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怡馆中,被纤绵送回来的尽欢和不惧久久没有睡意,尽欢无趣地一手托腮,一手用银针挑着灯芯,而不惧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手指不断地在桌上乱划。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咄咄而来,尽欢惊得扔下了银针,噌地一下子蹦了起来。而不惧虽面上不露,却也停了手上的动作,越发凝神望着门口。
飞花撩开帘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姐,公子,有消息了。”
尽欢冲到飞花身前,着急地问道,“快说。”
飞花喘了两口气,咽了口唾沫答道,“别的没探听到,只是听说大夫人被禁足在春欢园,无诏不得进出。王不留行公子与水娘婆婆即时出府,不知去向。”
“就这样?”不惧眉头拧起,手不觉攥成拳头。
“现在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飞花垂下眼帘,不敢看不惧那让人遍体生寒的神色,低声回禀。
“尽欢,你觉得我们母亲就这么被打发了真的好吗?”不惧摩挲着下巴,冷然问道。
“不好,一点都不好,虽然不懂刚刚在那里说的什么什么蛊的,不过我知道娘亲肯定不好过,而且一直都不好过。本以为说句狠话,那个城主大人就咔咔地把人砍了,结果还不如娘亲挥剑来得痛快。”尽欢扁着嘴,气哼哼地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尽欢,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母亲被城主大人射杀的事情吗?”不惧也起身,踱步到门口,负手而立。
尽欢咬了咬唇。见他那披着夜色的背影孤绝,低头应道,“记得,不惧与娘亲心灵相通,说是能感觉到母亲常常会梦到那个场景都会心痛到无以复加。我其实不大懂这个感觉。大概就是特别特别难受罢。”
“身心的双重感觉,就是你知道娘亲回不来,我也决定弃你而去,这个时候你最喜欢的秀屏婆婆在你最喜欢的糕饼里面下了药后用刀捅了你。”不惧平淡地描述着这种所谓的心痛。
尽欢拿起糕饼的手一抖,不小心将糕饼扔到了地上,撇嘴道。“不惧你能不能不在我吃糕饼的时候,说糕饼有毒的事情?”
“尽欢,我有些不甘心,这种感同身受的痛楚我无法原谅。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你要不要一起?”不惧偏头,诚挚邀约。
“不惧。你这副邀我赏花的模样来请我和你一起去杀人真的好吗?”尽欢后退两步,不赞同地摇头道。
“我可没说我要杀人,虽然他们该死,但还不到死的时候,我只是想让那些人感受一下母亲所受的痛苦,如此而已。你要不要一起?”不惧理了理衣襟,看似淡然地从飞花手中接过灯笼,回头看了尽欢一眼。
“我还是不去了罢。那种撕心裂肺的场合不符合我的公主气质。”尽欢嘟起嘴,小声道。
“嗯,好。那我一个人去。飞花。你和丝雨好好地伺候小姐,我去去就回。”不惧对飞花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撩开帘子,出门而去。
尽欢见他真的离开,疾步追随,跟上了他的脚步。小声问道,“不惧。你真的要去?”
不惧回头淡淡一笑,清雅如风。缓缓道,“我一直就打算一个人去,你的拒绝我早就料到。你终究只是个孩子,本不该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你是光,我是影,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我们注定走向不同的命运。”
“不惧……我不是……”尽欢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不是不想陪他,她只是害怕即将见到的那些不忍直视的场景罢了。她虽然把话说得很满,但还没有做好准备去直面那些浮华之下赤/裸裸的残忍。
不惧了然地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无妨,我都懂。十年罢,十年之后,也许你就可以如我这般。从今天开始,我拼尽全力,护佑你十年,但,也唯有十年。”
尽欢略略低眉,喃喃低语,“好,我明白了。不惧你小心。”
“嗯,回去罢,告诉丫头们,闭上嘴。”不惧提着灯笼,随意地摆了摆手,顺势出了园子。
不惧怡然自得地穿过小径,并没有从春欢园的正门进入,而是选择了无人看守的矮墙,翻墙而入,顺道还将自己的灯笼放在自己翻墙之处以作标记。
园子中一片静默,但正殿的灯仍然亮着,依稀有人影在里面晃动。
柳菁菁一脸疲惫地靠在贵妃榻上,对着帮忙收拾床铺的冷月冷星摆手道,“罢了,你们先下去罢,我自己收拾就好,乏得狠看你们晃更眼晕。”
冷月冷星急忙过来行礼道,“要不要帮夫人揉一揉?”
“走吧,走吧。”柳菁菁不耐烦地摆手道。
冷月冷星面面相觑,再度行礼,“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随着门扉关闭的声音,柳菁菁的精神也终于松散下来,随即支持不住,瘫软在榻上,委屈,怨气,不甘尽数涌上心头,她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一边敲打着榻,一边尽情哭泣着。
门扉再度打开的声音让她的动作微微一滞,她沙哑着嗓子喝道,“不是说让你们滚了吗?出去,我不需要服侍。”
不惧抄着手,走到柳菁菁身侧,微微一笑,“我没心思服侍你。”
“你?你来做什么?”柳菁菁抹了一把脸,谨慎地从榻上撤了下来,伸手握住壁上悬挂的宝剑,蹙眉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惧挑眉一笑,“杀你,我都怕脏了我的手。”
“那你来做什么?”柳菁菁并不相信他来是做什么好事的。
“嗯,原因有三,第一,我母亲的仇得由我自己来报。第二,夹谷琰对你太过宽容,我看不过去,第三,我本身也看你不顺眼。”不惧掰着手指头计算着。然后抬眸对她一笑。
平时冷冰冰老成的一个孩子突然换上一副孩子气阳光的模样,倒更让谨慎小心处事的柳菁菁神经紧绷。
不惧见她紧张,笑容越来越亮,“有些事情就是这么防不胜防。”说着,轻轻地抖动袖子,纷乱而细密的黑色东西就这么无端端地落了下来。快速地蠕动着向柳菁菁而去。
柳菁菁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伸手拔剑,将蛊虫的前锋尽数斩杀,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桌案上的水倾洒而下。但蛊虫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不惧偏头嘲讽一笑,“我可是得了南盈的蛊毒老祖的真传,一般的蛊虫我也不屑于用,尤其还是用在你身上,自然也都得是精品中的精品。”说着,不惧动了动手指,袖中蔓延出了银色的蛊虫。银色的蛊虫瞬时吞没了黑色的如一柄利剑直逼向前。不惧却在此时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荷包,将其中的东西小心地倒在地上,宛若金粉的小虫霎时飞舞而起。湮没了银色的利剑,如烟雾一般将柳菁菁重重包裹。
不惧望着柳菁菁惊惧的神情,淡然地摆了摆手,“放心,这是不会死人的,只是每一天在你最恐惧的那个时候发不出声音。也听不到声音,同样看不到东西。偶尔出现血脉逆流。心痛难忍的状况而已。主要目的就是让你难以翻身。比起母亲,你还真是捡了大便宜。不用谢了!”说罢。他在柳菁菁发不出声音的呼救中,抖了抖袖子,懒洋洋地回过身,悄无声息地从他进来的地方离开了。
尽欢一直都没有睡,远远见到不惧似乎是赏了个花回来的模样,长长地舒了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走过去,脆生笑道,“我让人备了夜宵给你,你最喜欢的桐花糕,吃点睡罢。”
不惧心下一舒,略略点了点头。
而从秋实园见识了一匣子的乌色的金针后,夹谷琰踱步到春芜园门口,望着漆黑一片的园子,慢慢地咬了咬唇,徐徐向前走去。
黑暗中一个平淡的声音笃定地制止了他,“我说过,不要你到这里来罢?”
夹谷琰的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满心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刚刚那些金针刺穿的痛楚让他越发明白她的苦痛,可是越发让他无从说起。
“你走吧,反正你也不知道该和我说些什么。况且,有些话本来就不该出口。回去吧,你我之间再也没什么好说。”纤绵隔着帘子,徐徐叹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来这里,也许只是但求心安而已。”夹谷琰抿了抿唇,低语道,“我不知道该如何修复那些过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请求原谅,我来问你的答案。”
“答案这种东西,我本来以为我有,我也以为我会满足于你带给的荣耀和尊贵,然后既往不咎。但,当你的怀疑并没有随着时间损减,当我不得不为了孩子们一点点去揭开那些过去,我才发现,原来,这些我以为我拼死熬过的过去竟然这么伤。我年岁大了,没有那份心力去再经历一番同样的痛,偏偏,为了所谓的洗白又将那些伤口一次性撕开。”纤绵忍住了即将流出的眼泪,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才发现,原来,我竟然这么被伤过。这么一次次,一遍遍地为同一个人作贱自己。我没什么可原谅的,因为我恨的怨的不过是当初那个痴傻的自己。此事,与你再无干系,我原谅不了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纤绵的话简单直接,却犹如弯刀将他的心一片片割了下来,他沉痛道,“你此番说法,是在与我划清界线吗?阿毬,我愿将我的一切都与你分享,只求那些过去真正过去。”
“那些你所拥有的,本来就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贪求那些。你走吧,我都我要什么,那么你所给予的,于我而言,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纤绵转身,不再与他说任何话。
他听到了她离去的脚步声,却只是怔怔地出神,就这样如树一般站立于园内,直到天明。
纤绵也一夜没有睡,清晨看到他的身影之后,长叹一声,披着头发,披上外衣,撩开帘子,直视他的双眼,面无表情道,“我的生命所剩无几,不想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纠结这些事情上。活着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弥足珍贵。就算如此,我的心都不能原谅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件我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你的心已经给我判了死刑,这个意思吗?”夹谷琰的眸中无丝毫光亮,僵硬地问道。
“反正,你也给我判了很多次了,如此,我们也算是扯平了。”纤绵哑然失笑,低语道,“我明白,你也应该明白,这种罪罚,最难翻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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