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礼荆是个已婚的宗室子弟。
单就身份,和皇帝举办这次猎赛的目的来说,他并不适合参加。不过,他还是被皇帝点了名随行。
这自然是为了防止他暗地里制造什么事端。
如果可能,弘治帝都想让忠顺世子也随行。不过,忠顺世子儿子都那么大了,这个想法显然并不现实。还好,想着向礼轩是肯定要参加的,弘治帝倒也能放心一些。
而向礼荆到了行营之后,看起来一直都很安分。
他又不可能跟着皇帝或者皇妃——毕竟那周围可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因此,就跟在了金吾旁边,等着看那些未婚的公子哥儿们狩猎的成果。
而金吾,无疑,除了镇守行营以备不测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监视向礼荆的动向。当然这个监视,并不是随身跟随,而是注意他的异常举动。
——又没有抓住向礼荆的罪证,区区一个金吾卫指挥使,还没这个资格随身监视一个镇国将军!
金盛本来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向礼荆说话,从猎赛聊到春节诸事,聊到各个传扬出来的新闻,再聊到各家姑娘在外面的名声……
金盛一边防范着向礼荆的语言陷阱,一边头痛。时不时的去瞄那个带过来,被摆在了营外的“座晷”——这东西在秉上了以后,因为其精确而容易携带(相对于日晷而言),已经在宫内流传开来了。
但是,弘治帝并没有因此而赏赐林家。让林家将技术上缴,而只是下了一道将座晷当做贡品采购的圣旨。这很难说,是想要保护林家的产业,让林家以此获利。还是不想要加恩于林家。
毕竟那座晷坊与林家的关系,只要稍稍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金盛作为弘治帝的潜邸之臣,当然知道正确的答案。但那显然不是他能腹诽、宣扬的,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关心的只是时间。
可惜,哪怕他再频繁的打量那座晷,座晷上那根最短的时针。也没走完十二分之一的路程。
不过,正在金盛暗暗叫苦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向礼荆一个本来不知道在何处的、不大起眼的随从匆匆的跑过来,在向礼荆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金盛暗暗可惜——这个随从虽不起眼,却也是个武功高手。他说私语,哪怕是他也是听不见的。
更何况……
金盛看见,向礼荆的脸色在瞬间非常明显的露出了惊诧、愕然之色,然后是愤怒……尽管飞快的恢复了正常,但比之平常的稳重温和,他的脸色依然阴沉。
金盛看得心里直嘀咕——
这位的心机得是多深沉啊!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变成这样!?难不成是向礼衍把向礼轩给打残了!?
不过……
金盛也有点忐忑——对这位不利的事情,对皇上应该就是有利的吧?
他正在考虑,怎么用自己不怎么样的口才和向礼荆打探一番——现在他无比想要向季子扬,不,向昨天一度像个政客的张滦拜师学艺。
可惜,还没等金盛措辞完毕。向礼荆已经站了起来,点点头,就领着那随从走到一边去了。
地位差距,金盛对向礼荆的行为也没法多问多管。
但他还是转头朝自己的属下看了看。
一边的一个金吾朝他比了几个手势——
有一个人,找到了向礼荆的营帐。然后这个没有随身的随从就赶过来了。
金盛的脸也是一黑。
这么简单地手势,只说明他的属下也不明白那个进行营的家伙,到底该是从哪边来的!
他也没法再细问下去。
因为向礼荆在简单的和他的随从说了两句之后,又走了回来。而看见向礼荆转头,金盛早已经把耳朵竖了起来。
向礼荆并没有他随从的武功,因此。以金盛的耳朵,到底还是听见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向礼荆不过是说得稍微重了一点。
而这三个字是——
“随他去!”
金盛虽只听到一点点,却依然觉得,向礼荆说这话时。语气是冰冷而愤怒的。只是,能是“随谁去”?
向礼荆走回之后,金盛瞅着他的脸色,小心问了一句,“镇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向礼荆的脸色,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只是一些私事罢了。”
私事?
他能有什么私事?不是说后院和谐么?从没听说他在女色上有什么喜好。就算是往青楼去,也只是逢场做戏……
身为弘治帝身边的心腹之一,金盛自认自己对向礼荆的情报算是了解得比较透彻的。可惜,还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就算是不相信,却也不好直接质疑!
金盛有些客气但也无奈的笑笑,向身边的一个心腹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他坐在这里不好动,但是,却是要山林里的那些金吾等人提高警惕!他可不敢去赌,向礼荆只是演戏、开玩笑的可能。
就算是,风声鹤唳又如何?总比出事要好。
向礼荆坐在一边,自然是看见了金盛的小动作——金吾卫的指挥使虽然也算是外粗内细的大将之才,但要说对自己意图的掩饰,却还是比朝堂中的那些老油条要差多了。
不过,就算是提高警惕又如何?
他的计划已经被一个意外给打破了。再进行下去,保不定就要把大把柄送到别人的手里。还不如在此静坐旁观呢!
希望那家伙能造成大麻烦吧!
——即使这么想,向礼荆却依然有些咬牙切齿。这应该说是他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初,就不该想着冲着那家伙的武学天赋养条狗。那分明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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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层层交叠的防御网,众多的人手和严密的布置,最怕的是什么?
一怕更强大的军队。
二怕太强大的个人。
两个观望台上,都至少有数十位姑娘。加上各色的丫鬟、嬷嬷并帝后皇妃的仪仗。其实要说在外面负责保护的人手,并不十分充足。
可皇帝身边的两个内侍,就是宫廷内的高手。
加上随时可以赶到的金吾……更别说在行营之外,还有京营把手各处要害之地了……
也没人想过,若是有人要刺杀皇帝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成功。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是以。从弘治帝自己,到领军的陆云松,更担心都是这场狩猎,在狩猎者之间出什么问题。
尤其是向礼轩,那几乎是肯定要闹出幺蛾子来的!
然而,万事总有例外。这世上虽然绝大部分的高手,都不会想要背上一个全国通缉,但不可否认的是,总有那么一些胆大包天之徒,或者。破罐子破摔了的家伙。
事情发生的时候,向礼荆也差不多破罐子破摔了。
而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挑事的向礼轩,则正在咬牙切齿——因为前一日里受了伤,向礼衍此时竟光明正大的和张滦走在一起。
如果光有一个张滦,向礼轩还不怕——别看他昨晚出了风头,但那是在取缔了刀剑的情况下。何况他也没嬴。
但要算上他身边的两个高手呢?
——这让他怎么下手!又不能花太多时间。强攻硬打。向礼轩胆子虽然大,但到底没大到无法无天,看到悬崖还往下跳的程度。
而且,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个自小上山做了道士,一开始见了女人还脸红的家伙,居然有相当丰富的狩猎经验!
他虽然弓箭不行,但判断猎物踪迹、设陷阱之类的事情都熟练无比,显然是经验十足。
就连弓马娴熟的张滦也比不上。
倒是寒枫和崖松比自家主子强些。
更让向礼轩郁闷的是,这几个人甚至都回头看了好几次。似乎知道有人跟着似的……
真是岂有此理!
张滦和向礼衍确实都知道向礼轩带着几个人跟在后面。他们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从皇帝决定插手开始,就注定了向礼轩不可能带太多人来——这可都是要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
就算向礼轩想,他父亲都不可能允许。张滦甚至怀疑,忠顺王的世子,未必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受点教训。
——那可是一个非常能忍的家伙!
本来。向礼衍还打算和他们周旋一番,引蛇出洞。
但他左臂受伤,对他确实是有影响。张滦也说藩臣使节的态度有异,不要别生枝节。他们这才干脆一路。
于是,张滦也挺惊奇。
一是惊讶向礼轩的不放弃,二是……
“难怪你敢和他打赌。就算是他光明正大的和你赌,你应该也能赢吧?”
向礼衍指挥着在一个兔子窝外放了陷阱,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你也知道我习武,进步也快,可那是要很多很多肉食养着的。偏偏山上大家大部分都吃素,师傅就让我自己去抓……”
张滦都稍微无语了下。
——于是,在武当那个道教的圣地之一,漫山遍野的抓兔子么?难怪如此熟练!京城里的大家狩猎,不过是娱乐之用,最多也就是借此熟悉一下弓马。能和向礼衍这样对狩猎有迫切需要的人比么?
“不过,我觉得还是少抓点兔子吧?”张滦道,“守株待兔可是要时间的。又不能丢在这里,让人捡了成果去。”
向礼衍愣了愣,“……你是说他们不会再跟着了?”
张滦点头道,“如果他们还有些头脑的话。”
他倒也不在乎拿着猎物觑见皇帝的“荣耀”,却是不想向礼衍输掉的。
向礼衍想了想,就要去收掉那个就地制作的小陷阱。然而,他还没走上两步,便停了下来。坐在马上的张滦也是如此。
他们如今在一片还算平缓的山地上,山林不算密集。且也离观望台不是太远,是以,倒是在第一时间听见了动静!
且也不是动静了。
护驾的羽林军第一时间点燃了报信的烟火,甩到了半空!
“刺客!”
张滦认得这烟火的涵义,瞬间变色惊呼。
向礼衍慢了半晌,也立刻脸色变白。
张滦早猜到会有事发生。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妄想在这种时候行刺!
“礼衍!”张滦立刻看向向礼衍。
向礼衍立刻点了点头——现在要做什么,压根儿就不用说。他一把抓下了马上挂的佩剑,腾身而起,施展轻功,飞快的向帝驾奔去。
崖松也下了马,脸色凝重道,“少主……”
张滦皱眉摆手,“你们不用太急。跟着我就是。”
按道理,除非是派出大军强攻。刺杀根本就不可能起到效果。但是两个观望台上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张滦惦记着黛玉等人,又哪里不着急?
只是,既然知道其中的蹊跷之处,张滦也不是不知道鲁莽无用。
因此,他没有让轻功最好的崖松带他,只是掉转了马头。策马奔去。
——在山林中,若是崖松带着他,短时间内会比他骑马要快得多。但若是时间一长,结果只会相反!
张滦没有“知祸福”的能力,但却本能的感觉到——就算刺客不能得手,这事情只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得到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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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望台上确实已经乱成了一团。
自从第一声惨叫,第一声“有刺客”的喊声传来,原本的安详就急转直下。
刀剑的交击声顿时想个不绝,几个方向不对的金吾卫也不再顾忌,几个起落之间——甚至是踩着姑娘们的座椅——就跳到了皇帝的身边。将宫女们挤了出去。
姑娘们更是慌成一片。
在这当中,唯有几个稍稍例外的。如云萝——她压根儿就是张圆了嘴巴。
——请了她来,不会是早料到这种事了吧?
一个内侍尖着嗓子喊了起来,“还不快都来护驾?快点让那些姑娘都散开!”
姑娘们更是乱了。
甚至有那么一些,听到这话。便拎裙子主动想要避开这是非之地。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一时间又哪里散得开?
没有几个姑娘是擅长跑路的。且慌乱之间,甚至大部分人都忘了哪边跑!混乱之下,各处都十分拥挤。
一个不慎,就能听见在山路上出现了滚动的声音,更是有一个姑娘和几个丫鬟嬷嬷,站起来后被直接拥挤得挤下了观望台!幸而基本都是没滚上几圈,就撞到了灌木上。
黛玉如今虽然身体健康,但到底人小力弱,也差点儿就被挤得摔了下去。
幸而身后的容华及时揽住了她。
黛玉好歹也是近距离经过两次生死的,身边又到底有两个懂武功的嬷嬷丫鬟,神智颇为清醒敏锐。
当下也不管那内侍说什么了,更顾不得礼节,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急!就守在原地,刺客杀过来也不容易!”
可惜,她依然还是年纪小。虽高了声,能听见的人却依然不多。唯有宋清涟听见了,原本一脸焦急的她,忽然有些反应过来,拉着自己的丫鬟停下了脚步。
整体依然拥挤。
黛玉也一样没有想到,居然会出这种程度的乱子。但她还是知道,刺客不可能数量太多,且都是从后面来的。紫鹃雪雁她们,若是出事,倒多半是被挤得出事!
她一拉容华,小声道,“你喊一声,露一点真本事——事已至此,让姑娘们以身护驾!”
容华一怔。
没有什么忠心耿耿的神情,但黛玉的眼睛坚定而明亮。
容华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很快就领悟了黛玉的意思,提起气来,高声喊道,“姑娘们莫慌,不要拥挤。以身护驾!”
被几个亲卫包围起来的弘治帝本自脸色铁青,耳边乱哄哄的,却也没听见黛玉的那声喊。但容华的声音却是带了内力的。
他一听见,就愣了愣。
但他很快就彻底反应过来。一眼瞅见身边的皇后和内侍都一脸恍然的有要开口的意思,忙喝止道,“不许说话!”
——姑娘们里面有人喊以身护驾也就算了,这是她们的忠心。他这个皇帝要是要求姑娘们以身护驾,那算什么东西!
而容华的这些话,自然是所有姑娘都听见了。
在慌乱中被喊了这么一声。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所有人都本能的顿了那么一顿,头脑清醒了一些。
尤其是,靠近战场的姑娘们多半是清流书香的女儿,显然对“忠君”一词听得多些。被这么一喊,立时就有几个姑娘站住不动了,脸上露出毅然之色。
而其他的姑娘,就是慌着想要跑的,却也不敢太过推搡。就是她们想,身边的嬷嬷也多半拉住了她们。
至于比较靠近帝后的。则基本都是重臣家的女儿。连黛玉都没料到的事情是,她这么一喊,却是让两个姑娘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往帝后的跟前跑去!
因之前金吾等人都拔出了武器的缘故,大家都自觉地离开了这些武器——这也是前面黛玉差点儿被挤下观望台的原因之一——故此,倒是成功的让那两个姑娘跑了过去!
反而是让人喊“以身护驾”的黛玉。站稳了脚跟就再没动上一步。
她略略惊诧了一会儿,就把目光忧虑的投向了另一个观望台。在那边,可没有帝后。却也就那么乱起来了,显然也出了事。
而且,显然比这边乱得多!
元春到底不是皇帝皇后,而那边的又多半是勋贵家族之女,没那么“懂事听话”……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迎春和宝钗也都在这里。
幸而,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
皇帝身边的防线,并没有那么疏松。刺客也没有那么强大。虽然造成了一时的乱势,但是就在黛玉看着另一边遥遥相望的观望台愣神的片刻。动静便已经消弭了。
内侍的那声尖叫事实上毫无必要——
刺客在羽林卫的防线就被发现,然后,还没突破金吾的防线,就被全部杀光了。连那些外面的女官都没波及。
除羽林金吾之外,唯一的伤亡反而被挤下山的。
——但是。面子丢大了!哪怕是有人喊“刺客已都伏诛”,气氛也一时缓不过来。
第一时间确认刺客杀光之后,金吾们稍稍退了开来,有些甚至站到了观望台之外。黛玉一抬眼,就看见了皇帝阴沉沉的脸。
飞快的,她当初在惊马事件里见过的那个羽林卫指挥就一身鲜血的快步赶到了皇帝的面前跪下,“臣有罪!”
皇帝也并非全无眼光。
他冷着脸道,“你只是领着人护卫朕的,及时发现了刺客,何罪之有?要怪罪,也是那些守在外面的京营的责任!”
说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刚才是谁喊的让姑娘们以身护驾?”
黛玉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之前虽大部分人都慌乱,但话是谁喊的,还是大部分人都听了出来。然后,虽然不见得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和皇帝之间,就被让开了一条通道。
至于那些椅子,也都被人顺手移开了。甚至有不少叠在了一起。
黛玉低下头,在心底撇了撇嘴——这算什么?急着封赏,安抚人心吗?你的皇妃还在另一边!
不过,这等腹诽还是不能宣诸于口的。
黛玉很镇定的立刻了容华走过去,行了一礼,直接道,“是臣女让身边的嬷嬷喊的。臣女想来,刺客不足为患,但若是姑娘们之间过分拥挤,在这山上倒是容易出事。”
黛玉的这番话,再次让周围为之一静。
就连地上跪得规规矩矩的陆云松都实在是按捺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傻了吧?这大好的示忠邀功的机会,她居然轻轻放过,说是为了姑娘们着想?
就是皇帝,也愣了一下。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随着黛玉,往观望台边上看了看,然后这才瞥见,似乎有几个姑娘倒在地上!
“……还不快把那几个姑娘救起来!”皇帝斥责身边的宫女。
之前的“刺杀”实在是太突然,突然开始又迅速结束,居然没人记得有人滚下了山。
然后,皇帝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得说这姑娘的答话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之外了!偏她看着还很镇定,一点儿也不像是慌乱的样子……
皇帝还没开口,黛玉已经说了下去,这次,她看向了另一边,“启禀陛下,臣女的两位表姐还在那一边……”
皇帝这才猛然想起——不只是他这里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刺客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边……可也没这道理……
他的心里顿时疑云丛生,却也顾不得黛玉的回话了,也忙往另一边的观望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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