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些事情,哪怕是明明知道,也是会不经意忽略过去的。
比如说,宝玉见过血杀过人的事情,其实如弘治帝这样的,基本都知道——就算北上的船只上那些“盗匪”身上的伤势不说明问题,南下东昌驿站时发生的事情,涉及到在京城坐下血案的韩奇,自然是不可能不被报上来的。
然而,即使是弘治帝这一类知道这桩事的人,也不会归功于宝玉,更不会因此而觉得宝玉就是那等能直面死亡的勇士了。
至于张滦就更不用说。
正如之前陆云松犹豫的理由——在明面上,他们真正经历过的唯一一次厮杀,也就是皇帝还是太孙时遇刺的那一次。
可那一次,虽他们被记了功,却是宣传需要,还真不是他们主力。在东宫属臣乃至于朝堂众臣们的眼里,张滦可从不是因为实力而被重用的。
至于到底有没有实力……
对此存疑的人绝对不少。
但事实上呢?
不说宝玉确实是个胆大的,很容易就历练出来,“知祸福”的能力,放在战场上难道会失去效果?当然不会!这个能力,在只剩下生死的时候,只会变得更明确,更直观!
就是张滦……
前生落魄之后,他虽然也没上战场,但悲惨之事绝对见了不少。自己经历了生死之痛不谈,这辈子因为嵌在身体里的“除邪祟”的能力,生活在极阴之地的恶鬼之类也见了不少——还多半是因为同门的为难。人类的鲜血,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
在四周火柱明亮但依然有些闪烁不定的光芒照耀下。就是坐在高台上的弘治帝自己,也没稳住自己的帝王风度,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不过是纵横都只有区区百步出头的小型场地,四周都围上了简单的栅栏。四匹马在其中穿梭跳跃,腾挪纵横,却是即使全速冲锋,也没有半点怯势,速度骤起骤停,骤然转折变向。没有半点的迟滞与犹豫。
——两个瓦刺人也就罢了,两个大楚的小将,竟也能有这样的马术,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更何况,不仅仅是马术而已。
从宝玉抢先射出那一箭开始,就注定了这不会仅仅是马术表演。
他的那一箭,也是冲着最开始出战的那个瓦刺人的耳下去的,并没有商人的意思——这简直像是一种“回报”。
但禁止刀剑,唯以弓箭分胜负,四个人却渐渐都打出了“真火”。
真正直冲要害去的箭矢也并不少见。
比试变成了真正危机四伏的混战。
一开始的时候。还难免有注意到“真假”的人为之担心了一把,但是很快,这一类的人——如陆云松——也被各种精彩的闪躲惊到了。
正如对马匹的控制。
瓦刺人也就算了,张滦和宝玉两个在马上做出来的各种失衡动作,也实在是令人惊叹。
虽说至今也没有见血,使得这场马术高明的比试简直变成了表演赛。但莫说能看出问题所在来的人不少,就算是并不懂行,看不出各种华丽闪躲下的危险的人,也不能不说这样的“表演”十分精彩!
京城中那些自诩马术,只是担心刀剑的那些公子哥儿们,便是口上不说,心中也有许多惭愧。
要陆云松这样的人看来,张滦和宝玉表现出来的缺点只有一个——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配合!
当然,在这种小场地比试弓马,能做出的配合也本来就十分有限。瓦刺人也很难倚仗这个仗到多少上风。
更何况,不管怎么比试,他们都不敢往皇帝的方向出箭。
心中有所顾忌的比试,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彻底的反应水平……
金盛守在弘治帝的面前严正以待,自然也看得出那些箭矢上已经带出了真正的杀机。而且。以他的眼力,很快就注意到,张滦和宝玉到底还是年小力弱。
弓箭的威力不足,在这种场合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但他们肯定要比正值壮年的两个瓦刺人更容易疲劳!还不到半刻,在这节奏过快的比试里,年纪最小的贾宝玉已经满头是汗!
他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忙对弘治帝道,“陛下,这场比试已是精彩至极,不知是否可以停下了?以贾公子的年纪……”
正对自己手下人才诧异不已、看得有些目眩神摇的弘治帝这才反应过来。
他哈哈一笑,亲自站了起来,“正是如此!宣旨,让几位勇士停手吧!这样的功夫,何必徒徒耗费此地?在猎场战场上大展身手不是更好?”
瓦刺使节的脸色变了变。
倒不是说他还想自家的手下继续和那两个小鬼打下去。他也看得出那两个小鬼后劲不足。可那又怎样?在不用刀枪的情况下胜过两个年纪加起来只怕还不到三十的小鬼,这可不是蒙古勇士的荣耀!
他之所以变色,倒是为了弘治帝意气风发之下不禁意带出来的态度。
在战场上大展身手……虽说瓦刺确实是面上对大楚称臣了,但在战场上,可能和楚朝并肩做战吗!?
楚朝现在的这个皇帝……和退位的太上皇,果然不是一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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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弘治帝发话,自然不可能再比下去。虽说一时有点儿收不住手,但在确实没人敢下真正的死手的情况下,四个人还是很快勒住了战马。
两个瓦刺人同时皱眉的在那两匹马身上走了一圈。
这两匹战马都是大宛马,而且,显然是被某些汉人以他们特殊的法门培养起来的。其中一匹尚且没有真正成年,但已经颇为高大。
汉人没法拥有太多的马匹,但一旦得到了好马,能用在马上的资源,却不知道比他们多多少。尤其是那等有能力培养自己战马的将领……
之前这两人能与他们周旋许久,他们的战马就起了莫大的作用。
当然,他们也不能不承认,这两个少年的马术与弓箭,足以让他们收起之前的鄙视之心了。数十年前,大楚铁骑在当时的燕王麾下也曾纵横漠北,看来也不是全不可信的!
估量一番,两个瓦刺人虽都不会说汉语,却还是冲着对面一个已经开始喘气,另一个也满头汗的少年拱了拱拳,以肢体语言表示了赞赏。
见他们如此,欣赏了这一场比试的公子哥儿,乃至于旁观的羽林们,也都爆出一阵不至于太失礼的欢呼声。
从没人指望张滦和宝玉赢过。
对他们来说,不输就是大胜!
甚至,之前张滦的那番侃侃而谈,也让太多人心里腹诽了——说得那么好听,输得太惨也没用。
但现在,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纵然不能和羽林一般欢欣鼓舞,看他们的眼神也大为不同。
张滦和宝玉两个,对四周传来的声音却没什么激动的表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疲累的缘故。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既然皇帝说不用比试了……
两人依然没有对视,也都向两个瓦刺人抱了抱拳,翻身下马,然而并肩向弘治帝走去。
也几乎就是在他们下马的同时,弘治帝也向身边说了一句,“请几位勇士过来。” 同时,他也没有落座。
于是,就是那两个瓦刺人,在惊讶了一下以后,也在瓦刺使臣的暗示下,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弘治帝当然不可能全无表示。
张滦和宝玉的表现,是远超他预料的出色。虽然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事先也没说要分个胜负……但他总得说什么,否则,如何对得起他的雄心?
见张滦和宝玉,以及后面的两个瓦刺人都已经到了台下,以武将的姿态单膝跪下,他的胸臆中甚至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满足感。就像是他领着千军万马出征,领命出战的将领回营报捷……
当然,他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有那样的际遇了。
如今到底已经不比成祖年间,不能随意御驾亲征。
弘治帝迅速收拾了心情,笑道,“看来我朝果然不乏少年英才!”
这话若是之前说,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说的效果好。就是那个有些阴阳怪气的日本使节,此时也不好说什么。瓦刺使节就更是只有赞同的分了——到底是宗主国,难道能步步紧逼?
“清源本就是我东宫旧臣,因立功而破格提拔。”弘治帝向瓦刺使节道,“素来都是个弓马了得的,也早见过了血。倒是贾宝玉……”
弘治帝说到这儿,顿了一顿。
宝玉和张滦一样,其实算是“天有异象”之人。他一度也想过拿他做文章。不过,他每日里都只是安安分分的上下学,折腾了几次,他也不能太不管元春的心情。
如今……若是要用他,倒是对此不好多提了。
弘治帝对宝玉今日的表现,到底是有些惊喜的,接着便问道,“荣宁之后,终于又有了个能恢复祖上荣光的。”
弘治帝也提起了此事,“只是以你的身份,倒不适合和清源一样进入羽林卫。既如此,可愿意到腾骧卫中,做个御前行走?”
旁边礼部的臣子听了,都有些色变。
——张滦不说,这个贾宝玉,如今可是外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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