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欺负?”叶闲突然抬起头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好吧,你就当是我在欺负你好了。”
也许事实正如“型男”所说,这件球衣在别人眼中只是便宜的地摊货,但在叶闲看来,它却具有一种更为特别的意义。
那还是三年前,叶闲刚上高一的时候,一次周末,叶闲所在的凤县一高与邻县的清辉二高举办一场联谊篮球赛。
而作为一名尚在初中时期三分球命中率便已达到十之七八的篮球方面的天纵奇才,叶闲理所当然地被校方选为此场比赛主力队员的种子投手。
叶闲兴奋不已,当晚就兴冲冲地蹬着那架年龄比他还大出许多的七五式凤凰牌高杠自行车,一路风风火火地疾奔回家,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想要一套篮球衣。”
三年前,国家的新政策才刚刚实施不久,当时农村的生活普遍拮据,对于一户依靠三四亩薄田的收入勉强只够维系一家五口吃穿的中等农民家庭来说,叶闲的父母便也如大多数农村人一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闲兄妹俩的未来成才之路上。
在他们的眼中,叶闲唯有认真埋头读书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才能光宗耀祖,才能彻底摆脱这种农民的穷苦生活,才能走进城市,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过上他父母只有在电视中见到的那种浮华都市下灯红酒绿的大富大贵日子……
而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活动都是歪门,是邪道,是荒废嬉戏,是骄奢纵逸,是不学无术……
叶闲的父母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也没怎么念过书,当然说不出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子不学,非所宜,少不学,老何为?”的圣贤训语,但他们却也深知一个最根本的道理,那就是,业精于勤荒于嬉。
而叶闲买球衣将要参加两所高中的篮球比赛,无疑就是荒废学业嬉戏胡闹的典型,叶闲的父母当然不会同意。
尤其是叶闲那个坚决秉承叶闲的爷爷棍棒式教育的父亲,在听说叶闲被选为比赛主力队员的种子投手后,当场发飙。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还主力队员的种子投手?你个小兔崽子当暗地里背着我们打过多少场篮球赛才能拿下这个名头啊?老子怎么说以你小兔崽子向来年级第一的成绩,却在最关键的中招考试拿了个第二,敢情都是私下里玩篮球把学业给耽搁了!不争气地兔崽子,看老子不抽的你屁股开花!”
说着,叶闲那个脾气向来火爆的父亲当即抽出皮带,作势便要对准叶闲的屁股一顿狠揍。
关键时刻,是叶闲的母亲拦住了暴走的父亲,并不断向叶闲使眼色,示意后者赶紧向父亲服个软认个错并做下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的保证。
哪知,叶闲却充分遗传了其父亲乃至爷爷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的臭硬脾气,竟然就那么低着头闷声不说话,一副任凭父亲如何打骂也绝不皱半点眉头的硬气模样。
叶闲的这种倔驴一样地愣头青姿态,可着实把老叶给气坏了。
老叶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将被心疼儿子的媳妇偷偷握在手中的那根皮带再次扯了出来,对准叶闲的屁股狠狠抽了下去。
叶闲的脾气倔归倔,却并不代表他不怕疼。
更何况从小到大,叶闲都是成绩优异听话孝顺的三好学生标兵,基本上就没有给拥有火爆脾气且秉承棍棒之下出孝子这一祖训的父亲执行家法的机会。唯一一次挨打,还是去年寒假自己带回去一个本制的奖品而非是一张纸质的奖状,却被父亲误以为是自己好逸恶劳贪玩之下成绩下跌,当下便气势汹汹地从扫帚上抽出一根藤条,怒气冲冲地绕着门前的那堆草垛追打自己半天。
尽管实际上,叶闲被父亲用手中的藤条使狠力打中的只有屁股上的那一记,然而却让叶闲足足疼了半天。
所以,当再次见到父亲高扬起皮鞭,狠狠地向自己的臀部抽落时,叶闲情不自禁下闭上了双眼并咬紧了牙关,等待着老父亲这气急之下毫无半点水分可言的一记家法。
只听当时传来“啪”地一声重响,的确是皮带抽在肉和骨头上的声音。
但叶闲却分明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
等他万分疑惑地张开双眼时,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正俏立着扎一对朝天小辫、两眼泪珠翻滚却咬紧嘴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的小妹。
看着小妹那原本白皙纤细的粉嫩左臂上留下的一块指宽的乌青印痕,叶闲哪里还不知道,是小妹替自己挡了父亲的那记家法。
“小妮!”当时叶闲和父母三人都慌神了,骇极地捧着小妹那挨鞭的左臂又是吹气又是轻抚又是敷药。
老叶更是懊悔自责不已,百忙中却不忘狠狠地瞪了叶闲一眼,怒道:“小兔崽子,看你做的好事!”
叶闲心中当时直郁闷地想要拿头撞墙,暗忖明明是你老叶犯下的错,却把账赖在了你儿子我的头上,不过听到小妹随后说了一句话道:“爸,妈,哥哥每天学习都非常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篮球这项唯一的业余爱好,你们就遂了他的心愿吧?”叶闲于是再也没了半点脾气。
老叶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当见到小妹手臂上那个显眼的乌青印痕,终于忍住松了口,但却依然不忘再怒瞪叶闲一眼,道:“小兔崽子,今天要不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老子非把你的屁股给抽成八瓣不可。哼,既然小妮给以求情了,你老子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不过,买球衣可以,但你千万要给老子保证三年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否则,哼哼……”
好吧,说白了,这件球衣就是用小妹挨得那一记皮带和自己做的一个保证换来的,叶闲平素都将之当做宝贝一般珍而重之地收藏在皮箱最底层。若非是今天因为要替外国语学院打外援,叶闲也不会把它翻出来再次穿在身上。
之所以刚刚叶闲故意用篮球砸碎了“型男”宋鸿宇手中的那束玫瑰,再扬言用身上的这件球衣来抵债;那是因为他早就猜出以“型男”那副眼高于顶的嚣狂姿态,是绝对不会看上自己这件外人眼中无比廉价的地摊货的,而“型男”一旦对自己的这件球衣大动手脚,便就给了叶闲一丝反击的机会。
你说你的玫瑰价值二十万,我还说我的球衣无价呢?
你的玫瑰是货币价,我的球衣是亲情价,你总不能说货币价就一定大于亲情价吧,难道在你的眼中亲情还不如一张废纸?
这是叶闲得以立足的基本观点。
说实话,今天要不是为了替林语妍林老师解围,叶闲还真心舍不得将这件球衣脱下来送给那个纨绔“型男”糟蹋。
一想到刚刚“型男”像避瘟神一般将自己的这套平素珍若至宝的球衣远远丢了出去,叶闲心中就感觉一阵不舒服。
不过当不经意地将目光移向旁侧那位亭亭玉立的俏佳人时,叶闲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缓缓恢复了平静,暗中不由苦笑一声道:林老师,为了你,我今天可是豁出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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