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沁兰居回来后,墨清瑜便病了,风寒又高热,舒梓筠做主请来了大夫诊治,开了药方取了药,一日三餐的煎着服下,倒也渐渐好转。
可这风寒倒是治愈了,身上的青紫却是日日肿胀,不见消散。
“这表少爷,下手也太狠了!”春叶每每替墨清瑜上药,瞧见那原本白皙滑嫩的肌肤如今布满青紫,触目惊心,便忍不住的要抱怨舒曜宸。“虽说小姐是去认错,可也没有这么折磨人的啊!原本小姐就在那雪地里伤了膝盖,如今又崴了脚,伤了骨头,万一治不好,落下病根,小姐以后还如何找好人家!”
病根?墨清瑜一愣,随即淡淡苦笑,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呢?当初她可不就是怕舒曜宸落下病根,成了瘸子,才死也不肯踏进舒家半步吗?
如今,舒曜宸的前程尽数毁在她的手里,她又如何能还安稳的期翼,期翼他能念在过往的情分轻易原谅了她呢?只怕越是念及以往的情分,他越是恨她吧!
“呵!他可真是当头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我,难怪当日,三舅母那般与我说话,原是这个意思!”有福气,可命数却不一定好。
墨清瑜伏在chuang头喃喃自语,神情似是无比的落寞与伤感,春叶心下一疼,急忙坐到chuang边,柔声安慰墨清瑜,“小姐,您别伤心,实在不行,咱就回家去,省的在这里受气!”
“我不会回去的。”墨清瑜目光沉沉,神色坚定的望着春叶,“春叶,留在舒家虽然会很难,可至少没有人会敢害我的性命,若是回了墨家,只怕我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会呢!小姐!家里有老太太和老爷,还有夫人!就算是方姨娘再不喜欢您,也没有人敢害您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老太太?夫人?墨清瑜冷笑,“老太太最希望的,就是我和方姨娘斗得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翁之利,轻松揽了当家大权去,至于夫人……我指不上她,也不敢指着!”
“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搭着春叶的手臂,墨清瑜有些艰难的坐起来,无意识的牵扯到伤口,痛的倒吸凉气,脸上却还有着淡淡的笑容。“原是我把舒府想的太过简单了。想来也是,人家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可见这侯府里的水得有多深,你瞧瞧,前几日在念慈堂,大舅母对我那番的亲热,老太太也是心肝儿宝贝的疼着,可今日呢?一见着舒曜宸不待见我,便是连个派人来瞧一眼的都没有。可见这人心的凉薄之处!”
“小姐……”
眼见春叶眼眶已然泛红,墨清瑜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臂,“我没事。原是我自己过分得意了,以为在家里劝服了老太太,到舒府又那么容易的劝动了舒梓筠,之后一路的顺风顺水,便当真以为世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可哪里就真的这么容易呢?这次权当是给我自大的教训吧!”
看墨清瑜隐忍伤心的样子,春叶实在不忍心,“小姐,要不奴婢再去求求六小姐,让她去求求大太太。当日大太太不是一心护着小姐的吗?说不定她现在会帮我们呢?”
墨清瑜扯扯嘴角,轻轻的摇头,“春叶,你还看不明白吗?当日大太太帮我,是因为老夫人心疼我。大太太嫁进府里这么多年,膝下只有舒梓筠一个女儿,大老爷的长子还是一个妾室所生,她如何能不着急呢?少不得要在大老爷面前小心做人。而大老爷虽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却一向敬重老夫人,大太太在老夫人面前得脸,大老爷自然是对她千好万好,但凡大太太有惹得老夫人不高兴的地方了,大老爷随手一个无子的理由扔下,便能一纸休书休了她去!”
“当日的情形,二太太拿乔不肯松口原谅我,老夫人面子上下不来,又有舒梓筠在前面为我出头,大太太出来帮我,一是向老夫人示好,撇清自己,不让老夫人为着和二太太生气而牵连了她。二来,她也是趁机打压孙姨娘一番。三者,我始终是墨家的嫡长女,纵使不得chong爱,在家里也是有些地位的,少不得以后大太太会有用的钱财的地方,跟我打好了关系,总不会对她有坏处!”
春叶哪里能知道,当日大太太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竟隐藏了这么些利害关系在里头。怪不得墨清瑜刚才说,大太太现在是不会帮她们的。
的确,舒曜宸是侯府的嫡孙,未来的小侯爷,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心头肉,他不待见的人,谁敢来示好,这不是摆明了和二房作对,也是和老太爷、老夫人作对吗?
“那,要不咱们去求求三太太?小姐不是说,三太太当日提点小姐的吗?”
三太太?墨清瑜嘴角微勾,默然的摇头,三太太只怕也不是可好对付的角色,她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三太太当日在老夫人装作漠不关心,出门又装作好心的提点是为了什么!
若不是真心为她好,那便只能说明,三太太的心机太过深沉了。而她和三太太往日并无过多的来往,她犯不着对她好,所以,她只能是后者了!
这样的人,还是尽可能的少惹为妙!
“对了,春叶,你可派人回家给老太太报信了?”在舒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墨清瑜思量着要给老太太报个信,免得她到时打发人来问,舒府再有人趁机赶她出去,就显得自己被动了。
“已经派人送去了,老太太也打发人回了,让小姐安心在舒府里陪陪亲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不急着回去。”
老太太这般的好说话,倒是让墨清瑜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了,舒府如今的地位越发尊贵了,她若是成了,有了这样的亲家靠山,对墨家是百利而无一害。她若是不成,必然拼死和方姨娘斗一场,老太太也是坐山观虎斗。
左右老太太都是得利的人,她自是乐的自在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小厨房做些精致的小糕点,明天咱们一道送去沁兰居!”
“小姐,您还去沁兰居!”春叶瞪圆了眼睛,惊恐的望着墨清瑜,“小姐,表少爷现在可不是以前温润的性子了,万一他再对您做些什么,您身上的伤可还没好呢!”
“就是因为没好才去的。”
眸光深深,墨清瑜明艳艳的笑着,既是舒曜宸如此的狠心,那她便索性去领教领教,他到底能有多么的狠心,当真能把昔年的情分全然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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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曜宸自受伤之后,一直不愿意见人,所以沁兰居伺候的人并不多,除了三四个粗使的婆子,便只有三个小厮在舒曜宸身边贴身伺候。
所以墨清瑜领着春叶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径自去了舒曜宸的房外,叩门。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小厮,一身灰色麻布衫,抬头瞧见墨清瑜的时候微微一愣,脸上奇异的一红,墨清瑜明白,他只怕有些内疚,觉得当日拿水泼她有些心虚的。
“宸表哥起了吗?”墨清瑜笑吟吟的望着那小厮,声音宛若黄鹂出谷般清脆亮丽,“我做了几样糕点,想送给表哥尝尝。”
那小厮被墨清瑜的笑容晃了眼,傻愣愣的呆在当场,墨清瑜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也不见动静,给身边的春叶使了个眼色,自己绕开小厮,径自进去了。
房间里的窗户都钉的死死地,不透一点光进来,屋子里显得暗沉沉的,墨清瑜的心没由来的一痛,以前的舒曜宸虽然也是懂事有礼的,却也是顽皮活泼的,究竟是得有多么的伤心,才能将自己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这么多年!
原本来时的算计与不甘,霎时都化为烟灰,只余下满满的心疼与愧疚。
掩下鼻头的酸意,墨清瑜一路走到偏殿,轻轻推开内室的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袭来,在她还未来得及抬脚往里去的时候,里间又忽的传来瓷器碎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低沉咆哮的男声,“滚出去!把这些劳什子的药都带出去!我不喝!滚出去!”
莲步轻移,渐渐靠近便听见了低声劝慰的声音,“少爷,这都是上好的补药,对您的身子有益处的,您就喝了吧!别辜负了太太的一片心意!”
“我说了……”低沉的声音忽的顿住,幽深如黑夜星辰的眼眸猛然抬起,盯着不远处的人,微微眯起,“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滚出去!”
墨清瑜站着未动,看着躺在榻上的舒曜宸,神色复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受伤后的舒曜宸,这样的颓废,黑暗!她第一次理解了,李氏为什么那么恨她,视她如珠如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又为什么狠得下心和她断绝关系。
她真的是该死!
舒曜宸乍一见到墨清瑜,又是紧张局促,又是气愤难平,见她又是拿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又刺又痛,直想赶她出去,再不肯见她,偏偏她又站着不肯走,心下一急,抄起手边的药碗就砸向她,“滚出去!出去!”
药碗砸在墨清瑜的脚边,剧烈的撞击的使得瓷片应声而碎,反弹又使得几片碎瓷片往上飞,锋利的棱角恰巧划过墨清瑜的额角,割破娇弱的肌肤,鲜血涌流。
昔日青梅竹马的两人,如今一个躺着,动弹不得,一个立在边上,血流满面。
良缘,孽缘,一字之差,亦是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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