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走颜氏回去歇觉,筱雨又转回到了老太太跟前。
对于筱雨的去而复返,老太太压根就不搭理。摆在她面前的早膳还是没动,丫鬟也没有进来收拾。
筱雨随意搬了个绣墩搁在离炕桌几步之远的地方,也不等老太太同意,便坐了下去。秋兰照例是跟在她身边站着。
“孙媳嫁进门来也不过只有几个月功夫,和祖母之间的往来并不多。”筱雨闲适地开口:“孙媳听夫君和父亲母亲说起祖母时,他们对祖母都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即便是小时在祖母身边待了一段日子的夫君,他提起祖母来,也只是淡淡的,没有多少孺慕之情。孙媳有些纳闷儿,这是为什么?祖母觉得呢?”
筱雨的话让老太太侧目,她皱着眉头望向筱雨,嘶哑地沉声道:“你这是何意?”
“孙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祖母可曾想过原因?”筱雨笑了笑:“父亲是祖母唯一的儿子,夫君是祖母唯一的孙子。祖母的娘家人离这儿老远,唯一的亲人,恐怕只有他们俩吧,儿媳不明白,为何祖母对仅有的两个亲人,竟也这般情寡,对他们的感情似乎还及不上一个好女色的老公爷。”
老太太伸手将炕桌掀翻在地,怒道:“这便是你一个小辈说话的态度?!”
巨响引得屋外等着伺候的丫鬟忙推门跑了进来,筱雨淡淡地侧头望了过去,丫鬟们忙站定。
“都下去,没叫你们进来,别擅自闯进来。”
老太太老了,这楚国公府以后是二太太和五奶奶当家,丫鬟们自然是不敢得罪她们,纷纷唯唯诺诺地又退了出去。
秋兰前去将门阖上,筱雨起身将绣墩又搬离了些。
“祖母要发脾气,没人拦得住。但还请祖母念及自己,别气坏了身子。”筱雨含笑望着她:“孙媳也并没有说什么,犹记得近一个月前,祖母还很喜欢我,隔段日子便让人给我送零嘴儿来。如今祖母这般待我,倒是让人挺伤心的。”
筱雨叹息一声,看向老太太:“老公爷没了,老太太心里伤心无可厚非。但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就不能想想父亲和夫君?您这般不吃不喝,父亲心里哪能好受。他也是没了父亲,只剩您一个母亲了。”
老太太瞪着筱雨:“我看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你是个好的,竟还让人时不时给你送吃的……”
“可您给的吃食,那都是有毒的。”
筱雨淡淡地接过话。
老太太自然也知道,颜氏寻她帮忙时,这个事情是告诉过她的。
“您别不说话。”筱雨见她沉默,轻声开口:“老公爷要害我,不想让夫君有嫡子女出生,这其中原因,老太太您想必也知道。老公爷不欲夫君有子嗣,自然也不欲父亲有子嗣,甚至巴不得连父亲都能在这世上消失。这么多年来,父亲和夫君受了老公爷多少暗算,老太太您可知道?”
老太太面无表情:“晋之和彧儿都还好好活着。”
“那是因为父亲有个好妻子,夫君有副好头脑。”筱雨收了笑,声音微冷:“看来老太太也是知道老公爷迫害父亲和夫君的事情,可您也就是这般眼睁睁看着……”
老太太仍旧坚持强调:“晋之和彧儿到底是留了一条命。”
“那么对老太太您来说,只要有一条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
老太太梗着脖子回道。
筱雨又是呵呵一笑。
她站起身,迅速凑近老太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袖兜里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药丸,灌入老太太口中。
“你……咳咳,咳咳!”
老太太卡着自己的喉咙,竭力想将药丸给咳出来。
筱雨慢悠悠道:“老太太省省心吧,这东西入口即化,您是没办法将它咳出来的。”
“你给我吃的什么?!”老太太嘶声吼道。
“是您说的,只要有一条命,其他的都不重要。”筱雨微微笑道:“孙媳留您一条命,只是,您以后口不能言,浑身无力,只能在躺椅上让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伺候着了。”
“你……”
老太太刚发出一声,顿时发觉自己的喉咙竟然无法出声了。而与此同时,老太太身体也向一边倒了过去。
秋兰上前刚好扶住她,拿了引枕搁在她腰后,让她稳妥地靠了上去。
老太太死死地盯着筱雨,眼神恐惧、愤怒、不可置信。
筱雨这才走到了炕床边坐下,老太太的眼珠子也跟着她的移动在转。
“祖母,这种感觉,您觉得怎么样?”筱雨淡淡问道:“是不是生不如死?”
老太太身体软软的,无法动弹。嘴巴也微微歪了,甚至还冒出了流涎。
筱雨拿了帕子凑上前去擦掉老太太嘴边的口液,道:“如今您说不了话,就让孙媳说吧。”
筱雨坐直身体,毫不避讳老太太的眼睛。
“我对您当年是和谁偷了情生下父亲这件事,毫无兴趣,实话告诉您也无妨,老公爷的死,是我一手策划的。”
老太太顿时双目圆睁,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自然不是母亲的手笔,她这些年为了保护父亲和夫君,一直深居简出,不参与任何府中管理之事,即便是有这样的勇气,恐怕,这二十几年过去,也没有那魄力了。母亲做不了的事,我这个儿媳自然愿意代劳。”
秋兰奉上一盏茶,筱雨端了抿了一口,接着道:“老太太您或许不承认,但孙媳不得不说,若说老公爷是迫害父亲和夫君的罪魁祸首,那您,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帮凶。”
老太太面色扭曲,嘴唇几次大张,瞧那样子似乎竭力想要为自己辩驳。
筱雨安抚性地拍拍老太太的前胸,道:“老太太莫要急,孙媳说了,我说您听。您听完之后,再表达情绪也不迟。”
筱雨收回手,站起来在床炕上来回踱步。
“老太太您或许会觉得,这些年你一直寸步不离老公爷身边,就是为了监视老公爷,让他没有机会对父亲和夫君下手。您不对父亲说出真相,是怕他一旦没了楚国公爷儿子的这个身份,他便毫无是处,一无所有。您大概认为,您所做的一切,是平衡了各方面,兼顾了各方面的结果。可惜,老公爷对父亲和夫君下的毒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这一切都在您看不见的地方。”
筱雨顿了顿:“那日清早,老公爷毫无预兆地宣布,让父亲继承楚国公的爵位,您当时的那个眼神,我一直记得。后来我总算明白了,您为什么露出的不是高兴,反而是担忧。您也担心这是老公爷的一个阴谋,但是您依旧自欺欺人地任由父亲跌进老公爷的陷阱里。”
筱雨摊摊手:“不过,如今这个陷阱,已经无用了。”
老太太死死盯着筱雨,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我是不知道老公爷有什么后招,又或者,他会直接在祭告家庙的时候突然曝光父亲的真实身份。真要是这样,那一定是覆水难收的局面。不单单是父亲,就连老太太您,恐怕也有可能被浸猪笼。当然,您不需要感激我救了您一命,因为这本就不是为了您做的事。凭这几十年来,老公爷对父亲和夫君的迫害,他就万不能逃开一个死字。而您,在我看来,也没有资格被原谅。”
筱雨走近老太太,伸手给她整理了下衣裳:“直到父亲承爵那日,您就这般好好待着吧。”筱雨声音很轻柔:“您放心,父亲母亲都是孝顺之人,定然会让您,安享晚年的。”
筱雨抬脚往屋外走,距离门框还剩几步时却又折返了回来,盯着老太太的眼睛道:“整件事情,都是孙媳一个人做的,父亲对此事毫不知情,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老公爷不是他的生父。如今父亲正为了老公爷的突然离世而伤心难过,您要是还心疼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这件事,最好永远别让父亲知道。他身体不好,若是遭受这等打击,您或许要失掉这唯一的亲人了。”
筱雨顿了顿:“记住,是唯一的亲人。真有那么一天,夫君不会认您这个祖母了。您好自为之。”
筱雨毫不留恋地推了屋门出去,点了两个老实丫鬟,让她们好好伺候老太太。
“老公爷过世,老太太悲痛欲绝,这会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你们可要精心伺候着,断不能让老太太有任何损伤。”
丫鬟们连忙诚惶诚恐地应是,筱雨走远了还有人在叹息:“老太太对老公爷可真是情深,老公爷生前这般荒唐,老太太都不离不弃,如今老公爷没了,老太太一晚上没合眼没进米粮,如今竟有要跟老公爷一同归去的征兆……”
“就怕咱们府里,短时间内要办两场丧事儿了……”
筱雨面带疲惫,伸手让秋兰将她扶住。
“五奶奶……”秋兰担忧地道:“您脸色不大好,也回房去休息吧。您吩咐的事情,奴婢会盯着下边儿的人去做的。”
筱雨抚着胸口,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点了点头,道:“回西院,母亲那儿……等她醒来,我还要同她说说老太太的事情。毕竟,这次是我擅作主张,还不知母亲会不会怪罪。”
“五奶奶是为了三老爷三太太和五爷好,三太太会明白的。”秋兰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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