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人多问张滦,怎么把连昕这个军户安排到那位“祁将军”的手下去。
照“常理”推想,张滦虽然已经离开了张家,但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是如今张家的家主,朝廷钦封掌管天下道门的真人,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天分高明的亲儿子,没有道理不暗中照拂这儿子一二。
钱财、人脉、力量,可想而知张滦都不会缺。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作为张滦生父的张家家主,暗地里交给自己儿子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
他能轻易的提到那位祁将军,就不是他父亲的人脉。只是他心知,现在看似只有小动荡的南方,会一样在数年后迎来一场大败。
在前生,他还是贾宝玉时,他的三妹妹探春,就因为这场大败被当做礼物送给了一个海寇,作为招安对方的筹码!
那个时候,宁府抄家,元春去世,贾母去世,黛玉重病,而袭人和他母亲的“真面目”也越来越无法遮掩……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整个人混混沌沌,没有心力去关注那么多,那一度相信了迎春被送走时,那冠冕堂皇的“和亲”的说辞。
但后来终究还是知道了真相的。
若是和亲,怎么可能会没有圣旨,没有封诰?
后来他落魄时也听说了,那海寇确实是接受了招安。可当初,那海寇要求迎娶的是宗室贵女。结果等到了一个家族彻底败落的“曾经勋贵之女”,又会如何看待探春?
正是这样惨痛的记忆,让张滦这次早早的做了准备。
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他希望弄明白,到底为何会败?如果依然会败,那么,要什么情况才能最快的挽回败局?
他父亲暗地里给他的力量,他也确实是几乎都用在了这方面,还派了两个道兵一南一北的主持。京城里留下的反而极少。
这个南方的祁信,就是他看好的一个将领——尽管这位将领目前并不怎么得志。
不过。张滦当然不会细细交代自己的根底。
他只是点到即止,然后等连昕的答案。
他认为这人的奋起之心和姐妹有关,对此还是颇为欣赏的。
是以,他倒不是特意考验连昕的心性。只不是以连昕的出身和能力,到南方去,他才更可能有所作为。若是去了北方,光是适应苦寒的天气就不知道要多久,谈什么立军功?何况,北方的局势也更紧张,至今小冲突不断。多半就没有适应的时间。
然而。对连昕这样读书人出身、曾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风光离开家乡的的少年来说。以这样凄惨的身份回到南方……只要想想遇见曾经书院同窗的可能,他就有种万蚁噬心之感。
那是他怎么都不想面对的情形。
甚至可以说,仅仅是这一点,就比“转为军户。九死一生”这样的未来要可怕得多!
是以,在张滦说出让他到南方的话以后,连昕甚至没有去听后面几个“大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去考虑南方是不是可能发生大战。
他完全被那个恐怖的可能给吓到了。
然而,想到从无忧无虑、交游广阔的官宦子弟瞬间沦为罪犯时的无助绝望,想到父亲被叛死刑和随之而去的母亲,想到他们连守孝也不能的奴仆生涯……姐姐的野心,和被送走时的一片死寂……
连昕到底还是再次下定了决心。
——只有这么做,唯有这么做。才有一线希望!南方和北方,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何况那又算不上是威逼,反而是为他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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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可以称得上是满意而归。张滦没有任何推诿,干脆的答应了帮他,这自然是原因之一。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张滦对他有交好的意向是很明显的事。
现阶段而言,有这样的助力不是坏事。何况这张滦有些古怪,并不像是多有野心的模样。
再来……
在送别了张滦和向礼衍之后,水溶有些止不住的目光闪动。
现在朝廷对南方的重视差太远了。虽京城也听过有倭寇侵扰,却人人都不放在心上。
毕竟,倭寇只是小患,一个海外贫瘠小国的匪寇而已,远远和鞑靼的铁蹄不能比。退一万步说,东南局势即使糜烂,一时间也威胁不到京城。这和北方鞑靼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少前方一场大败,鞑靼的铁蹄就会直接威逼京城!
也因此……
若是以“会发生战争”为前提来考虑,没有被朝廷多加关注的东南军队,其实情况十分糟糕!
据水溶所知,空晌严重、军械严重跟不上,训练程度就更不用说。
而现在四外姓郡王中唯一一个还能领导军队的南安郡王,不过也是个富贵闲人而已。正是因为军队没有什么威胁,才会被放任继承父亲的位置,以示朝廷恩典。若真是要开战……
这些放到战争里,都是致命问题!
那么,大型战争可能会发生吗?若是发生了,南方目前的军将,能不能应对?
水溶觉得,张滦应该并不是信口雌黄。他甚至还记得,张滦确实是在太孙面前说过几次,不要只注意北方。只是太孙从来没在意过而已。
现在再想想,不管那倭寇来自何等小国,既然都能传到京城来,总不会是一般的江湖匪类。
且史书上也有元蒙渡海征伐失败的记载,想来应该也是有些战力的。
若有力量又有野心,看到军队糜烂、主将无能、朝廷不管的地盘摆在哪里,难道会一直都保持谦恭?
沉思着,水溶越来越觉得——这未必不是他的机会!
他封号北静,但是北方的事情,他基本是没可能插手的。哪怕鞑靼铁蹄已经威胁京城——太孙在北方的投入早已经足够大,大到让他觉得人手充足。北方局势,已经算是帝党和忠顺亲王较量的主战场。
——这也是他们轻易将他抛向忠烈王府的原因之一。
忠烈王府在北方的力量早已经式微。
不过,还不等水溶目送两个客人的身影消失,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犹疑的声音,“郡王……小人有一事要说。”
水溶一怔。
这声音是连昕的——难道他又变了心意不成?
才燃起雄心的水溶不由一皱眉。转过身来。
见他转头,连昕忽然“噗通”一声跪下,道,“郡王对我们姐弟二人恩重如山,连昕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或者来不及拜别郡王。连昕想来想去,有件事情,觉得还是不能隐瞒郡王。”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语气显然缓慢下来,“只是。不知郡王能否让人站得远些?”
水溶有些莫名。
不过看起来。连昕一点也不像是改变了主意的模样。他就向四周扫了一眼。
这会儿。在他的身边可不只是连昕一人了。只是连昕站得与他最近罢了。作为郡王,他常规的随从便有数十,这是应有的排场。
这些人手,足以将他和普通人分开。
得到了水溶的示意。其他随从便纷纷散开了一圈,将行人都挡在了外面。
在酒楼前面这么做,无疑是挡了许多人的路。可水溶到底是郡王之尊,悦来楼又终究不是京城里最顶尖的酒楼,来往的没有地位太高的权贵,是以并无人抗议。
“你说吧。”水溶确实是对连家姐弟充满愧疚,是以颇为大度。
连昕咬咬牙,看着地面的双眼再次闪过复杂之色,但他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姐姐,姐姐那时候,其实知道香粉是有毒的。”
水溶一怔。
连昕的声音很小,但水溶确实是暗中练了内功。是以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你说什么?”
连昕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声道,“贾才人哪有使人送香粉的道理?姐姐是知道有诈的。可是,姐姐也是一样的,她希望,您能更讨厌明淑郡主一点……”
水溶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无比。
在他的心里,连晴是个坚韧但又善良有才华的女子。中毒的事件加上随之而来的盗匪事件,更是他愤恨自己的无力。对连晴,他只有愧疚和怜惜。
但现在连昕却告诉她,连晴至少知道那毒粉的事情?
水溶一时竟只能无言的瞪着低下头去的连昕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另外的问题,“……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连昕依然低头道,“郡王对我们姐弟有大恩,这样的事,我想来想去,不该欺瞒郡王。不过……”
连昕再次顿了顿,才道,“姐姐再也不可能回到郡王身边了吧?而且,就算是知道了这件事,郡王应该也不会将姐姐接回来交给明淑郡主才对……郡王不愿愧疚于心,是以才满足连昕的愿望,连昕也不愿带着愧疚回南方。”
他的话有些混乱。
而且他到底还是有些话隐瞒了没说——作为曾经的官宦世家的子弟,他难免想得多些。
现在连晴被隐瞒身份送走了。
而北静郡王不管再讨厌明淑郡主,和她的婚姻也不会短。而且,以他对明淑郡主的厌恶,妾室之类的存在不会少。
那么,北静郡王对连晴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而他对那些争宠的手段,又能保持多久的无知?他知道,北静郡王是很聪明的。且还有一个让他信赖的母亲。若是许久之后,他依然记得连晴,却幡然醒悟过来,连晴当初也用过手段,到时候他会怎么想?
与其如此,不如早点让他知道。
而且,连昕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非常渺茫的期盼——现在的北静郡王,对他姐姐是有感情的。这样的感情让他送走了她,也会把她当做外室养着。
可他的性情其实也厚道。
倘若他对连晴的好感不再,是不是有可能……安排连晴别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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