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熊接过洪综交付的东西。
那是一块雪帛,包着个平平的、不算太薄、也绝不厚的东西。
从大小、重量、形状上分析,小熊觉得里头包的是个抄片子。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不直接用雪帛写字,反而包个抄片子?但小熊还是很郑重地答应了洪综:“必定不负伯少君所托。此物交于傅老板,不会给别人看见。”
洪综很感谢他的忠诚,不过说要跟他说清楚:“真给人看见也没关系。”主动把雪帛打开:“瞧,没事儿。”
雪帛里包的那块抄片子,也是空的,一个字也没有。
洪综玩儿的是情调,信的是千里灵犀无字通。他这满腔儿的意思,不能落于字句,料傅琪必能领会。
洪综负手对天而叹,料想小熊也同情他的一片痴情,没想到背后的小熊,表情非常复杂。
小熊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伯少君啊,我觉得傅老板不会照您预期的灵犀一点通啊!”——他能这么说吗?
要这么说了,洪综肯定追问:“为什么?”
“因为傅老板不喜欢您……”
“咄!我岂不知小傅对我无心?然而人非草木!小傅老板是雅人,能闻弦而会意。我这心弦,他朝聆夕品,必有共鸣。”
“可是属下觉得小傅老板的反应不是伯少君希望的啊……”
“那你以为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他么,应该是这样,疲倦的揉揉眉心,苦笑:‘自己都写不出字来,还指望别人能懂?纵然肚子里的蛔虫,也没这等高才大学!’”
“啊?!”
“又或者,是这样,绕室徘徊,平生未曾如此头疼:‘我哪里让伯少君如此一见倾心。不离不弃,我改还不行?’”
“呜!!”
“又或者,是这样,拍案而起:‘我们做生意的还知道做生意要多给甜头。不能硬扭,他仗着势,天真到如此地步,连做生意的道理都不知吗?!’”
“喂!”洪综至此肯定翻脸,“你跟他什么交情?你对他用情多少?你以为你了解他比我了解他更深?!”
问题就在这里!小熊与傅琪接触不多、用情绝然谈不上,但是对于傅琪,小熊自认比洪综了解得更深些。
可惜话堵在喉头,不能说。
他为伯少君效忠。伯少君打心眼儿里在乎这个人,也没有乱来,只是忍不住相思寄个空片子。命他去投,他不敢不从。
却不知此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熊忽的醒悟:有了!
现成的有例子可援!华媛慧未必是坏人,但让右夫人添了烦恼,洪综便指示小熊:弄死干净。
傅琪也不是坏人,只不过影响了伯少君。想必右夫人心底更愁忧。小熊让傅琪这个人彻底消失。岂不是好!
小熊的脸色豁然开朗。
洪综正巧回头,见小熊的脸色岂止好、简直是好!大为吃惊:“侍卫长你……面有春色为何因?”
小熊赶紧把两只熊爪挡脸上了,挡住心头的小鹿乱撞:“我我我……我刚才为盗案烦忧,喝了闷酒。”
洪综恍然大悟,安慰他:“大盗好捉,小窃难防,你慢慢儿来就是。”
小熊低头谢过伯少君关怀。洪综去了。小熊自个儿拨弄着熊爪慢慢儿的筹划。忽然就冲进来一个人,那脚步雷霆万钧,挟着一股儿杀气。足音才擂响小熊的耳鼓,门帘已经被冲开。帘子还没落下。人已经袭至小熊面前。
小熊本能的抬爪招架。
那人劈面打来,不留后招,气势是小熊从小看熟的。小熊臂膀才抬到一半。赶紧朝后滴溜溜跳开。
这么大个子的小熊,跳起来可不慢。
你如果从小也有这么个爹,一下手就是杀招,你不跳得快一点就会被劈得脑浆横流,那你也会学得跳快点了。如果始终学不会。那就早早下世去再投个好胎,也长不到这个岁数在君府当差了。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来的,就是小熊的爹,老熊。
老熊在家休息了好几年,功夫可没拉下。小熊很孝顺他爹,不像傅琪对义父那种孝顺,挑了好几个女人送到后院去,给傅老太爷当如夫人,脂粉声色把傅老太爷困得死死的,一点拳脚都施展不开,而且酒色之中必定少活几年。像傅琪这种孝顺,天底下也没几个儿子能照做的。
小熊对老熊的孝顺法儿是:爹有教诲,我听!爹要打我,我受!爹要打得太厉害,我跑!免得爹下手太狠,把我打死了,爹就没儿子了。所谓“小杖受,大杖走”,正是圣贤书中孝子的精义。
老熊这次气得不行,出手如风,小熊跳避得也如风。这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摆的有案、桌、榻、柜、架诸物,便见小熊若大的身躯,起跃纵跳,窗外看的亲兵都傻了,老成些的指点嫩一些的:“瞧我们侍卫长这一手,你以为容易的?梅花桩童子功!再看这一闪,这铁板桥,软要软得下、硬要硬得住!呀,这膝弯!看这腰!”
缓过嘴来,再夸有其子必有其父:“我们老侍卫长,功夫在老一辈里就出彩……到这少一辈,更没比得上的了。”
——这话夸得其实亏心。老一辈里,老熊固然也算高手,头牌轮不上他。挑大拇指的得数薛大将。那薛大将据说也是诛狐君的功臣。诛狐君前后,各地某些糊涂的、或者别有用心的,各有异动,也全靠薛大将四处巡检、严防死守,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立起镇妖塔镇压邪气,并一些为狐君立传鸣冤的文字图画,也全都烧毁在塔下。其间的艰苦险阻,实非一般人可以想像。薛大将全都办下来,也未夸口邀功。
狐君诛后,剩下还有些文武柱臣,人人自危。洪峻偏在此时辞世,洪逸上台。抚慰这些老人们不过来,索性下了严令,薛大将也一丝不苛的从命新君,把朝廷血洗一遍。那时候谁听了“薛”字。不半夜惊醒、通体盗汗、两股战战。
正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薛大将夫人生下女儿,母女身体就不好,比洪缣母子更糟糕。再后来,母女陆续病死,薛大将心痛之余,神经出了问题,竟与城君洪逸发生口角。洪逸大怒。朝中本来就全是薛大将敌人,很乐意帮助城君把薛大将给铲除了。从此安城城政进入相对平定、又或者说平庸的时期。老熊侍卫长正是此时爬上高位。
安城的武学将才,本来不是特别多。自这前后近十年动荡,秀木摧折,人到中年、为人稳健的老熊侍卫长,就得到洪逸信任,成了安城武者领袖。
洪逸也没打算培植其他高手跟老熊竞争。
洪逸是这么认为的:武学这种东西。打着玩玩也就算了,花大力气培养,真的没必要。你说要防人刺杀、防人篡位?现有圣人的祝福保着!为君者维持好城政,别叫有谁咬紧牙关来换命,再控制好权谋,别叫有谁非杀自己来博取大好处,那基本也就安全了。稍微再备几个高手。以策安全,那也不用自己培养,现成的华城有一大群高手,择优雇来也就是了,比自己培养既方便、又省钱。
各城都有高手,单打独斗起来。真要比高,真不敢说胜得过华城,也不见得各城的城君都被刺杀死了。洪逸看得透彻,匹夫之勇,并不足贵。抑制武道。对君位才有利。
他上位后,安城武学头子变成了老熊这种政治可靠、身手中等的庸才,而不是薛大将那种锋芒毕露的英才,更不是狐君那种文武双全的邪才,洪逸位置反而坐得安稳。
小熊继承父位之后,大体上承继老熊的人品,处事很低调,洪逸很满意。可惜年轻人总有股愚蠢的血性。小熊关于建功立业的问题,有种愚蠢的执拗,尽管竭力压抑,也让洪逸有点不舒服。好在是年轻人都会老的,小熊多碰几次壁,也会变成老熊了。
这次珍宝失窃,洪逸觉得,倒是一次让年轻人碰壁的好机会。把这年轻侍卫长对军队的热忱,转到捉拿小偷上,岂不是好!
他召见老熊,特别指示:对小孩子,要求别太苛刻。教育为主……总之叫他想办法把宝贝找回来吧。
老熊在城君座前战战兢兢、叩头如捣、汗出如浆,满口道:“这小兔崽子无能。尾巴翘到天上了他!当不好差。当不好差!我叫他提头来见您!”
洪逸强调:“哎,教育为主!给孩子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熊连连称是,又叩了个头,出去,在宫门槛上,还是讲:“……得把他揍一顿。要找不回,叫他提头来见!”
洪逸没有回答。等老熊身影消失了,洪逸抬手撑着脑袋,掩住嘴角滑出来的笑意。
老熊是个庸才,他一直都知道。但国家是需要一些庸才的。如此方能有绵长、温暖、平静,安稳的城祚民生。
合格的城君,正要容得下庸才,会用庸才。
伯少君洪综,在这一点上很让洪逸满意。洪综不算什么天才儿童,洪逸为父的自己明白,可是洪综通人情、懂世故,晓得平衡,这点做为君主继承人也就够了。
既生综,何生缣!
洪逸还真的有点后悔那晚上干嘛去左夫人房里了!
生了个天才儿童,对于普通人家,是好事。对于君府,却还不如不生。多少大乱,不是因为少君们不够优秀引起,恰恰因为继承人有几位太优秀了才引起来的。正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前车之鉴。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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