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冉竹从地上爬起,抬头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沁玉,暮日西沉整个园子里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阴影里,芬香中带着一丝压抑。
沁玉被暮色里修成一道半明半暗的剪影,粉雕玉琢的精致面庞此刻正期冀的看着冉竹,眸光里紧张不已。
冉竹脑海里蓦地出现一句话,不知是哪个诗人写的:干干涸涸浅滩,寂寂寥寥此生。
一个世人敬仰神秘的甚而是几次出手救冉竹的圣使,短短几天时间内,在冉竹心中从一个遥不可及的伟岸形象一下子跌落到人间。
“敢问圣使多大了?”冉竹掸了掸衣服上的青草,口气里是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惆怅。
“十三,我叫沁玉。“沁玉答道,口气里有些欢喜,随后又严肃添了句:
“我的名字不可告诉别人,这是杀头的大罪。”
沁玉见冉竹问他年龄,以为冉竹是心动了。却忘记了,前几天,冉竹也曾问起过他的姓名年龄……
冉竹低低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句“你要不要做圣使”从他口中竟是那般自然,仿佛圣使一职就是个玩意,他玩腻了想为它找个下家般。可这么多年当下来,他也牢牢记住了禁令。
面容不能坦然现于朗朗乾坤下,甚而就连真实名字都只能被圣使二字取代。沁玉,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了吧。
只是,他可曾知晓有些位置注定无人可取代。
一如,宣墨不管怎么待她,她都无法放下他一般……
冉竹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去只是步伐间颇有些狼狈。
沁玉看着冉竹消失在园门口,满脸失落。他抬眸向北方望去,眸光满是痴恋思念。
冉竹在别处又寻了回没有发现师父身影后,心想或许他寻不到白静自行离开了。也只有这么想,冉竹才会觉得安心些。
冉竹路上问了几个婢女,照她们指引这才回到了玉兰轩,还未走近就看到海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拂尘不时来回挥动下,一副百无聊奈的样子。
冉竹这才想起,御花园里宣墨要将她治罪的事情,心头更是堵得慌。
正在这时,海生正好偏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不动的冉竹,他一挥拂尘嚷道:
“你说你这一天去哪鬼混了?遍寻你不着,我这两条腿都快站折了。”
“怎么就派你一个人来?”冉竹疑惑道,抓人不该是有侍卫的嘛。
“难道我堂堂大总管的面子还不够大!”海生白眼道,用拂尘敲了敲两条酸腿,走过去拉着冉竹就要走。
冉竹默然,是啊,一个大总管送她去大牢面子确实够大的。身旁响起海生的唠叨:
“你说你,你出门如此随意也不想想为什么门口没有守门的侍卫,可好歹皇上明面上也是下过你禁止出门的命令。这一出就是大半天,要是让有心人知道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状。你说皇上是罚还是不罚你?”
冉竹耳边听着海生的话,这才发觉确实如他所说。今天她出门门口一个侍卫都没有,甚而带着腰牌很顺利的出了宫门……
难道是宣墨根本没有打算要软禁她的意思?冉竹呼吸急促起来,酸涩带着潮意的惆怅萦绕在心间。
突然发现这不是去刑部的路,她疑惑问道:
“我们这是去哪?”
“你不知道?”海生探头试探问道,见冉竹真的不知道面色忽的有些不自然起来:
“今夜皇上和皇后要补办合卺礼。”皇后特意吩咐他来玉兰轩领冉竹前去。
这后半句他没说,下午他知道冉竹和皇上曾呆在一起,所以私下里以为冉竹知晓此事。
是故,之前见冉竹神色淡然无波,便以为她对于此事已然接受又想起皇上特意命令冉竹一定要到场。自己心里却莫名不满连着刚才的话语间都多了几分埋怨。
“哦。”冉竹淡淡哦了一声,背脊挺得直直的。不知为何此时冉竹的平静让海生心里更加担心。
“要是不舒服可以……”
“没事,我很好。”冉竹极快的打断海生的话,声音冷的如三月地窖而不自知,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了几分温度。
他明知她才是真正的皇后,却在今天误会她之后转身就与白静行合卺礼。
宣墨,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路旁每隔一米的点燃着烛灯从纱笼中透出晕黄幽暗的光亮,只在垂直地面上照出一尺见方的光度,而冉竹正踏着的方寸土地,她的脚底一片漆黑,一如远方看不到头的方向。
二人一路无话,前方渐渐明亮起来,无数个大红灯笼熏红了暗夜长空,更有曼妙丝竹管乐从远处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凤仪殿,此刻热闹非凡,宽阔的场地上红绸满布,红布蒙着的宫灯下透出喜庆,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红……
冉竹重重的合了下眼,再睁开双眸清澈冷然,海生嘴巴张了张看着那瘦削挺直的素影慢慢的走了进去。
海生脑海里此刻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冉竹才是那个要与皇上喝合卺酒的女子……
走进去才发现,前来贺喜的官员寥寥无几,她偏头看着海生,不明所以。
“皇上不喜铺张,是故只是叫了几个亲信的大臣。”海生压低声音叫道,随后就站在了冉竹身旁。
冉竹又望了望他,眸光意思明显。
“今天没我什么事,陪陪你。”海生极不自然的笑道。心底里却是擦着冷汗,亦是不明白皇后为何要让他随伺冉竹身旁,不得离开半步!
透过人群,冉竹不期然的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众多青蓝色官服中,他一身暗红官服亦是显眼的很。
冉竹冲他笑了笑,便看到他从人群里离开,向她走来。他邪气一笑,一袭暗红如喜绸,竟是从满场红景中生生脱离出来一般。
“你来了。”莫尊景欢喜笑道,仿佛今夜结婚的是人他。
不知是风景太美,还是夜色撩人,眼前女子淡淡闲容,素衣长立,不言不语间带着一抹忧愁的淡然气质便胜过了这在场莺莺燕燕万千。
这般想,莫尊景看向冉竹的眸光更是柔了几分,却发现冉竹目光掠过他正直直的看向后面。
不待他转身,就听到高呼万岁声响,他拉着冉竹的手一起跪了下来,掌心里手指的冰凉令尊景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宣墨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远处冉竹身上停了停,待发现冉竹身旁紧挨着的莫尊景,目光一丝凌厉射出。
莫求双恰好抬起了头,将宣墨神色尽收眼底。他偏头看着莫尊景,发现他身旁的女子,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彼时圣使的声音严肃响起:
“皇上与皇后成婚多日,因皇上身体多有抱恙一直未行合卺礼。今日皇上传各位爱卿前来便是为她们见证此事。愿我大宣朝国运昌隆,子嗣延绵!”
众人一片高呼响应,无不极尽所能送上祝福。
远处高高台阶上,两团红衣似火紧紧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她看不清宣墨的表情,可他的容颜早已深深刻在脑海里,目光里每一个模糊的动作身影下一刻在她脑海里都会清晰起来。
是那么熟悉,每一次俊眉的皱起,每一根发丝的飘落,她都曾跟在身后悄悄将属于他的一切记在心里,视若珍宝。
只是,过了今夜,她与他真的没有任何干系了。
冉竹呐呐的低下了头,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祝福,只觉呼吸难抑,脑海里还未待有什么想法,泪水早已迷糊了视线。
她曾有一刻的猜想。
合卺酒,便是说明他们两人一直未有床笫之实,想到宣墨从不离身的宝玉,白静更是碰不得宣墨的身子。
所以,她以为今日会发生点什么。
可是她只看到他们形影不离的身影,恍若同生体难以分开。她那夜所说的话,所做的努力都在这一场合卺酒中化为了泡影。
推杯换盏中,她一次次想要靠近宣墨,可无形中总有什么力量将她隔了开来。
她站在远处呆呆看着,双目无神,就连莫尊景被他父亲什么时候拉走也不知道。
“吉时已到,皇上皇后请入殿。”尖细声响划破夜空刺耳响起,算是结束了今晚的宴会。
众人再度跪拜迎送,唯有冉竹站在那里,海生怎么拉也拉不下来她。
“皇上。”一声清冷在众人歇下去的送迎声中突兀响起,引得众人都转了身子循声望去。
宣墨停住脚步,并未转身。白静斜眼轻挑了下宣墨,面上覆了一层善笑转了身。
“徒儿,今夜是师父和皇上的重要日子,有什么重要话明日再说可好?”
海生在一旁焦急的拉着冉竹下跪,可心底里却又隐隐期待冉竹能做点什么。
冉竹定定望着那一抹红衣威严背影,喉中哽咽,可话语清晰坚定:
“皇后,奴婢只是想问问皇上,这心底住了一个人,就算是天定良缘她配,皇上依然要坚持今夜初心不悔?”
一句话,听得众人糊里糊涂如云里雾里,而一旁正死死拽住莫尊景的莫求双,忽然觉得他手中一直较着劲的力道松了开来,眼前那一双愤怒的眸子早已失了光彩。
袖口下宣墨的左手紧紧握起,沉肃面容下是常人无法看见的惊涛骇浪。
半晌,他略略转身,这一轻微动作瞬时令冉竹心跳加速,紧张的等待着宣墨转过身来,给予她最后的答复。
可他只是伸出手握住白静的手,并未有转身的迹象。白静冲冉竹笑笑,细细眸光里说不出的春风得意,随即转身温顺的跟在宣墨身旁,二人一同走进了凤仪殿。
冉竹毫无意识的看着,随着那一声门吱呀关上,恍惚间听到了身体里什么砰然碎响。只觉眼前一片刺红,模糊一片,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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