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称不上是当头棒喝,豁然开朗,但墨玉这番言论,实在是让黛玉心中开解不少。而这样的谈话,因不曾避人,旁边的紫鹃和外面耳聪目明的两个习武少年自然也都听见了。
紫鹃虽聪明,可现在也甚是有些困惑——姑娘这是担心朱鹭朱鹮日后过得不好么?可又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当然,大概也不用去考虑哪些?
而外面的宝玉和衍远,听见这番话,也难免各怀心思。
不说别的,就算是亲哥哥,居然会开解妹妹这样的一番话,就实在是稀奇啊!
宝玉的心情尤其诡异——
黛玉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居然会为这么简单地事情纠结,真是不可思议!还有墨玉,他确实是很有责任心不假,但居然能那么明白黛玉的心事,也一样的很不可思议啊!
倒是衍远,也不知被那番话触动了什么,竟是是默默的抬起头来,仰头望天,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在车厢里,被墨玉开解了一番,黛玉在其他事情上敏锐立刻就恢复不少,略想了想,就直接转开话题对墨玉道,“我之前忘了,如今想起来,哥哥还是拿一架那未完的座钟回去给青玉看看的好,岂知她就没有一番见解呢?”
墨玉倒有些诧异的挑眉,还略有两分不以为然。
但还是道,“这个行,我让阿照带一个过来就是。”
黛玉也略略扬起了罥烟眉,“我昨日里就有两分感觉了,今儿更是如此。哥哥小小年纪,却很有些别出机杼之处。看来竟是想要在经义上有一番作为?难不成是想要在未来配飨孔庙?”
墨玉如今已不诧异黛玉的敏锐。
不过这个理解肯定有偏差——
什么在经义上有作为?配飨孔庙就更是……只不过,套上儒家的壳子,最容易被当今的世人接受罢了。
墨玉的眉毛扬得更高了,即是书生意气。又有几分少年的锐气,“若没有‘六经注我’的盛景,又哪来程朱的辉煌?但理学一道。为兄其实惟认四句——”
黛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如今的墨玉,和当初送她上京时已经大有不同。虽然自那个时候起。她就注意到,墨玉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追求为官做宰、光宗耀祖的禄蠹。
此时,联系起墨玉平日里的为人、言行,黛玉居然有些怔怔的,自觉的将后面的话接续了下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墨玉笑道,“正是如此。”
若问“何为儒者”,确实是只有这张子四句,称得上是振聋发聩。黛玉当初见到。遥想先人风采,也难免心怀激荡。
然而,古往今来,这天底下的人夸夸其谈者多,脚踏实地者少。此四句出现以后。不知道有多少说出这些话来的人都只是狂言而已,并无一行。
但墨玉的年纪虽小,性子却十分坚毅。
黛玉实在是没法觉得,这墨玉只是口出狂言。虽然她不能完全辨析明白,却是觉得。他已经付诸实践。
一时间,黛玉觉得很难说清心中感想。
敬佩固然有之。然而……黛玉心中一叹——总觉得墨玉的身上,还差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时间说不清。
何况这四句话虽说来豪气,做来未免难如登天。
这历史上的朝代数百年一轮回,儒者与其他人试了多少年,何曾改变?
墨玉说这些话,也不知道他的底气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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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迎春与青玉也听到了墨玉的这些话,必然会明白墨玉的真正心意,然后,只怕难免要担心他那番改天换地的谋算,会危及自家。
但于黛玉,她虽觉得墨玉有些令人疑惑之处,却是不会有这样的担忧。
儒家没有因果报应的说法,一切都是自身的修养和自我的选择。故此在黛玉看来,只要做得没错就可以了,危害什么的,若是无可避免,那也该坦然接受。
只是……非常明显的事情是,墨玉并没有让做妹妹的去帮他“做大事”的打算。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黛玉就继续有些意兴阑珊了。
回到房中,黛玉便有些懒怠的倚到了榻上,原有的合香凝神的打算也放到了一边,不过是静静倚着出了回神,就又遣紫鹃找了卷《全唐诗》来看。
正是无兴之时,黛玉也不乐意去看那些不甚了了,没有兴趣的东西。
等到下半晌,朱鹮回来了。
黛玉这才提了几分精神,一边让她坐下休息,一边又坐好了问她,“到朱鹭那儿,问得怎样?”
见朱鹮未语脸先红,连紫鹃雪雁也笑了,推她道,“莫害羞,姑娘可正担心着呢。生怕你们找不到好人!”
雪雁又忙殷勤的拿着她们常用的杯子捧了茶来,奉到了朱鹮的手上。
朱鹮到底是较为活泼爽快的性子,喝了口茶,还是开口道,“朱鹭姐姐拉着我和我说了好些人家,都是她父母为她看了,觉得好的。也亏得大爷、宝二爷帮忙……都是递了投靠文书的。”
黛玉倒是一怔,“都是我们家的人?”
朱鹮怕她不快,忙道,“是这样。但都不是奴仆呢。朱鹭姐姐的爹娘也不愿她受苦,所以一般的农户人家都是不愿的。那些商户,虽也有些好的,可这世上,哪家商户不要靠人的?都是姑娘家的人,何必找那些不能同心同德,又难以知根知底的?”
黛玉不语。
之前说到那任广照,因她心思在别处,一时倒没想到。但以她的聪明,哪有朱鹮提了还想不到的?
她的前生,朱鹭朱鹮都嫁给了其他人家,那是因为林家唯有她一个女儿,已经是风雨飘摇之势。
但如今林家过继过来的大爷林墨玉,年纪轻轻就已经显出不凡。这就自然而然的凝聚了林家追随者的人心。
在这个时候的朱鹭父母的眼里,林家人已经远胜其他无根基或者依附于小官、小家族的商人。
“既如此,朱鹭可定了人家?”收拾好思绪。黛玉继续问道。
朱鹮脸一红,低下头去。“朱鹭姐姐的爹娘让她去看看人,但她如今一个也不曾见。还说明日里进来讨姑娘的恩典,让我也出去看看。”
就是之前不曾听说墨玉的那番话,对这样的事,黛玉也不会反对。
此时她喃喃叹了一声,“那句‘知难行易’,果然极有道理……即如此。你明儿就和朱鹮一起去看看吧。你如今又没有父母做主,不过我这个做姑娘的在一边看着,还是选个自己合意的好。”
朱鹮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其实。我也有些想头了。大爷遣人和朱鹭姐姐的爹娘说,日后姑娘还要上京的,到时难免要带些没有太多拖累的家人,到时候林家也会在京城置两份产业……我也还是想跟着姑娘的。不说旁的,如今的雪雁紫鹃可还没有我的手艺呢。且若有公婆妯娌。是非也多。故此我想着,若是可以,倒是能在那些亲戚少的小子里选一个。”
因朱鹮差不多是“自择”,黛玉又说了几次要做她的主,故此。朱鹮倒是把话说得十分详细。
黛玉一直细细观察,却见朱鹮说得十分认真,虽有些羞涩,却并无半点勉强之意,用的理由也可以说十分实际……
她自然也就不好反驳什么。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世上的女子选择夫婿,尤其是朱鹮这样的丫鬟,就是自己拿主意,也会从实际出发。
朱鹮这样,显然是早就思量过的。
更何况以林家的家风,她这样的,日后有了孩子也不是家生子。话说回来……正如珍珠那一日所说的,这世上只怕还有很多人,是宁可做大家族的家生子,也不愿意做普通的平民百姓。
故此,黛玉虽再次有些意兴索然之感,却也只是道,“这主意拿得固然不错。可那样的小子也难说好坏,终归不能只顾了自己的这个主意。”
雪雁在一边就“噗嗤”一声笑了。
紫鹃怒目而视。
雪雁忙道,“姐姐莫怪。只是我看姑娘如今的模样,和当初的夫人当真是一样的。只是,那时候的夫人可是直接替姐姐们拿主意的。姑娘如今年纪到底还小了些……”
紫鹃想想,竟不知道和雪雁说些什么,只得闭口不言。
朱鹮却忙道,“这样也是极好了。我和朱鹭姐姐其实都还想跟着姑娘。又何尝不是想着日后呢?总是怕日后吃亏不是?跟在姑娘身边,但凡我们有些道理,想来以姑娘的脾性,也会护着我们的。”
黛玉看看她,慢慢点头道,“真是极实际的话。倒比往常你们劝我的那些‘大家闺秀’的话要顺耳些。”
她又近乎喃喃自语的小声道,“这样的行事,可见也是‘知难行易’,许多道理,高门大户的反因着种种缘故,倒不如普通人家,已经做出来了。”
这后面的话,几个丫鬟都不曾听清。
就是听清了,几个丫鬟也很难明白她的意思。且她前面的态度、言行,让几个丫鬟都难免有些不敢说话。因此无人与她理论,更不好询问。
此后,黛玉也就不曾再问两个大丫鬟的婚嫁之事。
但是很快的,朱鹭就回来禀告了,自己定了一个林家一个书铺掌柜的次子。而朱鹮,却是由黛玉找了越姨娘做主,嫁给了那个他曾见过的任广照。
就是青玉身边的桃红柳绿,也都嫁给了林家产业里的人,并未外聘。
黛玉因知,这是墨玉需要更多人手的缘故,便到底没有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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