灵歪着头,好似欣赏折子戏似的:“毁了你,我还是花魁,毁了你,你就不会鄙夷我。”这一席话云淡风轻,却比湖水还要冷。
花梓听得并不真切,她忙着苦苦挣扎,四肢百骸传来剧烈的疼痛和乏力,忽然头痛欲裂,她心里一凉,知道完了,若这会儿头疼发作,昏死过去,便只能任人凌辱了。
死死咬住嘴唇,粘稠的血腥味儿溢满口腔,冲击着胀痛的大脑,终是抵不过去,她眼前一片模糊,昏死过去。
待她醒来,便发现躺在祁桀的房间里。耻辱的记忆如洪水般将她吞噬。
她害怕被白玉曦瞧见自己身处勾栏瓦肆,又怕他看到脸上疤痕,可至少,她是清白之身,即便做了卖唱的,也断不会任人轻薄,可如今,一切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想到白玉曦的冰冷的手,笨拙的笑,她心里的难过一阵紧过一阵。
稀薄的记忆里都是对白玉曦的依恋,她想他多看看自己,多陪陪自己,她想多了解他,甚至多过对遗失记忆的渴求。
她想,自己是喜欢他的,是爱着他的……
身后是大片竹林,眼前是晴空万里。她想,这份依恋和爱慕,是时候永远珍藏心底了。她席地而坐,身下是细滑的山石,清冷却舒适,心中一片清明。
“啊!”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听到祁桀的惊呼,较之第一次,这次花梓要从容的多。她头也未回,好整以暇地等着身后的人。
“爹说不让来这地方,容易轱辘下去,说我小时候从这里轱辘下去,伤的很重,至今未愈,可我怎么也看不出我有什么毛病,健康的很呐。”花梓背对着祁桀抿嘴一笑,他明明脑子较常人不甚灵光,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小姐姐你过来点儿,我不敢去你那地方,爹知道会骂我的,你这么久没吃过东西,一定饿极了,我给你带了香米饭,还有我做的竹笋清汤……”
小姐姐这个称谓着实受用,既显得尊重又不显老。
她想,若祁桀不是轱辘的时候刚巧不巧轱辘的头脑不灵光,发展至今,定会十分孟浪,成为一个十足的情场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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