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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况大人恨不得全苏州的人都告状才好,最好告的是那些大户,这样他可以冠冕堂皇的要求他们退些田了,一家一点,苏州这么多大户,富户,那也有不少,说不定比起自己丈量的土地还要多些也说不定?
当然了,这事儿只有他与杨大人两人心知肚明,其他人可不知道,所以况大人不能表现太过明显,恰好今日是放告示的日子,况大人就做出了种种安排。
推脱了一番,眼看气氛差不多了,况大人便喝道:“你问问,为何来府衙告状?”
那衙役听知府老爷这话儿是有了接的意思,应了声立即便去了,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的回来了,禀报道:“大老爷,钱夫人说了,吴县县令张大人昨日母亲去世,今日一早回家丁忧去了,因事出突然,朝廷还没有章程下来,所以县衙根本就没人接他的案子,听说大老爷断案如神,素有青天大老爷的美誉,这才从吴县来了县衙敲响了告示鼓?”
“哦,这样啊,那让他进来吧?”况大人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心里却嘀咕了声:“老天爷还算开眼,要不然今日怕要坐一天了?“
就这会儿功夫,钱夫人走了进来,行了跪拜大礼后,方才双手毕恭毕敬的递了状纸,这个时代向衙门递状子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拿张纸就算了事,需要写明事情的大概意思,然后原告被需要一一说清楚,若不然也没人接受。
当然了,天下读书人虽多,但毕竟不是所有人,目不识丁,写不了状纸的人大有人在,要说洪武爷是雄才伟略,为了方便这些人告状,朝廷特设下规矩,在每一个府衙的门前,放上一面大鼓,原告有了冤情又写不了状纸,可以直接敲打衙门门前的大鼓告状。但敲鼓与递状纸还是有些区别的,原告一旦敲响了鼓声,那么一来,官员必须接受这个案子,二来,对原告也是一个胆量上的考验,本朝规矩,一旦击了鼓,事儿就是大事了,如果诬告或者是所告之事稍有什么差错,击鼓的人也是要受到惩罚的,按说今日况大人动了这个心思,早早让人放了牌子,可这钱老爷还是敲响了鼓声,无疑是坏了规矩,若是放在往日,事事维护朝廷法纪的况大人少不了要将钱老爷呵斥一番,但今日的况大人着实担心无人来告状,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自是要给点掩面,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
钱夫人年纪不过三巡上下的年纪,模样生得十分美艳,唇红齿白,水嫩的肌肤,让人恨不得上前捏上一把,厚厚的冬衣下,那窈窕体态仍没能藏住。此时她伸出粉嫩雪白的双手,将状纸递了上去,口呼了几声“请青天大老爷做主!“便不再多言。
况钟随手接了状子看,只见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不少字儿,因是娟秀小楷,况大人不得不将头低了几分才能看得清楚,忍不住默默叨念了起来:“妾身钱氏高公公阮氏诽谤污蔑一事,妾身钱氏不幸,早岁丧母,长大后被父许给自家相公,夫妻举案齐眉,日子还算不错,夫君常年经商,常年在外,妾身维持家务,辛苦万状不可言尽。岂知老天妒忌,三年前夫君坠枯井而死,妾身得此噩耗,悲恸不已,却不想引来公公的猜疑,直言是妾身杀了自家夫君,妾身与夫君情深意重,岂可做出杀夫之事,恳请青天大老爷明断!还妾身清白。”
阅毕,况钟心头就开始嘀咕起来,我开告示,不过是想整治豪门大户,好从中抓点把柄,好责其退还良田,以赋税充盈国库,可不想碰上了这一个大案,杀夫案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本朝,都是一等一的大案子,倘若好好审查,未必不能找点龌龊之事来……这样一来,自己的退田大计也就有了着落!“
想到此处,况钟又将卷宗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首先这丈夫的父亲是如何一口咬定是自家儿媳杀了自己儿子,这其中值得商讨,其二,大明以孝治天下,礼法纲常森然,儿媳告公公,堪称是大案,一旦失败,所收到的惩罚不言而喻,看这钱氏本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但在递状纸的时候,眉宇间却显得信心十足,不知她这信心何来,难道就仗着钱姓是大姓这块活字招牌?想想也不可能,如今又不是吴越时,钱姓虽不错,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第三,这事儿十年前发生,为何时至今日,钱夫人的公公才跳出来指出自家儿子是死于儿媳之手?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还值得商酌,独自对着状纸思索了一番,越发觉得这案子大有可为,沉吟了片刻,抬头问道:“钱夫人敢问这状纸可是你亲手所写?”
钱夫人显然没想到大老爷问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是妾身所写?”
况钟哦了声,又看了看状纸,道:“想不到钱夫人能写得一首好书法,堪称书法名家啊?”
钱夫人低头道:“大人过誉了,妾身平日好书法,时时练习,这一练,便是十年,好与不好妾身着实不知?”
况钟道:“我观夫人这字字字虎啸风生,行行龙腾云起,页页雨雪交加,全卷梨花飞舞,宛若一幅”春雪满空来,触处是花开”的画面,读来撩人情思,撼人心魄。初视之,点画狼藉,纵横散乱,反复赏来,但见点画如真,顺逆藏露,起止分明。运笔流畅飞动,转折极尽自然,如高山流水跌宕迂回。时隐时显,有变化万端之绝妙。此卷以中锋笔法奠定浑劲基调,扁笔侧锋的偶然出现,更使锋势雄强无敌。收则急敛锋芒,放则飘然无羁,真是大家巨椽随意挥洒皆能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如入无人之境。洋洋千余字一气呵成而笔意不怠,短短的一张状纸,夫人其字法娇迈翻腾,却不剑拔驽张。大起大落之间,只觉有古雅恢弘之气,无寒俭窘迫之容。章法参差错落,上下左右呼应顾盼连成一气,行距字距不甚清晰,细看却又中心分明。只有炉火纯青的书坛巨匠,才能达到如此高妙的化境。钱夫人还能说自己的字儿不好么?”
钱夫人没想道堂堂的知府大人,对自己的字儿评价这么高,惊喜之余,忙扣头道谢。
况钟看了她几眼,仍没有询问案卷,东扯西拉的又说了些话儿,钱夫人倒是有问必答,但每一次对话都回答了极好,比如他问钱夫人为何想到将这事儿送到知府衙门来告,要知道若是早今日,可以不必大费周章,这样的一句皮外话,本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堂而皇之的应付过去,可钱夫人则是一板一眼的告诉他,因听说了他的威名,才想到来这儿,这话儿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因为太没有问题,落在况钟的眼里反而有些问题,如此他又耐着心思与钱夫人说了一会话儿,得到的结果是钱夫人每说一句话,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且条理分明,一个在家寡居的妇人是断然做不到这一步,所以他隐隐的猜测,这一切似是有人教她这么说,这么做的。
存了这个心思,问的话儿也就多了些,很快他就发现,但凡话在涉及到自己,涉及苏州的大小事情,钱夫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一旦涉及其他,她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越发让他怀疑,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也就说这个案子的主角儿并不是这夫人,或者可以这样说,主角不止钱夫人一个。
想到了这里,况钟道:“这案子事关重大,且你所告之人乃是你的公公,按照我朝规矩,一旦落了案子,少不了被人言语,你一个妇道人家,被人闲言碎语怕是不太好,你看看这事儿要不要再顾虑顾虑?”
钱夫人道:“多谢大人好意,不必了,公公如此败坏妾身名声,若不求大老爷还妾身清白,妾身难道就能躲得过闲言碎语么?”
况钟没想到不过片刻的功夫,钱夫人似换了一个人,微微楞了一下道:“好像躲不过?”
钱夫人道:“既逃不过,还不如请大人还妾身清白的好?”
况钟看她态度坚决,便知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便收起了状纸,道:“今日来的就是一个人,按照规矩不得开审,所以此时须得本官传被告前来才能问案,所以这案子最快要等到明日了?”
钱夫人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况钟点了点头道:“按说你送来了状纸,本官又收下了,这案子就算是接下了,你是不能离开这大堂的,可今日是个例外,一来,你一个女流之辈,又是寡妇,在案情没真相大白之前,把你关入大牢也有些不合适,其二,被告没来,所以本官决定今晚让你回去,明日一早早些来,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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